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合计,这么问他好像还是不能接受,那可怎么办呢,我已经问得够隐晦了,比问他凝云和绿敷掉水里了先救谁要曲折得多。
沈西岭闷闷地道:“你这次回来大变了个人,比之前更疯,姑娘家家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我不害臊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今天才阐明真是太给我面子了,既然这样我也不好老是八卦他,从衣兜里摸出一个小布袋放到桌上。
“西岭兄,来时我带了仙种给你,虽不知道这些叫什么名字,以后会长什么样,具体有什么功用,但我保证种活了你肯定能派上用场,派不上用场也可以卖钱,你不卖钱你的子子孙孙也可以卖钱。”
“辛阿,你这打广告的措辞真是让人害怕!不过吹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反正横竖就是有用对吧。”
“对,你总结得很到位。”
沈西岭不可置信地哼了哼,把种子都倒出来细细观察,随即大喜道:“有些我认不出,但有几样倒是在古籍上见过的,都是传说中的仙种啊。辛阿,你从哪里淘来这些宝儿?”
我张口就来:“从师父药房里偷……”
“啊,你偷的?”
“不是不是,我偷惯了,说什么都和偷有关,其实也没偷几次,总之你拿着就好了嘛,何必问那么多?”
沈西岭呆了一呆:“你这个姑娘啊,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就别说,咱们兄妹之间不用多说。”
几个小丫头端来茶汤和糕点,沈西岭招呼我来尝一尝,菜豆儿不用招呼也自觉跑来尝一尝。
我拒绝吃任何东西,他倒是端起茶杯来语重心长:“听人讲,你自从回来就没有吃过东西,连水也不喝一口,你是准备要成仙?”
我曾对一人赌气说,他要是不在我身边,我就不吃饭。如今赌气的必要虽没了,可我还是没有心情吃饭。吃对于我来说本来就是一件多余的事,要是没有做多余事的心情,自然就不用强逼自己去完成。
“西岭兄,你博学多识,应该知道练气功的人会定期辟谷食气吧,练功达到一定境界便能自动停止吃喝,这也是道家修炼成仙的办法,我打算试一试。”
“有古籍上说,食肉者勇敢而悍,食谷者智慧而巧,食气者声明而寿,不食者不死而神。怪不得辛阿你面容姣好,自有神韵。”
我满意地笑笑:“那是自然,要低调,一般人我还不告诉他。”
沈西岭用充满怜悯的眼神看我,摇着头感叹:“小傻妞,痴痴呆呆的。”
他拿起一块糕点尝了尝,对下面人道:“这几日茶点滋味甚好,完全不像以前送上来的,是府里招了新厨娘吗?”
一小丫头答:“这几日茶点是厨房新来的绿敷姑娘做的,公子若是喜欢,以后每日都……”
“不必了。”
沈西岭脸色陡然晦暗,扔下手中未吃完的糕点:“把这些也拿走,以后还是叫之前的人来做。”
等小丫头们都蔫蔫退出去,我忍不住道:“她说得一点儿没错,你果然是这样,即便很喜欢这些糕点,听说是她做的就不吃了。”
沈西岭眼神微变:“那她还说什么了?”
我原本想说绿敷很倔强,自己默默承受一切不辩解,哪怕她其实并非故意讨好,只是因为他一句感叹而拼命练舞,她的原话是:“他曾说若能在家中时时见到空凌舞实乃幸事,只可惜,天下没有除凝云之外的第二人跳得此舞。我跳舞,只想让他开心一些。”
真正可惜的是,当第二个人跳得此舞的时候,他不由分说将她一顿侮辱,贬作灶下婢。
我看见他神情漠然,想了想决定把这些话咽下去,简单道:“她没说什么了,只是埋头清洗海棠果,准备做蜜饯来着。听说海棠蜜饯酸甜可口、健脾开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从沈西岭的陌梨院出来,已是黄昏时分,菜豆儿乐意留在陌梨院吃喝潇洒。
我独自走回暖杏院,看见晓晴正和几个小丫头在摆饭,见我进门忙迎上来:“刚叫小莲去陌梨院问过,说姑娘在陌梨院吃饭呢。”
“我不吃我不吃,你们快去吃吧,随意些,莫局促。”
我远远坐在一边,见她们边吃边闹玩得特别开心,当即萌生一个想法。
我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厨房,叮叮当当将一个大白萝卜切成均匀的小丁下锅煮,见锅里水开后放盐、酱油和小辣椒,然后赶紧捞起来,装在小盆里端去暖杏院。
晓晴和几个丫头见到我时都惊呆了,忙接下汤盆放在桌上,手还捂着耳朵说:“真烫啊,姑娘的手都烫红了,以后这些事就交给我们来做,姑娘想吃什么尽管吩咐。”
我看着自己通红的手压根儿不觉得疼,晓晴找来药膏细细抹上,然后用纱布一层层包好,一绿衣小丫头道:“姑娘要是觉得疼就喊出来。”
我笑了笑:“其实不疼,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你们快尝尝我做的萝卜汤,味道怎么样?”
丫头们纷纷盛出一小碗,满怀期待尝了一口,然后纷纷露出难以形容的痛苦表情。
我就知道,这盆萝卜汤不是一般难吃,而是特别难吃。
只可惜我自己根本尝不出来,记忆中从没有停驻任何一种食物的味道。
我还在努力挣扎,晓晴喊了句:“姑娘,温庄来了。”
温庄进来还没说话,我赶紧叫他坐下,然后让晓晴盛了一碗萝卜汤递给他。
“温庄,快尝尝我的手艺。”
丫头们抿嘴忍住笑意,温庄看了一眼众人,捧着碗干笑道:“辛阿姑娘竟然亲自下厨做羹汤,真是折煞小人,真是……”
“别废话,快喝!”
温庄憋屈地捧起碗,喝了一大口,不愿多折腾一秒就赶紧咽下去,委屈巴巴道:“我已经喝了一些,辛阿姑娘,我可不可以不喝完?”
我敲敲桌子,十分严肃:“那可不行啊,盆里就不说了,碗里的汤可是要喝完的,萝卜丁也得吃完。
古人怎么说来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萝卜长得辛苦,我做得也好辛苦。来,加把劲儿,咕噜一下就喝完了。”
温庄面露难色,睁大眼睛看着碗里七零八落的碎萝卜:“好吧,我喝。”
他痛苦地端起碗,正要递到嘴巴被我拦下:“我开玩笑呢,让你家公子知道,还以为我欺凌良家少年。快说找我什么事儿,是不是菜豆儿又闯祸了?”xǐυmь.℃òm
“那倒没有,其实是它生病了。瓜子吃得太多,嘴里全是血泡,疼得直叫唤,公子已经差人去请兽医了,小猫憔悴得很,让我叫姑娘赶紧看看去。”
我把桌子一拍,愤愤道:“这个好吃菜豆儿,在辋川就嚼瓜子嚼得满嘴泡儿,不长记性还乱吃!”
温庄奇了道:“辛阿姑娘刚才说的是,辋川?”
我反应过来立即改口:“辋川是一家烂客栈的名字,服务态度不好,掌柜和店小二都凶,死贵死贵的,还有一个疯癫残忍的老道士,下次坚决不去。”
“啊,卫国竟还有这样的客栈?”
“是啊,林子大了什么坏鸟没有?走,我们去看菜豆儿!”
来到陌梨院,菜豆儿正趴在沈西岭怀里哼唧,见我来了赶紧张开小嘴让我瞧,我偏一眼不瞧径直走开,随手捞了杯茶喝。
于是菜豆儿开始撕心叫唤,从沈西岭怀里挣脱,巴巴地跑到我腿上,还一个劲儿瞪眼怼他。
沈西岭无奈道:“它这是什么意思,你一来就跑,还瞪我是个什么意思?”
“以我过来人的经验看,它这是在埋怨你。”
“埋怨我?埋怨我什么?它自己吃瓜子吃得满嘴血泡。”
“它在埋怨你未尽看护监管之责,希望你能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沈西岭一脸愤懑:“难道它自己一点儿责任都没有?”
“没有。当然,这全是菜豆儿的想法,我还是坚定站在你这边的。”
话音刚落,菜豆儿又怼了我一眼,迅速从我腿上跳走,躲到一个角落自己哼唧。
我追上去问菜豆儿:“这你也听得懂?你不会是个人吧。”
菜豆儿奶凶奶凶地翘起胡子,点点头。
“菜豆儿成精啦!”
发出这声感叹后,沈西岭狡黠一笑,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还以为你听说菜豆儿病了会立马跑过来呢,怎么拖这么久才来。”
菜豆儿听完,胡子恨不得翘到天上。
我义正言辞地回击:“请你不要胡说,任何试图离间我们感情的做法都是无耻且无用的,不信你问温庄,我来的时候跑得有多快,先前煮了点儿萝卜汤,想让大伙尝尝,所以耽误了一丢丢时间。”
“不是吧,第一次听说你还会作羹汤!”
沈西岭露出极度夸张的惊异表情,转而奸笑着问温庄:“怎么样,她做的萝卜汤有没有吃死人?”
我义愤填膺:“不许你侮辱我的萝卜汤!”
温庄矜持地笑笑,“吃死人那倒没有,只是味道……”
我扯着嗓子咳嗽一声,温庄看我脸色赶忙道:“倒也……还可以。”
沈西岭大笑,“也就是说,离吃死人还有一步之遥啊哈哈。”
我不甘心他这般曲解温庄的话:“人家明明说的是还可以,怎么到你这里就变成了快吃死人?”
沈西岭笑得流眼泪:“温庄从小跟我,他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他说还可以就是很不可以。”
我问温庄:“你吃着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温庄小心翼翼答:“这味道很复杂,又咸又辣,萝卜还硬邦邦的咬不动。”
完了完了,温庄这孩子怎么这么实诚!
“啊哈哈,你还好意思说自己做的汤没有吃死人!”
我狂躁地拍起桌子:“好了,不许笑了!你不知道,我将一个大萝卜全切成丁有多困难啊!”
从前我图方便,将萝卜几大刀切成坨,煮了一锅汤给卫玺喝,现在不图方便了,将萝卜全切成细细的丁,可身边已经没有人愿意喝。
我不是个贤良淑德的人,不会做饭,不会温柔,但是遇见卫玺,我愿意去试试。
今日看见绿敷在厨房忙活,做蜜饯,做糕点,我便忍不住想到,若是从前我再温柔些,做出的饭菜更好吃些,卫玺对我的信任会不会多一点。
或许男人都愿意去相信,自己身边温柔款款贤良淑德的女子,定不会是偷取仙丹的盗贼。
我坐在椅子上发愣,沈西岭见我脸色不对,终于没再发出蠢驴一样的笑声。
“辛阿,你别难过啊,我再不笑话你就是了,你从来没有下厨做过饭,这很正常。”
我摆摆手:“不,我还是做过那么一两次的,上回我煮了一锅更可怕的萝卜汤,他只说味道特别,并不难吃。”
沈西岭斟酌着道:“看来,你们对彼此而言都是很特别的人。”
我心情略好点,抬头准备听他继续讲。
“你看啊,他愿冒着生命危险吃你的烂萝卜汤,你也不怕毒死他就那么草率地做了,你们……”
我五指骨节咔的响了一声,沈西岭终于住口。
“是你逼我的!”
“什么?”
“西岭兄,我做饭难吃是真,可你为什么,要把做饭不难吃的绿敷拒之千里?你可知道一个女子,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情愫为人洗手作羹汤?你太偏执太自负,自以为洞悉别人心思,其实你一点也不懂,你把人家想得太轻贱了!”
沈西岭被我一顿说懵,小声嘟囔:“这姑娘在说什么啊。”
“我在说什么,你其实很明白不是吗?”
沈西岭的确是明白的,他半天没有答话,不自在地磨蹭好久,最终灰白着脸色匆匆离去。
我哼了一声,露出得意的微笑。
温庄评价这笑容:深藏功与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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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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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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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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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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