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卫玺在谷中散步,多次遭不明真相的吃瓜谷民调侃:“来日方长,青春正盛,谷主且担待着金体些。”
这直接证明卫玺的身体真是虚弱,一眼便可见,但他们都以为是夜夜笙歌弄垮了身体,并且明面调侃,也从侧面证明辋川阶级制度的确自由,这谷主当得跟玩儿似的。
某一日我难得起早,跑到厨房见沐淑已在忙活,惭愧之情油然而生,心下觉得她其实比我更适合常伴卫玺左右,她所具有的温柔体贴心灵手巧特质与我统统不沾边。
我不好意思走进去问:“沐淑,还有什么能帮忙的?”
“姑娘,都做好了。”
沐淑盛好一碗汤水道:“昨晚炖下的药膳,现在端给谷主喝刚刚好。”
我脑子里“昨晚”三个字转来转去,然后脑袋一拍,“诶呀,那你岂不是半夜要起来看火?”
沐淑浅浅一笑,“是呀,我没去睡觉,一晚上都在厨房看火,百草夙鸡汤要连续熬五个时辰,中途断火可就不好了。”
“哦,怪不得你的黑眼圈好大,黑乎乎两团。”
沐淑额间升起一团黑气,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短短的惭愧后我突然明白一件事,沐淑名义上是来照顾我的,其实比起我和菜豆儿,她更喜欢卫玺。
她是真的很喜欢卫玺,所以才愿意整夜不睡为他煲汤,我必须承认自己做不到这点,因为我压根不会做饭,我甚至,根本不懂得照顾人。
“诶,我要是像你一样能干就好了,可我什么都不能为他做,整天像个傻子自己乐呵。”
沐淑忍不住笑出声,“辛阿姑娘,你说话太逗了,其实你也并非无能为力,姑娘可知道罗舍塔里的辋川封谷丹?”
我低头唔了一唔:“什么丹,什么东西?”
“罗舍塔里的辋川封谷丹是传世仙丹,有活死人肉白骨之奇效。活人吃了长生不死,死人吃了依然长生不死,若取来让谷主服下,不仅能强身健体长命百岁,甚至可以打破他的命劫。”
我心下疑惑不解,若真有这么颗神通广大的仙丹,为何不尽早让卫玺服下。
虽说罗舍塔是辋川谷公家财产,塔里的东西也该均分成等份平摊给每个人,但这显然是无法实现的。
辋川谷的居民难道眼睁睁看着自家谷主遭此命劫,现在身体又一日日衰弱显颓败之势?
沐淑接着道,千年前,卫家先人带领子民避战祸寻到辋川谷,后首领祭元神造结界,三个儿子以骨舍利建罗舍塔,塔立一日,辋川脉气便运转一日,是以山川河流时时变幻。
卫氏男丁皆为大义牺牲,唯一的小儿子活下来,卫家千年来都是一脉单传。
那封谷丹是罗舍塔自生之物,五百年一颗,第一颗诞生之时谷中有人争夺仙丹不惜兵刃相见、血流成河,后来仙丹不知被丢到哪里去,谷主下令,辋川人永世不得进入塔内。
约莫一算,时间已过去了五百年,第二颗仙丹该出世了。
这个故事听来颇有些传奇色彩,像听天书一样,卫家先祖为人民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歌可叹。
我觉得听了先烈故事,此番情景我应该偷偷擦拭几把泪,既要偷偷又不能太偷偷,以此在人前显示我对卫家先祖的敬仰,以及对这一段峥嵘岁月的追忆。
沐淑握着我的手十分激动地说:“辛阿姑娘,你不是辋川人,自然也不用守辋川的规矩,现在只有你进入塔内取得封谷丹,救谷主。”
我心里有点打鼓,抽出手来问:“那个,我要是把仙丹取了,真不会影响塔的运转吗?
万一塔破了塌了,砸死我不要紧,就怕影响你们辋川谷的风水,都说风水是大事,普通老百姓死个人找坟地,也要请先生好好看一看风水的。”
沐淑神色一恍惚,没有立即答话,我怕她以为我胆小,不敢为卫玺冒险,于是赶紧补充道:
“我不怕到那个塔里去啊,我也真心希望卫玺好起来,就是有点担心破坏风水,毕竟这是你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上千年好好的,到我和卫玺这儿被糟蹋可就完了,逢年过节磕头上香的时候,你让他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呢?”
沐淑低头不语,我亦无语,读不懂她心里的想法。
探幽之术对辋川人不起作用这真是件奇怪的事,避世仙地的避世还真不是吹着玩儿的,不仅地点要避一避,人心也要避一避。
她看见我食指上的伤口在滴血,兴是刚才她用力握住我的手,将伤口碰到了。
“姑娘食指这道伤口,一月竟不愈?”
我抽回手,笑嘻嘻地掩饰:“你知不知道十指连心,在食指上扎口子可以排毒养颜?”
沐淑脸上现出疑惑的神色,“方才碰到姑娘的手感觉十分冰冷,姑娘的身体可真是虚弱,沐淑也要为姑娘多煲些滋补药膳,好生调理身体会好起来的。”
我搓着手,道了几声谢,沐淑端着汤水离去,我跟在她身后去找卫玺。
进门时迎面撞见那臭老道儿,我还没怎么样他,他反倒狠狠瞪了我一眼,瞪得人心里发慌。
我扪心自问,已经好久没去夜闯卫玺卧室了,这臭老道儿怎么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臭脾气,是不是整日里用硫磺水银炼丹,嗑药嗑傻了,找谷主解决养老问题。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臭老道儿瓜痴得很。
我躲在门口见卫玺正坐着翻一本书,面前的药膳似乎一口没动,身体病恹恹的,这样子实在让人焦心。
他说过不会眼睁睁看我受命劫所制,可我又怎么忍心看他一日日的病下去,得想办法救他,这是我呆坐厨房思考一整天的结果。
入夜时沐淑在火上放了熬汤的瓦罐,我自告奋勇说夜里看火,还叮嘱沐淑万一以后我不在了的话,她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卫玺。
沐淑紧握我双手激动道:“姑娘千万保重,谷主的生死可就系在你身上了。”
第二天清早,天还未大亮,我往炖药膳的小炉子里添了几块柴,卧在一旁的菜豆儿惊醒,我对小屁豆儿说:“看着火啊,别让它熄了。”
出门时菜豆儿仍跟着,我假装不高兴:“跟屁虫,快回去看火,我不喜欢你跟着!”
菜豆儿遂蔫蔫地停步,我走几步回头看它一眼,见它还巴巴地望着,心下不忍也只能强忍。
“快回去,火熄了可不好。”
我一路回想沐舒说过的话,塔是塔,封谷丹是封谷丹,我取走仙丹不会对塔有什么影响,辋川脉气依然运转,甚至再过五百年还会产生一颗封谷丹。
如此,我便没有顾虑。
怀着治好卫玺的决心进入罗舍塔,门一推就开,里面黑黢黢的,透着一股冰凉死寂的气息,吓人。
我刚走了两层楼,听见下面似乎有声响,低头一看,发现菜豆儿正蹦蹦跳跳地跟来。
小屁豆怎么又跟来了,这塔可不是好玩的!
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飞奔下去关了塔门,菜豆儿喵呜一声,眼巴巴地瞅,我加快脚步往塔顶走去。
这一路顺风走得很安全,没有奇怪的东西窜出来,到了塔顶一间小室,突然听见很大动静,像是风吹一样。
我有点发怵,毕竟一座塔不可能不关点东西,搞不好是只鬼,是只猛兽也说不定,但是鬼跟兽到底哪个更糟我一时无法判断。
我略停了停,等到动静声没了开始抬步,眼睛不敢乱看。
其实后来的经验告诉我,声音停了才是最可怕的,因为那个东西或许已经到了你身边。
一袭寒意倏地飘过。
暗处隐隐立着一个女子身影,她有一头黑又长的头发,直垂而下拖到地面,衣服是极艳丽的红色,身形俏丽,看背影相当惊艳。
我认为这应该是个美女,但当她回头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的结论还是下得有点早。
我从未见过哪个女子有这样一副面容,莫说是女子,男子也没有这样丑的:青面獠牙獐头鼠目,简直不像个人。
“看见我的样子,你害怕了?”
女子厉声相向,冷若冰霜的眼神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温暖,面目狰狞地飘过来,狠狠掐住我脖子:“怎么,你害怕了?没见过我这么丑的?”
说实话,的确没见过长这样的,人家的境界完全不能够用美丑来描述。
我觉得她这么狂躁肯定是因为嫌弃自己的长相,但我还不至于脑残将这些都说出口,只感觉自己被重重的阴寒之气包围,浑身像掉入冰窖。
“差点忘了,你也是个死人。”
女鬼放开我脖子,身体凑过来贴得很近。
我静距离看到她的面容真是难过,难过之余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别处,我感觉她是平胸。
平胸女鬼转而抚我的脸,一直在抚脸。
这动作无疑,相当暧昧。
“这位女同志,你摸我,你摸我是个什么意思?”xǐυmь.℃òm
“有没有人夸你,长得好看?”
我坚定答:“我不好看,我很丑,从没有人夸我好看。”
她声音阴冷至极,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是硬着头皮回答是,简直不要命。
诚然我也从没听过任何人夸我好看,那我大概算不上好看的,不知这个回答她满不满意。
女鬼冷笑一声,眼眸骤然一睁:“这世道真是奇妙,丑恶无比的人存在百年,千年,而有些美貌无比的人却短寿夭折,你说,奇妙不奇妙?”
我干呵呵地道:“你说奇妙就奇妙吧。”
女鬼上下打量我一眼,噙着笑意道:“你也是来找封谷丹的?”
我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封谷丹的?”
女鬼不由得笑了出来:“除了封谷丹,难道这塔里还有其他东西值得带走?积攒了一千年的灰尘?嗯?”
这最后一个音拖得长长的,颇有戏谑意味,如此丑陋又活泼的女鬼,定是个有故事的女鬼。
“封谷丹是元神所化、定塔之物,没了封谷丹,罗舍塔会坍塌,辋川脉气也将断绝。女娃娃,你到底存了什么心来偷封谷丹?”
我大惊失色,“怎么可能呢,沐淑明明告诉我,塔是塔,封谷丹是封谷丹,我取走仙丹不会对塔有什么影响,辋川脉气依然运转。我只想救卫玺,并不想把辋川搞砸啊。”
“卫玺?”
女鬼嘴角漾起冰冷的笑意:“哼,又是个姓卫的。女娃,莫像我那样傻,当年我为破解他的命劫盗取仙丹,不惜受到罗舍塔诅咒变成这副鬼样子。可结果呢,我奉上仙丹,他提着冷剑对我说,陆莹,封谷丹不能破除我的命劫,罗舍塔险些崩塌。你夺取仙丹杀了人,唯今只有血债血偿……
女娃娃,我又何其无辜,封谷丹有那么大作用我是不知道的,我只想破除他的命劫。
你不会知道,我被心爱之人一剑穿心是何等绝望,五百年了,幽魂在这暗无天日的塔内飘荡,时时忘不了那穿心之痛,刻骨之伤……”
“你怎么可能是幽魂呢,你的的确确死了,但你并不是幽魂。”
师父曾说,凡人死后的魂魄不会久留人间,生前非大恶者都会投胎转世,若在魂魄游离期间以法力或仙药干涉,则魂魄就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之中,是以长生。
“你以为没有封谷丹,你的魂魄会在罗舍塔晃荡几百年?外面的人都以为那颗封谷丹丢了,我猜真实的情况却是,他出于谷规不得不杀死你平众人怒气,但之后又喂你服下仙丹,并将你锁在塔中不为外人所知。以死谢罪,又以长生为赎,他自己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可你对这一切都不知情。”
女子顿了顿,血红的双眸突然奋力一睁,痛苦地大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明明就是他杀了我,我现在只是怨念极深的幽魂啊。”
“你也说过,没了封谷丹罗舍塔会倒塌,可直到现在罗舍塔还好好的,不就是因为你吞下了封谷丹守在塔中吗?再者,身为谷主不能开了先例,他既已喂你服下封谷丹,就不得不将你置入塔中永世护塔,并下令从此辋川人不得进入罗舍塔。”
女子眼角滑下两行泪痕,恻然转过身去:“他既知我,我不知他。卫郎,这五百年我恨你恨得好苦……”
“第二颗封谷丹已产生,其实你可以离开。”
“我不会离开,我若离开了,他回来找不着我怎么办?可我如今这个样子……”
女子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慌乱起来,一声哭嚎令天地失色,像是倾泻出几百年的怨气。
蓦地,挂着眼泪转向我:“女娃,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要的第二颗封谷丹我可以给,但你必须把容貌给我。”
我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你要我容貌干嘛?我长得一点儿都不好看。”
“不,你是好看的。如果卫郎的魂魄回来了,即使他不认识你的新面容,也好过见这副受过诅咒的嘴脸。我等他回来,一直等他回来。”
我觉得他可能回不来了,五百年过去,人家的魂魄不知已投了多少次胎,可塔中女鬼还活在那一世,守着回忆爱恨痴缠,说来这也是长生的坏处。
我不忍心挑明,又憋着要拿走第二颗封谷丹,若是同她打一架,打赢了抢走倒不是不可以,只不知她愿不愿意和我打?
女鬼将仙丹拿在手里,冷冷对我道:“你犹豫那么久做什么?今天你若不把容貌给我,这封谷丹便会毁在我手里,到时你可别后悔!”
如果真是这样,那时我肯定会后悔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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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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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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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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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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