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什么?”阿夏问她:“鸡蛋吗?”
这年头贪个鸡蛋还能把人给贪死了?
不。
不。
十得要说的不是鸡蛋,而是那枚玉佩。
赵甲木说得对,一个乞丐身上不应该有这么贵重的玉佩,同理,另一个乞丐身上也不可能会有银元。
银元是什么?皇帝老儿倒台了,这东西才时兴起来,寻常人家用的还是清铜币,少数人才会有银元。
哪些少数人?比如达官,比如贵人,比如军阀,比如大帅。
十得挑眉望向方天戟,心中将事情溜了个清楚明白。
“还说自己不是乞丐?”十得愤愤道:“走!赶紧把那银元要回来!”
方天戟不去,送出的钱哪里还有要回来的道理。何况那钱还不能算作送的,是买鱼付的款项,谁叫他出门身上只带了银元,他也没想到一条鱼竟然能便宜成这样。
十得狠狠睨了他一眼:“你想害死那个幺婆吗?”
阿夏又叫她的话惊了一跳,暗暗想:“这年头买鱼也能害死人了?”
听得十得语气严重,不像说假,方天戟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问她:“怎么说?”
“你可知辛丑月至今,阆中有几处地方出现银元?”
“我怎么可能知道。”方天戟怀抱双手,不屑一顾。
“那你可知道,那日与你在一起的小乞丐因何而死?”
方天戟沉下脸来,“我与那乞丐没有......”
话未说完,已叫阿夏将话茬接了过去。
“我知道了!”阿夏道:“鱼市根本没有出现过银元,卖鱼的幺婆手里拿着足够一家四口吃一月的钱,大约......会被抢......”
十得一愣,拍着阿夏的肩:“虽然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但是你说得很有道理!”
也不知方天戟是真傻还是假傻,话已然说到这份上,该是傻子也能明白她话中之意。
两个乞丐相依偎为命,一个偷了大帅的玉佩,一个偷了大帅的银元。那乞丐至死也没交出玉佩,死则死矣,便也作罢。可方天戟如此大大方方将偷来的银元在鱼市销赃,若是被大帅察觉,定然会派人来查。幺婆眼瞎,又老态龙钟,经得杀人嗜血的军队几回查?可不就是要害死她么!
虽然自己也见不得这些大帅成日里收刮老百姓的银钱,方天戟这样做也算是劫富济贫,可十得始终觉得方天戟作为一个偷儿,太傻。
但她自己也难得伶俐一回,断案靠的是自己的耳朵,极少有用到脑袋的时候,所以从未细想过,方天戟若真是乞丐,就算他家祖坟冒青烟冒到上九天去,也不可能几日光景就从乞丐成了警察。琇書網
“真有这样的事?”方天戟渐渐皱起眉头,转而质问阿夏:“光天化日公然抢劫,你们警局也不管吗?”
“额......”十得和阿夏看着方天戟一身警服器宇轩昂的模样,“这不是正要去管吗?”
......
来去不过半个钟头,瞎眼老太却已收了摊,不知去了何处。
阿夏向其他鱼贩打听了,得知老太因为眼盲,时常将剩下的鱼再卖给鱼贩,一向收摊早,今日虽还未到她寻常收摊的时间,但偶尔收摊早也不是什么稀罕事。问到老太家住何处,都说不知道。
十得起了疑心。
“他们可说她往什么地方走了?”十得问他。
阿夏颔首点头:“往嘉陵江的方向去的。”
嘉陵江三个字仿若戳了十得的穴道,她变得正经起来:“横竖走不远,我们追一追,兴许能遇到。”
一个瞎眼老太,扛着一个约有自己半身长的木箱,势必走不快。十得三人只往着鱼贩指的方向走了不到一刻钟,远远的就瞧见了那个步履蹒跚的身影。
方天戟正欲上前去,却被十得拦了下来,理由是:就这样去要钱,但凡有脑子的都是不肯的。
而方天戟隐隐觉得,十得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三人一路跟在老太身后,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瞎眼老太家住在嘉陵江下游一个离阆中城不远的渔村里,村子不大,几近一半的人家都靠捕鱼为生。
渔村连接阆中和临县,属于交通要道,也有直接将鱼送到临县去卖的。
将人安全送回家,十得转了个弯,绕到人家后院的矮墙后面,隔着一排破旧待补的渔网,偷偷窥着老太。
“你做什么?”方天戟不解。
说要将银钱要回来的人是她,拦着不让人前去讨要的也是她,如今爬人家墙角的还是她。
“等。”十得抬头望天,只见太阳西落,烧得天边红灿灿一片,是该吃饭的时候了。
不多时,老太端了盆水出来,坐在后院里,将布袋中的鱼鳞倒出小半,仔细洗去血污和粘液,放在另一个碗中,端着碗又走了回去。
十得想凑上前去,忽地听见了脚步声,又被方天戟拉回去,三人弓着腰躲在邻居家的猪圈里。
隔得近了不曾细看,离了些距离才看清了老太家的全貌。一个不大的后院,两间黄泥糊的房,半瓦半茅草,勉强遮些风雨。
这样的房屋方天戟是不曾见过的,忍不住小声嘀咕:“这样如何住人?”
十得不痛快了。
“怎么就不能住了?”来宁那几间破屋也不比这里强多少,就是大一些,有个两进两出的院子。
脚步声渐近,两人只得闭了嘴。
来人是个精瘦男子,身高比阿夏略高些,却比阿夏瘦得多,光着膀子赤着脚,背上晒掉了一层皮。他一手里拖着渔网一手提着鱼篓,拉开了后院的栅栏门,冲院里喊了一声:“娘!我回来了!”
土墙房子里随即传来一阵东西落地的乒乓声响,男人一惊,忙丢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进屋。
“娘你没事吧?你看不见,说了不让你做这些,我来,我来!”
男人很快收拾了破碎的碗,丢出院外,又回去将饭菜端了出来,放在院里一张小方桌上,招呼他的老娘吃饭。
十得瞪大了眼睛去瞧,几乎要站起身来。方天戟忙一把拉下她,低声道:“你干什么!”
“我想看看他们吃的什么。”十得认真道。
这有什么好看的?方天戟微微起身,正好看得男人喝了一口小酒,筷子夹了一块炸得黄灿灿的薄片往嘴里送。
他蹲下身,十得问他:“看见了吗?”
“看见了。”他答。
“吃的是什么?”十得急问。
“我不认识啊......”方天戟无辜。
“你......”
“我去瞧!”阿夏打断十得的话,悄咪咪站起身来,直愣愣盯着别人家的餐桌。
很快他蹲下身,耿直道:“隔太远了看不清啊。”
“你......”
“你非要看人家吃什么做什么?”方天戟又打断了她。
十得捏着鼻子长呼一口气,“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臭味?”
阿夏深吸一口气:“猪粪的清香。”
“猪......猪......”十得结结巴巴,满眼惊惧的扭头,果然见到一头比猫大不了多少的粉白色猪仔站在自己身后。
她一下子发起抖来,抬头望去,猪仔后方的圈门后面,果然有一头虎视眈眈盯着他们的成年雌性大猪。
“猪!猪!方天戟!猪!”十得惨白的脸上更添惨白,紧紧拽着方天戟的胳膊,只差将人掐出个好歹。
方天戟将她的手推将下去,那只发抖的手又爬上来。他咬牙道:“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还有......我觉得你是在骂我。”
只有阿夏晓得十得为何做此反应。十得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猪。虽然怕得稀奇,却是有缘由的。
十得打小由来宁带大,一个糙老头子带个女娃,总归不便。来宁自己就活得凑活,有了个累赘之后更是凑活。头一件凑活的就是吃。
来宁不会下厨,为图方便,又为了有营养,常常买来一笼猪心肺,炖成一大锅心肺汤。夸张点说,十得长了多少岁,便吃了多少年的猪心肺。通灵说鬼的人是讲究因果报应的,所以她怕猪。
更准确一点来说,是恶心猪。
如今就有一头猪站在她的身后,眼见着一步步朝她而来,十得如何不慌?
一边扯着方天戟往他身后躲,一边想要逃出猪圈,动静之大,叫瞎眼老太家立即有了察觉。
“谁?”老太的儿子站起身来,几步走出后院,正遇着浑身臭气的三人破圈而出。
男人直起身板略显威武,却是面善。他仔细瞧了三人,神情立即放松下来。
“还道是偷猪的,原来是警察。”他憨笑两声,又问他们:“不知几位来,有什么要事?”
十得惊悸未定,便往人家后院里钻。方天戟没拉住,只见得人进到院子里,对着人家的菜饭看了又看。
他想了想,道:“调查命案。”
听见命案二字,平头百姓没有一个不怕的。男人先是一愣,神情紧张起来,忙道:“既然是这样,快请进快请进!”
男人倒是不吝说道,听闻几人给了老娘一枚银元,急忙确认。银元沉甸甸的拿在手中,他脸上又惊又喜。
“零钱我会找给你们。”他说。
“不用,”十得摆手:“阿夏,给他十文,记在账上,回头再还给你。”
伸手便将银元拿了回来,笑道:“这个东西还是我们收着就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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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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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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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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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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