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听案札>第十一章 清油罐
  男人懂,他家这样清贫,纵使把零钱找给了他们,实际只赚了十文,乡里乡亲却是不认的。因此虽然惋惜,也收下了她的十文。

  打了几回言语交道,两人的身份三人也明了。

  男人名为周含,年幼丧父,自幼与寡母相依为伴,从小生活在这座名叫甘山的渔村,靠的就是江中打渔的营生。

  从甘山到阆中城只走得半个时辰,到临县苍溪的八庙镇却要一个半时辰,为了将鱼卖出好价,娘俩往往一个去阆中鱼市,一个去临县苍溪。

  他的娘陆氏,就是今天在阆中鱼市上遇着十得的。

  按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临着长江和嘉陵江,其间又有多条小河流,打渔的人是穷不到哪儿去的。然而十得环视一圈,最穷最破的,便是他家。

  周含虽然是个粗人,却也谨小慎微。他晓得眼前的三个是来破案的,不敢怠慢。

  “三位既然是来破案的,想必是......嘉陵江的女鲛人和我们村有关,要是有什么要问的,别......别客气。”周含有些紧张,说话不大利索,只得喝着小酒壮壮胆。

  周含喝酒是有讲究的。拇指大小的酒杯只满一杯,喝了就没,从不贪杯。酒耗的也是钱,他喝不起,所以从来都是细细呡一口,尝个味道。

  今天却是一口干了,被辣的半天不睁眼。

  “啊?”十得煞是惊异,看一眼身旁的两人,见一个面上毫无愧色,一个低埋着头,当即便道:“阿夏,你又胡说八道!”

  她不是说了是来要回银元的吗?

  阿夏惊愕的抬头,“不是我”三个字还没出口,方天戟已经抢先说:“我们不是为了案子来的。”

  周含闻言困惑,这人前后话语不一,胡说什么呢?

  十得咳嗽一声:“虽然是为了追回银元,不过既然来了,顺道问问也无妨。”

  方天戟挑眉睨着这小妮子,心道果然,她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命案来的。

  可是当时两人都在鱼市,他未曾瞧出什么不妥来,怎么她会盯上了这个卖鱼的老太,一路尾随而来?

  抬眼去看,老太满脸惋惜。想必已经听说过女鲛人的事了。

  十得也不兜圈子,直接道:“不瞒你说,实际上,我们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想着死者既然有条鱼尾巴,应该和鱼有关系,才来渔村打听打听,近来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这个倒是没有,”老太道:“村子里没听见谁家丢了姑娘,乡里乡亲的,都知根知底,没见着谁有点坏心思,我想......你们大概是找错了地方。”

  “是这样啊......”十得眼睛始终落在人家的炸鱼鳞上,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客气的捻了一片炸脆的鱼鳞放进口中,轻嚼几下,惊叹道:“这么脆!真是鱼鳞!下酒不错的,怎么会想到这样的吃法?”

  “何止鱼鳞!”老太听了便笑:“鱼骨头炸脆了,裹上辣椒面,也是下酒的好菜!我儿喜欢喝酒,常常炸了给他吃的。”

  “这么说,你家时常吃这些?”十得疑惑问道:“既然是打渔的,直接吃鱼多爽快!”

  周含闻言,眉眼垂了下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这年头,打渔也不景气了。”他叹道:“阆中那些狗日的鱼贩常常下来收鱼,一开始说得好听,不用我们辛苦背到集市,所以要我们给点低价,第二次再来死活不肯加价了,你要是不愿意卖,自己背到集市去,他便卖的比你低,你的鱼就只能砸在手里,甘山打渔的人家多,这些鱼卖不出价钱,勉强糊口都不够,哪里舍得吃?”

  所以吃了条鱼,恨不得连骨头都吃干净,能吃的就不会浪费。

  这些话里的道理十得和阿夏第一次听说,心里有些愤愤不平。阆中鱼贩不多,数来数去能数出十来家,渔夫却沿江都有,竞争本来就大,低价收鱼又低价卖出去,更是断了渔夫的生路。

  方天戟听了却说:“正常的,经济要发展,靠的就是这种方式。”

  惹得十得和阿夏冷眼横了他一眼,才重归正题。琇書網

  “甘山村最近没有外来人吗?”阿夏问他们:“比如说......过路的,或者比较可疑的人?”

  周含想了半晌,和老娘确定之后,结论是:“没有听说过。”

  问不出想要的线索,阿夏有些恹恹的。多说几句家常,三人只得起身回程。

  趁着方天戟与母子两人道别,十得窜进了老太的伙房。伙房里刚刚烧过火,柴火还未全熄,房子里热烘烘的。

  她揭开了灶台上的大铁锅,里面空空如也,又转而去揭开灶台上的瓶瓶罐罐,在一个破了口的大肚瓷器里发现了半罐清油。

  这瓷器也不普通,瓶身是有纹饰的,画的像是吉祥瑞兽。她抬起瓷罐,感觉胚底较细腻,还没有看清瓷罐底部的印记,周含已经走了进来。

  “你做什么?”周含问她,语气有些怪异。

  十得一惊,忙将瓷罐放了回去。

  “那鱼鳞好吃,我这人比较馋嘴,想看看还有没有......”

  周含闻言憨态一笑,伸手调整了瓷罐位置,道:“已经没有了,姑娘要是想吃,我就送你一些鱼鳞,你回去炸一炸就可以了。”

  十得不推脱,接了他半袋鱼鳞出去。抬脚走到门边,余光瞥见朽旧的伙房门上贴着半张红色泛白的“囍”。

  “这是......你已经成亲了?”十得惊异。

  “是啊,”周含点头,神色有些不大自然:“不过这几日媳妇回家省亲了。”

  “这样啊......”十得将信将疑。

  出了伙房门,周含将门锁了,到院子外送他们。

  “三位要回去得赶早,天色晚了路上不安全。”周含是个热心的人。

  十得却摇头,拍了拍阿夏腰间别着的枪,“不怕,有这两根枪杆子在,还怕有不长眼的撞上来?”

  她笑嘻嘻的看着周含,却直叫人起了一身毛汗。这姑娘面色惨白,穿着怪异,怪渗人的。

  将人送走,周含面色渐渐凝重。他望一眼伙房的门,搀着老娘回屋,又收了碗筷洗干净,站在伙房里看着被十得碰过的瓷罐怔怔出神。

  半晌,他把瓷罐里的清油倒进一个大碗里,拿着瓷罐在灶台上磕出一个破洞。

  回去的路上,十得始终阴沉着脸,没有表情,像一具行走的尸体。阿夏不知发生了什么,不敢说话,默默走在方天戟旁边。

  一连走出几里,十得才气定神闲的开口:“你刚才什么意思?”

  方天戟正面回应:“没什么意思。”

  “戳穿我有意思吗?”

  “挺有意思。”

  “你咋不说乡下一日游有意思呢?”十得斜眼睨着他:“要是嫌犯销毁了证据,你怎么和张科长交代?”

  “作为警局一员,你做事不跟我们沟通,导致办事不利抓不到凶手,张科长应该会问你要交代,而不是我。”

  十得震惊,警局当真从没有人敢这样跟她说过话。怎么,他还要给张隶打小报告?

  看着倒是仪表堂堂,没想到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伪君子朝她翩然一笑,而后伸出了手。

  “干嘛?”十得警惕的问他。

  “把银元还给我。”

  “嘶......”十得一愣,狠狠瞪了他一眼,将银元拍在了他的手上。

  这人偷了大帅的银元还这么大胆,脸皮是用铠甲做的吧?!

  方天戟收了银元,心情颇好,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很快将两人甩在了后边。

  十得愤愤的盯着他的背影,问阿夏:“他是什么来头?”

  终于想起问这一茬,阿夏却说:“我也不清楚,他前两日才来的,张科长亲自打点过,新人心高气傲,脾气也大,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阿夏年纪不大,只比十得长一岁,今年刚满十八。说话做事却比方天戟圆滑得多,至少中听。

  “这样啊,”十得将手指捏得咔咔作响,“要是我非要见识……”

  阿夏浑身打了个冷颤,脑中想起坊间流言:阆中师娘子十得,是个远近闻名的“小气鬼”。

  回到阆中已近酉时。十得别了阿夏,独自往阆中狱牢去。

  赵甲木不在,胖狱卒说他被一个小姐请去了,今夜请了事假。十得先是震惊,而后与胖狱卒一起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请胖狱卒带话给赵甲木,等他回来了,叫他连滚带爬赶紧滚回土地坡,有急事找他。

  天色不早,十得到路边刘记面摊上吃了碗红油抄手。大快朵颐间,抬头见着一个眼熟的身影远远走了过来。她埋头,待人走过面摊,再度抬头望着那人的背影。

  方天戟?

  再看他去的方向,显然是富人区。

  十得眉眼一挑,心道这人胆子也忒大了点,自己未拆穿他的身份,不代表没人发现他是谁。甭管你是江洋大盗还是小偷小摸,既然当了警察就该金盆洗手,趁着夜色往富人区去又要做什么?

  见方天戟就快要进巷子里,十得一急,将还烫着的红油汤底一饮而尽,呛得白扑扑的脸终于见了血色,抬脚就要跟上去。

  “嗳!姑娘!你还没给钱!”卖馄饨的小老板扯着嗓子喊。

  “嘘!嘘!”

  十得怕他的喊声叫前面的方天戟听见,忙叫他住嘴。又因辣椒油进了嗓子眼,咳得说不出话来,两眼都是泪。

  “葬,鸡在葬上,还你......两碗......三......天结,咳!”

  说罢便跑,生怕跟丢了人。

  小老板目瞪口呆,自言自语:“她说的啥子?”

  “她说记在账上,下次来付你两碗钱吃三碗!”热心顾客替他解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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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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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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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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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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