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气息吞吐在她的脖子上,其间夹杂着一抹凉丝丝的寒意。是刀。
陆氏离她不到两寸,几乎整个人贴在她的身后,鱼腥味从身后传来,十得咽了口水,努力扯出一抹讨好的笑。
“幺婆,你这是做什么?”
明显的硬=物抵在她的脊柱上,十得浑身一抖,察觉脖子上明晃晃的篾刀朝着自己的喉咙又近了几分。篾刀的刀勾抵在她左侧脖颈,陆氏稍稍用力,就能将她的脖子轻松割破。这把刀被她精心打磨过,留下的痕迹甚至不会比她脖子上的红绳更粗。
即便如此,陆氏的左手仍旧紧握着一把手枪。方天戟一眼瞧出来那是阿夏的枪,阿夏曾经说过他拿枪不稳是因为枪把手太滑,所以他在枪柄上缠了一圈细细的麻线。
陆氏手中的枪正抵着十得的后背,篾刀在十得的脖颈间蠢蠢欲动,而她的目光却紧紧盯着不敢妄动的方天戟。
充满白内障的浑浊眼睛里似乎能倒映出方天戟惊异的表情,陆氏很享受方天戟的反应,就像一头被擒住要害的公羊,凶狠却不能反击。
方天戟有种奇怪的错觉,他觉得陆氏的眼睛里似乎藏着一头洪水猛兽,猛兽沉睡的时候她的眼里浑浊不堪,然而现在猛兽醒了,她的眼睛变得像鹰眼一样让人害怕。这是一种诡异的错觉,因为你仔细去望,陆氏的眼角只有因焦虑上火结出的厚厚的眼眵,眼睛里布满了白内障。
可你就是觉得她在盯着你,用那双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死死盯着你!
方天戟想起十得的话——陆氏不是瞎子!
“做什么?”陆氏的声音陡然提高,她凄惨的笑:“我要为我儿子报仇!你们这群是非不分的杀人犯!你们不得好死!你们......”
“我们?”十得反问:“我们怎么了?我们抓错人了?周含不是凶手,凶手又是谁?”
陆氏身体明显变得僵硬,十得趁热打铁:“周含的案子还没结案,你就这样急匆匆的将自己也送进去?”
“你的刀,敢伤我分毫吗?”十得一面说着,手悄悄摸出荷包里的符纸捏在手中。“你要想清楚了,我可是师娘子,别说你杀不死我,就算你杀死我了,你手上的罪孽足够周含死百回!我师父也不是个善茬,他要是......”
“你闭嘴!”陆氏大吼:“我儿一回就死了,哪里来的百回!”
“这回你倒是清楚了。”方天戟讥讽道:“你既然知道他一回就死,又为什么让他替你顶罪?”
方天戟时刻防备着,十得手中的符纸已然开始冒烟,他的额头也开始渗出密汗。他不懂十得要做什么,但是无论十得做出什么动作,陆氏的篾刀只需稍稍一动,必然割破十得的喉咙,更何况十得身后还有一把手枪。
前后夹击,她腹背受敌,竟然还如此口出狂言激怒陆氏。什么死百回,难道十得不懂她也同周含一样肉身凡胎,一回就够她死得透透的吗?
然而方天戟还未有什么动作,十得手上的火已经烧了起来,淡绿色的火焰像坟地间的妖火,其间夹杂着蓝色或红色的光。那团火由小及大,轰的燃成一团。十得有意无意的,手一抖,那团火掉在陆氏的脚边。
“幺婆,你听说过逢七回魂吗?”十得忽然开口,语调里染上一层霜降的寒意。
这股寒意直钻进陆氏的心里,狠狠撕扯她早已颤抖的肉体。有东西在擒住她的脚,紧紧抓住她的腿往上爬。所到之处火辣辣的疼痛,疼痛过后腿上仿若结了一层冰,要将她的腿冻坏。
陆氏低头望着那团往她身上肆意蔓延的绿光,一瞬间动弹不得。四周陷入黑暗,有水滴落的滴答声,那团绿光不顾一切的顺着她的腿往上游走,火焰化作双臂,火团中央翻滚着挤出一张破烂的人脸。
她认得那张脸。
十得的声音割破黑暗,直达她的耳底:“乌林珠告诉我......今天是她的三七啊......”
“走开!走开!”陆氏胆裂魂飞的挣扎,十得趁机一手压下身后的枪,一手推开脖子上的篾刀,弯腰从陆氏束缚中钻出去。
然而她还未离开陆氏身旁,篾刀直直朝着她的后背劈来,陷入魔怔的陆氏真正成为瞎眼的老太,不顾一切的朝着空气挥刀,似乎她的身旁有千万摄魄钩魂的鬼怪。
“走开!走开!我们周家不欠你!不欠你啊......”
眼见着篾刀刀锋即将落在十得背上,方天戟伸手一捞,将人猛然拉向前,篾刀不停的朝着两人劈去,下一秒方天戟将人抱紧怀中,伸手去挡!幸而陆氏已经糊涂,刀往下落没砍着东西,刀锋即刻换了方向,只剩刀身拍在方天戟手背上,削掉了他手上一块细嫩皮肉。
方天戟吃痛,往后一退,后背抵着竹编的碗橱,侧身横踢一脚,将陆氏踢翻在地,这才稍稍松口气,抱着人瘫靠在碗橱上。
陆氏手中的刀忽然离手,更加惊慌害怕。她另一只脚使劲踹着自己着了鬼火的腿,疯狂的大叫:“滚!滚!”
“你滚开!滚开!”琇書網
陆氏惨叫着在地上打滚,方天戟踹得狠了,她哆嗦着难以站起,只不顾一切的往外爬。可是那个该死的东西一直在她的脚上,用极慢极慢的速度爬上她的腿。她甩不开也踹不掉,只能眼睁睁望着那张脸一寸一寸朝着自己挪动。
她一路爬,那些火光在她的脚下蔓延,朝着她爬行的方向一路追去,发出噼啪声响。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发出剧烈的跳动声,和那日乌林珠拍打木箱发出的响声一模一样。
咚。
乌林珠在求饶。
咚。
乌林珠爬上她的腿。
咚。
乌林珠扼住了她的喉咙。
咚......
方天戟从前听过,却从未亲眼见过鬼火追人的场面。那些微弱的淡绿色的火光没有一丝暖意,一路追随着陆氏而去。他头皮发麻的看着,察觉怀中软香微动,方才回过神来。
他尴尬的松开手,十得从他怀中爬起,脸上不掩担忧。十得捧着他的脸,慌张的问他:“你没被吓傻吧?”
“吓傻?”方天戟怔怔。
十得指着他的胸口,“你这里跳得很厉害。”
方天戟干咳一声,企图解释:“刚才情况危急......”
话说一半,十得已经牵起他受伤的右手,啧啧称奇道:“陆氏这么厉害?打一下就肿成这样!”
方天戟的手背上被削掉薄薄一层皮,血液将出未出,整个手背却紫了一片,肿的像火烤的糯米粑那样高。
“这是......没事。”方天戟放弃解释,这是今早上在陆氏的寝屋里撞的。若当时他没有撞到手,该撞到的就是十得的脑子。
十得回过头,陆氏仍在院子里满地打滚,她的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两腿四处乱蹬。十得怕她掐死自己,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人,手中又捏了一张鬼画符,捻了口诀,朝后院走去。
“那个......”方天戟叫住她,“你刚才用的是......”
他指的是爬上陆氏裤腿的鬼火。
“磷粉啊,”十得答道:“只有光而已,烧不死人的。”
方天戟自然知道鬼火烧不死人,可是......鬼火这种东西,白日也能看见吗?不知为何,他心里惴惴不安,似乎遇到十得开始,他的认知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不见得是坏的,但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他不信鬼神,可他分明看见那团淡绿的火光中……有一张女人的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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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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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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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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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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