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查所有的人要费一番力气,十得在门外等着,脑中不断的回想着昨夜的种种细节,希望能从中找出点端倪。
可叹的是,昨晚上她睡了整整前半夜,宴会上的一切,她并不知晓。
“整整二百五十三人呢……”这得盘查到什么时候?
三人等了许久,这段时间里,方天戟和十得又将案件合计了一遍,大致得出一些头绪。
房内没有任何动静,三人百无聊赖间,房间里忽然传出一声枪响,所有人一惊,瞬息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门外守卫当即立起了枪杆子,齐刷刷对准了大帅办公室。
十得心里咯噔一跳,未曾多想,抬脚便踹开了门。
门内紧张的气氛被破门而入的十得打破,她一脸死了亲娘的神情,慌慌张张往赵甲木身上撞。
赵甲木举着一把手枪,枪口硝烟刚散,木噔噔的站在那里,眼瞧着十得在他身上摸了又摸,一脸的不明所以。
“光天化日,你就这么非礼我?”反应过来后,赵甲木明知故问。
确认人没事,十得长舒一口气,紧接着便是一记窝心拳,骂他:“要死啊,你没事开什么枪……”
尾音未落,十得的脸色忽地一阵青白,越发难看了。
赵甲木没事,赵甲木手里拿着枪。
那声枪响……受伤的难道是……
“果然好枪法!”熊大帅鼓掌称赞,倒叫冲进来的人个个不明所以。
这是闹的哪一出?
“大帅谬赞。”赵甲木不卑不亢,语气非冷淡非热情,颇有一副傲睨自若的样子。
人嘛,你瞧不上我,我瞧不上你,相互之间仅剩下一丝假惺惺的客气。
熊大帅待赵甲木的态度里竟然蕴含着一丝客气,这个认知足以让十得和方天戟惊掉了下巴。
十得低声问赵甲木:“你使了什么狐媚法子?”
怎地就将熊大帅这样凶神恶煞的人给治住了呢?
赵甲木并不急着为她解惑,他恭恭敬敬用双手将手枪奉还给大帅,然后说:“大帅的意思我都明白,不过……我现在,并没有这种打算。”
屋里响起熊大帅爽利的笑声,十得听得心里发毛。
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然而无根无据,无依无凭,这种预感堪称空穴来风,她不敢声张。
熊大帅又说了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例如“有志不在年高”“你终有一天会感兴趣”云云,紧接着领着他们到了教堂,停放四姨太吕幼尸身的地方。
天气炎热,尸身隐隐开始发臭。
明明是仲夏的天,十得站在熊大帅身边,却浑身都是凉意。
凉意来自于大帅,这个几个时辰前还在因为四姨太的死而暴怒的男人。
世态炎凉,人心也凉薄得如此之快。
左右几个时辰而已,大帅的态度已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他竟只给他们一天的时间,在宴会结束前若找不到真凶,他便要将四姨太永远地葬在这里。至于凶手,总会出现一个凶手。
熊大帅的话像一股冰化的山泉,一路流淌,一路冰凉。
十得的嗓子被冻得说不出话来,本就阴冷的教堂越发变得阴冷。她舔舔嘴唇,只吐出了一个词:“是。”
她不敢多说一个字,因为熊大帅的神情是那样的严厉可怖,仿若此刻面对的是千军万马,而不是找出杀害自己枕边人的凶手。
熊大帅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十得措手不及,从来只道人心凉薄,从未料想人心能凉薄至此。
“我想问大帅一个问题,”十得平静心情,问他:“若我一日之内找不到凶手,结果如何?”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将你怎样。”熊大帅说着,目光扫过方天戟,意有所指:“天戟,若是找不出凶手,你当如何?”
方天戟将案件揽到了自己和十得身上,倘若受罚也该是两人一起受罚。然而十得只是受他牵连,本就不该承担后果。
略一思索,方天戟道:“我会回去。”
十得自然听不懂这父子二人间的言语官司,一旁的赵甲木闻言,略略勾起了嘴角。
他很满意方天戟的态度,尽管他知道有十得在,找不出凶手的概率低得可以忽略不计。
熊大帅初来乍到,整日忙着与商贾周旋,自然没有听过民间关于师娘子的传闻。再者说,即便听闻,也会像方天戟初听时一样不相信。
更甚者,大帅手中杀了那么多的人,染了如此多的鲜血,本就不信鬼神,遑论这些神神鬼鬼的言论。
只不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乡土民间自是别有洞天。
十得爽快应下这份差事。
大帅只给了他们一天的时间,截止明日午时,他们必须找出凶手。
待大帅走了,十得将人都聚到尸体前的方桌处,一人倒了杯茶水,围坐在尸体旁,将案件细细推敲了一番。
十得扯来纸笔递给赵甲木,也不急着问他与大帅说了什么,只让他将案件细节写下来。
方天戟不解,记录案件的事他也能做,为何要交给一个狱卒?
他心里醋溜溜的,像被泡过的酸梅水。
赵甲木会写字,这是十得将记录的重担交给他的缘由。十得只是一时未想起方天戟也是识字的而已。
“你先记着,”十得说:“四姨太原本不在公馆的。”
赵甲木一笔一划,将十得所述一一记录在册。
“错了,”方天戟纠正她:“应当是我们出发前,她还在阆中帅府。”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十得嘟嘟囔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赵甲木抓耳挠腮,不知谁的说法更准确一些,谁也没有注意到席如雪的脸色。
席小姐目光闪躲,又时不时偷偷注视着四姨太吕幼的尸体,脸上一片蜡黄,十分恐惧的样子。wWW.ΧìǔΜЬ.CǒΜ
身为千金小姐,自然少见尸体,害怕实属正常。
席如雪望着方天戟与十得争论不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轻轻拽了拽赵甲木的衣袖,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你怎么了?”赵甲木终于注意到了席如雪的变化,他默不作声的推开席如雪紧拽自己衣袖的手,问她:“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方天戟同十得停止了争论,他们正企图分析出吕幼的伤痕来自何处。
“我……我没事……”席如雪巴掌大的脸上挂上了豆大的汗珠,一脸病态。
十得狐疑的望一眼吕幼的尸身,指着尸体问她:“你害怕她吗?”
方天戟更加直接,他盯着席如雪看了几秒,见她目光闪躲,欲言又止,问道:“席小姐认得四姨太?”
这话问出口,席如雪明显浑身发抖。她极力否认,却在赵甲木鹰一样的目光慢慢点头。
“我其实……我不认识她。”席如雪长舒一口气,撇开眼不去看吕幼,接着说:“我认得那身衣服。”
高叉旗袍,鲜少有姑娘敢穿,尤其是这样一位年轻姑娘,所以只看了一眼,席如雪便记住了四姨太。
“昨天我同父亲一道来公馆赴宴的时候,在山道上遇见了她。”
“还有这样的事?!”十得一跃而起,吓了席如雪一跳。她急问:“什么时候,在哪儿,她和谁在一起?”
她竟然从未细想过,不论四姨太以何种方式来到公馆,都有被人撞见的可能。
方天戟倒是考虑过这种可能性,然而由于不知道四姨太出发来到公馆的确切时间,想要找出遇见过四姨太的人等同于大海捞针,毕竟公馆里的二百五十人,有二百四十九人昨天一整天都没有见过四姨太。
而漏掉的那一个,就是席如雪。
她昨夜至今天凌晨,一直都跟赵甲木待在一起,便是连四姨太出事的消息,也是方才才得知的。方天戟一一问过客人,席家人当时只道自己女儿与别家小姐在一起。席家老爷子的话在其他小姐口中得到印证,她们方才一直在与席如雪闲聊,席如雪刚刚才离开。
他就这样完美的错过了席如雪。
“你不是一直和赵甲木在一起吗?那些小姐怎么会为你作证呢?”十得心直口快,脱口而出。
席如雪一下红了脸,连着赵甲木也不自在起来。
“十得,不该问的别问。”赵甲木出声提醒她。
十得疑惑的问方天戟:“这个不该问吗?”
有什么不能问的?
方天戟不说话,示意席如雪接着说。
席如雪红着一张脸,两根手指相互拨弄,声音糯糯的,能酥进骨子里。
她真的很有大家小姐的风范,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令十得惭愧的优雅。
十得偶然得来的大家闺秀的气质,在她面前约等于无,差距实在明显。好在十得不懂得什么叫自行惭愧,方天戟无意计较这个,赵甲木瞧她怎样都顺眼。
“我们不小心……弄湿了衣服,所以就找她们,借了套衣服。”席如雪说完,想起昨夜与赵甲木两人掉进鱼池的情形,脸上红得能滴出血来。
十得越瞧越觉得不对,什么叫弄湿了衣服?
“你们……”十得开口,手顺势往赵甲木肩上一拍,嬉笑道:“关系不错嘛!”
赵甲木心里咯噔一跳,越发觉得这件事难以解释,因为不论他如何解释,都会令人误会。
难道他要说明席如雪不小心掉进鱼池里,他只不过是跳下去救她,之后席如雪借了衣服,两人躲在厨房里烤火?
如果单单如此,席如雪为何脸红成这样?
难道他还要解释他为了救席如雪不得已搂了她的腰,嘴对嘴玩了一出人工呼吸,这才让席如雪寸步不离的黏上了自己?
他不敢说,因为他料定十得巴不得他“嫁”进高门大户,从此衣食无忧。
赵甲木选择沉默,一脸云淡风轻,仿若无事发生。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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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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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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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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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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