他知道晋妤是去看叶肃,昨晚睡前心里还有些不踏实,但今早睁开眼,一切不安都没了。
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多多少少都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起初还担心晋妤知道什么,后来想想,反倒暗自庆幸,通过这种方式让她知道真相,总比让他亲口说好的多。
毕竟有些事,一旦挑明,就再也合不上了。
于是收拾了东西,去附近的市场买了些时蔬,回到家,特意给晋妤打了个电话,问问她中午回不回来吃饭。
晋妤接电话的时候,脑袋沉的像灌铅,只看见后视镜里头自己两片嘴张合,说了什么完全不知道。
电话里很快传出矛毅的声音,说:“没见到就算了,开车小心点,别抢红灯,我等你回来吃饭。”
她摸摸脸,这才知道,自己说了叶肃的事儿。
快到华清苑的时候,路过药店,车子本来已经开过去,晋妤想起狱警那两句话,又倒回来,去药店买了只验孕棒。
店员年纪颇大,看她进来的时候一脸迷茫,多问了两句。
无非就是结婚了吗,知不知道怎么用,晋妤攥着验孕棒,只笑,不答。
对方无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大意就是孩子无罪,小两口闹归闹,别拿孩子出气。
她说这话的时候颇有妇联主任的气势,吓得晋妤没听完,就付钱落荒而逃,生怕跑的慢了,被逮住一顿教育。
回到家,一桌饭菜已经备好。
矛毅端汤出来,看见沙发上扔着包,玄关处甩着两只鞋,却没见人,笑了笑,替晋妤盛好饭,等她出来。
晋妤进了浴室,拆开验孕棒,按照包装盒上介绍的方法做完一套,坐在马桶上望天花板。
等结果的时候,她全程是懵的,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叶肃,叶淑,到后头,甚至开始想当年怀聂凌那会的事。
聂凌是顺产,她记得那会她跟聂蔚南在西藏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待着,那边连一所医院都没有,生孩子全靠镇子上一个岁数较大的老婆婆。
聂凌是在一件茅草房里头出生的,房子大骨架是木头,外头堆着很多茅草,屋顶上还压着一块塑料布,上头晒着牦牛肉干。她躺在一张用木板打的床上,双手过头顶,拽着一块厚绒布,老婆婆抓着她两只脚,用听不懂的藏话叫嚷着什么。
聂凌出来的时候,她只有一种感觉,好像快死了,身体被孩子劈成两半,盆骨硬生生被挤压开,根本喘不上气。
好了伤疤忘了疼,这话真不假。
那么疼痛难熬的感觉,经过十多年的洗礼,如今竟淡的像一条小口子,除了轻微的恐慌,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正发呆,矛毅敲敲门,问她怎么这么久,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晋妤匆匆回神,应了声马上,按下冲水键,抓起验孕棒看。
看见上头明晃晃两条红线,她心头微震,好像无形中被一根木桩撞住胸口,震得身体发麻。琇書蛧
没多想,清水往脸上泼了两把,拿着验孕棒出去。
拉开椅子坐下,晋妤拿起筷子,一声不吭地夹菜吃饭。
矛毅不知道她怎么了,看着晋妤狼吞虎咽,不知道该不该搭话。
跟着吃了两口,锅包肉还没嚼碎,晋妤郑重地抬起头:“我跟你说件事。”
矛毅赶紧放下筷子,坐端正:“你说。”
看晋妤这副表情,矛毅以为她要跟自己摊牌了,呼吸急乱如麻。
却见晋妤一双眼睛沉沉看着自己,憋半天,表情复杂地推出来一支白色的东西。
“……这什么?”
矛毅没见过这东西,拿起来看半天,没研究明白:“这怎么还有两条线?什么意思?测干湿度的?”
“我给你一脚信吗?”晋妤不想笑,都让他逗乐了,“还测干湿度,测哪儿的干湿度啊?这是计生用品。”
矛毅琢磨两三秒,眯起眼睛,朝腿间瞄:“计生用品?测这儿的?”
晋妤没脸见人了,半搭着额头,轻声说:“我怀孕了。”
矛毅没听清,半站起来,凑晋妤脸上:“你说什么?”
“……没事儿。”
晋妤不愿意说了,低头吃菜,笋片嚼的咔咔响。
等她两片笋吃完,矛毅回过味儿来:“你怀孕了?!”猛握住晋妤的手,慰问似的,眉眼都快飞上去,“你是不是怀孕了?!”
晋妤嘴里东西还没嚼完,被矛毅一拉,差点呛住。
“真的假的?真怀孕啦?男孩女孩啊,多大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你高兴傻了?我哪知道男孩女孩啊,验孕棒上是这么显示的。”
矛毅似懂非懂:“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
晋妤也不确定:“好像是有了。”
矛毅崩不住,蹬开椅子,过去抱着晋妤一顿亲。
一番缠绵不够,又把晋妤横抱起来,从脑门一路亲下去。
晋妤呼吸不够用,闷哼一声,推开他:“干嘛呢?”
“高兴!”
“高兴也不行啊,头几个月是危险期,还是小心一点。”
“哎,行。你小心点别摔了。”
虽把人放下来,嘴角却是收不住,痴痴地看着晋妤,满眼都是爱意。
知道这么一个大喜讯,后半场吃饭矛毅担心地不得了,生怕晋妤什么吃不对,搞的不舒服。
吃完饭,晋妤给打开电脑,想联系kelly,让她查查富雄的资料。
电脑刚打开,就被矛毅抢过去了:“你不能看电脑,你得……歇着。”
“我有点事要问,问完就歇着。”
“不行,电脑有辐射,对身体不好。”矛毅要把电脑收起来,晋妤争不过他,握住矛毅的手腕讨价还价:“我给kelly发一条信息,就一条。”
“不行。一条也不行。”
“那你帮我发,这总可以吧?”
“这个可以。”矛毅拿着电脑扫视一圈,挑了个离晋妤最远的地方,打开kelly的对话框,“要发什么?”
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晋妤按了按头皮,边想边说:“你就发kelly,我今天去了巡城监狱,但是没见到叶肃,狱警说他昨晚被提前放了。”
矛毅一怔,低下眼皮,打字。
“狱警说叶淑是叶肃的女儿,每年都去看他,唯独今年没去。我估计叶肃还不知道叶淑的死讯。而且有件事很奇怪,狱警说叶肃小女儿这十多年从没去探望过他,而且你之前查的资料里没提到叶淑是叶肃的闺女,我怀疑是被人故意隐藏了。”
……
“我近期不方便出门,你帮我查查富雄的情况,有事给我打电话。”
……
“没了?”矛毅问。
晋妤道:“嗯,没了。暂时就这些。”
矛毅合上笔记本,抬手放到书架最高层,感觉不够高,又踮脚,往上放了放。
“你防贼呢?”晋妤靠在床上,撑着头笑,“我又不是小孩,还来这套。”
“那也不行。特殊时期,必须特殊对待。”
矛毅沉思了会,坐到床边,“用不用报个培训班啊?培训怎么当爸爸的那种。”
不等晋妤说话,又道,“胎教也得报一个,还有什么来着?产后护理?”
“现在还早着呢,你就开始考虑这些了?”
矛毅不说话,凛了下眉,黑漆漆的眼珠写满不妥协:“肯定怀孕了。”
晋妤春风满面:“你怎么知道?”
“反正我就是知道。”说着说着,表情又担忧起来,“生孩子好像可疼了……”
没忍住,抱抱晋妤,亲亲人,“对不起啊,让你受罪了。”
晋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推人没推开,乐的直颤:“你这是吃什么药了,这么腻歪。”
“没,我就是太稀罕你了。”
矛毅突然冒出来一句东北话,晋妤一愣,跟被笑弦崩住了似的,哈哈直笑。
家里有这么一件大喜事,矛毅乐了好长一段时间,天天查好菜谱出门买菜,一买就是一大兜,光做饭都能忙活一天。
相比之下,晋妤就无聊惨了。
所有电子设备都被矛毅收了起来,每天早睡晚起,吃水果听音乐下跳棋,天好的时候去公园赏花看鸟,天不好就在家看看书写写字,闷确实闷,但没办法,毕竟干别的矛毅也不让。
安生日子过了一小段,这天,kelly拎着吃的,上门看望晋妤。
不来不知道,这一来,kelly才知道小两口求了婚,有了孩子,现在晋妤基本上处于半隐退状态,里外的事儿都交给矛毅了。
两个女人唠嗑,矛毅不好意思参与,做好饭后找了个理由出门,给二人腾出地方。
吃了几口菜,kelly竖大拇指:“晋姐,别的不说,小矛手艺真不错。”
“好吃就多吃点。”晋妤说着,想起来,“对了,我让你查的事儿怎么样了?”
“嗯,那天你说了之后,我把市面上有关富雄的资料全都翻了一遍,包括私底下一些可靠的传闻也都看了,但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钱悦跟程子明呢?这两人也没什么?”
“程子明太干净了,外界也好,认识他的人也好,一点负面评价都没有。相比之下,他老婆钱悦简直是个麻烦精。”
kelly掏出资料,递给晋妤,“十二岁就送到国外上学,念最好的学校,跟最差的男人拍拖,抽大麻酗酒打架,十七岁过生日,还把邻居家房子烧了,搞的老两口直接把她告上法庭,关了大半年才出来。”
晋妤翻开资料,a4纸,两个硬币那么厚,密密麻麻全是钱悦的罪行。
“不过有件事我想不通。”
晋妤抬头,瞟kelly,“什么事儿?”
“晋姐,你相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么?按道理说,两个人在一起,一个白如雪,一个黑如墨,怎么说也应该是黑的弄脏白的。你看这个钱悦,刚回国的时候还成天飙车惹麻烦,跟程子明结婚之后,立马跟变了个人一样,不但没了那些恶习,甚至把富雄搞的这么厉害,就好像……就好像她很精通商业似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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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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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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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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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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