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说法很显然说服不了他自己,因为他曾经观察过,十得面对尸体时,目光常常并不紧盯着尸体,她没有很用心的用眼睛去看,而是真的用耳朵去听。
所以他慢慢接受了,相信十得真有些常人没有的了不得的本事。
可这三魂七魄之说……方天戟是不信鬼神的。
他边想边走,深觉十得的言论无稽,丝毫没有发现十得已停了步子,落在自己后方。他只是听见十得唤了他一声,心里一惊,然后猛然回头。
兴许是回首时太过用力,或者是反应有些应激,回头的瞬间,方天戟感觉到脑中一阵轻微的眩晕,眼前变得模糊。
十得站在不远处,脚一下一下搓着地皮,双手环抱,昂着头望着他。
“如何?”十得问他:“感觉不舒服吧?”
缓了几秒,待眼前变得清明起来,方天戟这才答话:“你想说什么?”
十得缓步走过来,边走边道:“方才我叫你,你猛地回头,肯定有不爽利的感觉对吧?”
她解释:“老话说,人的肩头上点着两盏长明魂灯,你猛地回头,会吹灭自己肩头上的灯。我是人,人叫你,你只是将自己的魂灯吹得晃动,不至于熄灭,若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叫你……灯是会灭的。”
肩头灯灭,三魂丢了七魄,人就失了魂。
方天戟皱起秀眉,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片刻后,他脸上爬起玩味的笑意,问:“谁告诉你的?”
“来宁老头啊……”
十得的话还未说完,方天戟又道:“科学来说,我会感到头晕是因为今天日头太大,扭头的时候脑供氧不足,血液没能及时到达大脑。”
语毕,两人四目相对良久。
十得说:“方天戟,你不会是脑子真出问题了吧?”
在这十几年的生涯中,十得自小就被教育,一个人走在荒郊野岭时,若有人从身后叫你,不要回头。因为你会把魂丢在这里,轻则身患怪病,重则疯癫痴傻。
这种时候,往往是来宁这样的端公爷出场才能解决问题。
来宁是这样教她的,来宁的师父也是这样教给来宁的,来宁的师父的师父亦是如此。
至少在阆中这块小小的天地,这个道理从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辈就传承下来了。
方天戟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听不懂的道理,十得只捡了其中听得懂的词加以理解。
科学。
十得对这个词印象深刻,来宁总是在驱邪除祟后教育她:这不科学。
这个词总是萦绕在她身边,可她悟来悟去,只懂得了来宁口中的那句“科学不能当饭吃”。
怎地连方天戟,也论起科学来了。
如此,十得看方天戟的目光,也微微变了味道。
似乎……方天戟也是一个文化人。
一路上,十得给方天戟解释失魂的症状,例如某些哭闹不停的小孩儿,也是失了魂的表现,须得人将魂给叫回来云云。
方天戟听了耳朵起了茧子,便由得她念叨,自己私心琢磨着马金的情况。
他今日来主要是为了探查马金的疯症是否真如报案者所说,弄得大家人心惶惶。马金的病源他虽然有所好奇,但毕竟不在他的工作范围之内,只要马金的疯症减缓,他便可以回去复命了。
他去油坊,只是陪着十得而已。
油坊老板是个精明的人,姓方,名四风,微胖,衣服很脏。他的一头长发已经剪掉了,直接剃了一个锃亮的光头,虽然显得利落,却总是让人觉得油腻腻的。
十得二人到达油坊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老板正准备收摊,清亮喷香的菜籽油一桶一桶的提进家中,方老板望着这些油,一脸说不出的幸福感。
“老板,”十得熟络的同他打着招呼:“这两日生意可还行?”
方老板认得师娘子,阆中无人不识师娘子。更重要的是,每当十得发了工钱,她总是会来这里买一碗油回家。
买得不多,就吃饭的碗那样一碗。
方老板一眼瞧见十得,先是怯了一怯,手中勺子一抖,撒了些油出去。他心痛的将勺子放下,这才同十得打招呼:“师娘子今日,可要买油?最近阆中,好像没听说有什么案子,莫不是发了横财?”
“哪儿来的横财,”十得笑道:“吃死人饭的活计,可不能乱说。”
如此一说,方天戟倒想起来了。
他问十得:“在公馆那日……你收到大帅的谢礼了吗?”
她替大帅破了案子,按理说也该是有报酬的。说报酬不大好听,辛苦费和谢礼,总不会少。
十得还从未破过私人的案子,她经手的案件,均是由警局委托,她的工钱自然由警局发放。是以,她的脑瓜子从未想过从大帅身上得到什么,那日大帅怒极的样子尚且历历在目,她段不想与熊大帅再有联系。
况且……
“你今日不是刚拿了谢礼来吗?”十得疑惑,难道今天早晨方天戟带来的那些白花花的大洋算不上谢礼?。
“那是……”方天戟一顿,不再多说,话茬又转到了方老板身上。
“劳驾,我们今日来,是有些事情想要求证于你,”方天戟说:“老板可还记得一周前,阴山寨马家村的马金曾来过油坊?”
听见马金二字,方老板的神情松懈下来。他用衣角擦了擦手,大喇喇道:“哦!马金啊,我想想……这周倒是没有见过,他一周前……好像也没来过。哦!我想起来了,他有一天在我这店前转转悠悠的,我以为他是来榨油的,结果他转了一回,又急匆匆走了。”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十得急问。
“好像是……”方老板挠头。
方天戟出声提醒:“十二?”
“对!对!就是十二!”方老板一拍大腿,接着说:“那天赶集,我这儿人多,也没怎么注意他,就看见他从旁边巷道里过来,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在我这店门前转了几个来回,就走了!”
“他没有来榨油?”
“没有,那天散场之后,他们村的人还来问过,我也是这样给他们说的。”方老板眼睛乌溜溜一转,压低声音问他们:“怎么,这马金……不干净?”
否则怎么会惊动师娘子十得上门来问呢?
细细一想,那日马金的行为举止的确有些古怪。
师娘子向来只管人命案子,莫不是马金身上背了人命?他这样一想,自己将自己吓了一跳,白着个脸仔细回想,恨不得把那天的事想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您可别多想。”十得忙打断他:“我只是代我师父问问。除此之外,你还记得那日有没有什么别的奇怪的事?”
方老板的心稍稍安定下来,十得这样一说,应该是马金惹上不干净的东西,而不是马金自己不干净。
他想了想,脑子里灵光一现,忙道:“那日,隔壁巷子里的确有些动静,不过那日十里八乡的都来赶集,有喝酒闹事的也不奇怪。”m.xiumb.com
的确不奇怪,可马金从巷道里出来便得了疯病,这就很奇怪了。
方老板口中的隔壁巷道是西街拐角与南街相连的一条僻静的巷子。这条巷子位于城中附近,却可以用偏僻来形容。
从十得记事起,这条巷子就鲜少有人踏足,一是因为巷子的另一端是曾经的义庄,尽管义庄已经搬迁,可老义庄的宅子还坐落在此。老义庄周围没有什么住户,巷子又阴暗,被人称为黄泉路,实在瘆得慌。
二是因为这条巷子里地形复杂,七拐八拐,不如旁边另一条巷子通直,人们更乐意走另一条巷子,既避开了老义庄,又节约了时间得了便捷。
所以巷子里渐渐荒废,青砖地面的缝隙之间都长出了高高的野草,青苔横生,一片荒芜的样子。
踏进这条巷子,十得就感到了一种奇怪的压迫感。
师娘子虽不至于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神仙,可神神鬼鬼的事见得不少,极少有令她感觉不适的场景。可眼前弯曲而潮湿的巷道却带给她一种极为异样的感觉。
似乎有声音,似乎又没有。她竖起耳朵,神经紧绷。
十得用那点三脚猫的功夫点评道:“这里风水不好。”
方天戟点头赞同,小心翼翼把她拉到自己身后。
“你跟着我。”他说。
十得不说话,紧挨着方天戟。倒不是这里的环境让她感到害怕,而是这里充满了未知感,你无法预料下一秒会遇见一条地头毒蛇还是千足蜈蚣。
加之天色已晚,巷子里阴风阵阵,许多东西被淹盖在夜色下,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倒真有点黄泉路的味道,十得心里就有那么一点发毛。
她是师娘子,自小听惯了三头六臂的鬼,金光闪闪的神,可到底是没见过呀!万一这巷子里真在瞬息间跳出什么脏东西,她不敢保证自己不会腿脚发软。
毕竟知道此处有鬼,却不知鬼在何处,才最让人感到恐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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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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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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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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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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