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戟嘴角不自主的上扬,连他自己也没发现。十得娘子始终是个未知情事的少女,她没有矫揉造作的姿态,不似席如雪的风情,却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离她近一些,更近一些。方天戟忽然很想再亲一亲她,不带惩罚性的,不为了让她乖乖配合,就是单纯的,想再尝尝她嘴角的味道。
这样的想法实在下流,方天戟别开脸,不去看十得。眼里不见,心里就不会乱。方天戟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低眉便看见了手中削好的梨。
正是吃梨的时节,手中的梨香脆可口,散发出清甜的香气。方天戟又乱了,这股香气与十得一般无二,捧着梨,像将十得也一道捧在手心里。
全都乱了。方天戟呆呆怔怔,不由得嘲笑自己。
他何故与十得置气?这一切都是他内心带有侵犯性的想法而已。十得是师娘子,他于十得而言不过是工作上的伙伴,十得和赵甲木才是青梅竹马。自己为何要生气,或者说,自己又凭什么生气?
反倒是十得,平白无故受了他生气的灾,白白叫他占了便宜。
方天戟想起十得柔软的嘴唇,惊恐的表情,羞得满脸通红。自己所学的仁义道德呢?十得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他的理智在十得面前分崩离析。
十得昏昏沉沉的,并未发现不远处的男人心里的慌乱。她回头,只见到方天戟越来越红的脸颊,和因局促不安而不停抖动的双手。
“喂,你不吃吗?”十得伸了个懒腰,转身趴在椅子扶手上懒洋洋的问他。
阳光洒进窗户里来,落在十得的脸上,在她脸上晕出淡淡的光晕。十得还穿着出逃时偷来的白大褂,衬得皮肤越发白皙。她仿佛阳光下发光的天使,一点一寸占据方天戟的内心。
方天戟小小惊呼了一声,一只手随机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惊叹出声。
他从未发现,自己在师娘子勾勒的漩涡里陷得这样深,连她无意间的动作也能牵动自己的心。
方天戟只觉得脸上发了烧,忙将手中的梨递过去。
这幅样子像极了遭人欺负的受气包,十得受用的接过梨,傻笑几声,正欲下口,余光忽地瞥见床边的果篮,里面只剩下些皱了皮的橙子一类。她心下想了想,又把梨还了回去。
“不吃?”方天戟问她。
他低头看一眼手中的梨,正当时节,这梨水分充足,从汁水味道来看,糖分也极高,正是香甜的时候。
十得摇头,“你吃吧,我小时候经常和赵甲木爬树偷梨,早就吃厌了。”
十得不坦率的瞎编乱造,目光却难从梨上移开。她能够想象梨的香甜汁水在口中蔓延的美妙感觉,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方天戟好笑,瞧一眼水果篮,想说我再给你送来。
但他没有说出口,他想了想,拿起刀就要将梨切成两瓣。
十得瞧了便急,忙叫住他:“你做什么!”
“切梨啊,这样不就都能吃到了?”
十得连连摆手,夺下他手中的刀:“不可不可,可不能分梨,不吉利。”
方天戟回味过来,有些手足无措。
十得想了想,咬了一口梨,将剩下的部分递给方天戟。
“这样就不算分梨了吧?”十得嘴里吃着梨,嘟嘟囔囔的,话也说不清。
可方天戟还是微微一怔,心里又是一暖。他伸出手,正要接过十得手中的梨,从天而降一只手,将那梨夺了过去。
“吧唧”一声,两人争执不下的东西落入了别人之口。
“什么分不分离的,幼不幼稚。”赵甲木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里,正啃着方天戟削好的梨,满手都是汁水。
“赵甲木?”十得小小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
赵甲木的军服已经换成了粗布衣裳,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他拉过一把椅子,半躺半坐,昂着头,目光在十得与方天戟之间打转。
“正是小爷我。”他一边吃一边道:“来看看你不行吗?打搅到二位谈情说爱了?”
十得脸上一下臊红,猛地在他肩上拍了几掌,道:“瞎说什么,你今天……不用执勤了?”Χiυmъ.cοΜ
赵甲木没个好声气:“警察都不用上班,我一个狱卒执什么勤。”
讽刺意味十分明显,语气中的火药味句句增添。
方天戟无视他的挑衅,转身拿起了橙子。
“你剥一个我吃一个。”赵甲木舔舔嘴唇,目光如蛇一般紧盯着方天戟的背影,“少操心别人家的事,你只是个外人。”
十得不乐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无礼的赵甲木。赵甲木打小爱闯祸,可他在自己和来宁面前永远都是规规矩矩,至多爱耍嘴皮子官司,本性不坏。
他不主动与别人结怨,也不主动生事,他拎得清对错,并且时刻保持清醒。
可是眼前的赵甲木,咄咄逼人的赵甲木,无中生事的赵甲木,绝不是她印象中的赵甲木。
赵甲木要出省,十得心里有根刺,只是她从未明说。
“够了。”十得语调发冷:“你既然来看我,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赵甲木抬头,满眼不可置信。
“十得,”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我们出院吧,土地庙需要有人照看,我这几天没事,可以陪着你。”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丝乞求的味道,十得听不出,方天戟却听了个明白。
“十得的伤口有些发炎,需要观察。”方天戟出声道:“等到她痊愈出院不是更好?你想陪着她的话,在这里也一样。”
方天戟无意与赵甲木争什么,他们都是可笑又可悲的人。十得至今不懂得什么叫做男欢女爱,他们两人却在此明争暗斗,争风吃醋。方天戟想笑,却笑不出来。他笑赵甲木便是再笑自己,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方天戟这样说,无非是因为十得的确需要人照看。他不能在此久待,阆中还有那么多户人家等着他去搜查。以十得的性子,只要一分钟没有人看住她,她就能越过墙头,去过医院外的逍遥日子。哪管医生叮嘱,只管自己快意。
更重要的是,他希望十得能够好好休息,在他没弄清楚赵甲木最近的动向之前。
赵甲木升官发财本与他无关,可是倘若他真的取代了李副官的位置……方天戟望向赵甲木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那是属于大帅亲信的位置。
赵甲木暗暗想了想,虽然打心底里认同方天戟的说法,可是他不想受方天戟的恩惠,也不想十得受他的恩惠。他不再是待在狱牢里永无出头之日的小小狱卒,他现在是大帅身边的人。
“我……”他的话还未出口,又被十得夺了话语权。
十得觑一眼赵甲木,方才的盛火还没消,语气就不大友好。
她道:“用不着,我自己能照顾自己,前些日子你出省,师父失踪,我不也好好的?不必沾你的光。”
十得的话重了些,满满都是怨念。
十得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大的火气,原本偷逃出医院就是打着找赵甲木问问清楚的由头,现在人就在自己面前,嘴张开,问问清楚就行。可她偏不,赵甲木的态度让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变化,打从心底开始抗拒这个与日不同的赵甲木。
另一方面,十得见不得方天戟受委屈。
这些时日以来,她孤立无援,几乎认为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不知道师父在何处,不知道赵甲木还能不能回来。她每日强打起精神,是方天戟时时陪在她身旁,害怕她受不了空屋子的寂寥,邀他入住大帅府。也是他在发现旺财尸体时捂住了她的眼睛,安慰她不要乱想。
这些时日里,从没有赵甲木的影子。十得渐渐明白,来宁总有一天离她而去,赵甲木总有一天消失不见。她常常吵闹着要替赵甲木娶门媳妇,现在才明白,或许真到了那天,她会从赵甲木身边彻底消失。
是真的消失。那种你明明站在他身边,可是他的心里眼里不再是你,不会再在你彻夜难眠时抱着被褥到你的房间哄你入睡的消失。那种你明明站在他身边,可是他的诗念给别人听,话也只对别人说的消失。
也许是因为席如雪说起喜欢赵甲木时眼里的光太过耀眼,脸上的笑意太过甜美。十得渐渐知道什么叫做男女有别。所以她在陆氏家中与方天戟撞在一起时面不改色,在老义庄与方天戟肌肤相亲时无动于衷,却在此刻看见方天戟就烧红了脸。
她当然不会认为方天戟亲了自己就叫做喜欢,她知道强行亲密之后喜欢上对方的都是脑子有毛病。
可是,她就是见不得方天戟受委屈。
他堂堂大帅府的少爷,没必要受赵甲木的窝囊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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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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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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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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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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