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余笙不解的偏了偏头,“为何会生气?”
“这地方又脏又乱,江姑娘你身为女子,还是不要来这种地方的好。”林深也是好意,女孩子家多半爱美爱干净,对自己的容貌更是十分看重,他以为是因江余笙现在看不见自己的样子,所以才满不在乎。
而且这伤兵营就连他们这些普通的士兵都不愿靠近,若不是上面人指派,宁可去打扫马厩也不愿意来这里帮忙,江余笙好歹是君离尘心仪的女子,若是君离尘此战能胜,那她将来可就是皇后,他可没听说过谁家皇后在伤兵营里给士兵包扎伤口的。
江余笙知林深是一片好心,坚定的对他说道,“君离尘在前线奋勇作战,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在后方躲着贪生怕死,还要时刻被人保护……我父本是瑶光国大将军,坚守京城直到最后一刻,而母亲更是拼死将还是太子的君离尘带出皇宫。用句自夸的话,我江氏满门忠烈,偏偏到了我这里肩不能扛枪,手不能提剑,受托付于千军,苟全于人后,那岂不是会给他们蒙羞!我能力有限,既不能像杨门女将一样上阵杀敌,也不能如梁红玉一般击鼓抗金,可我好歹还能在后方帮帮这些伤兵,尽自己一份力罢了。”
林深竟无法反驳她的话,“可……可是姑娘你的眼睛……”
江余笙轻描淡写的弯了下唇角,“这里的士兵大多数都身有残疾,你会因一个老兵瘸了一条腿就不拉他上战场了吗?别说是看不见,就算是下一刻就要死,他也会想死在战场上。”
倏而,林深有些明白为何君离尘会喜欢江余笙姑娘,向她这样的女子怕是世间任何男子都会不由自主的被她所吸引。她就像一根柳枝,可以被强风吹弯,可以被暴雨打湿,却难以将它从中折断,柔中带刚,一苇以航。
自那日后,江余笙就跟随孟老先生一起在伤兵营里为他打下手,君离尘听后眉头一蹙,孟老的性子沉稳,轻易不会对人发火,可江余笙的性子跳脱,他就怕到时给孟老惹了麻烦,把江余笙赶出去。现在君溯之和薛老都觉不该带江余笙过来,怕他会分了君离尘的心,更怕他会因此失了斗志。他们提议将江余笙安置在一处无兵燹的村子中,待到战事平息入主永安宫再来接她,却遭到了君离尘的拒绝。
君离尘带着几分担忧往伤兵营走去,刚挑开营帐就看到江余笙身着素衣站在孟老的身后,面色恬静,手中拿着一个药杵正在捣药。
“孟老先生,还需添哪几味药?”江余笙问道。
“我昨天不是告诉过你止血化瘀的方子吗?”孟老正眯着眼睛给他面前的病人把脉,漫不经心的说。
江余笙思忖了下,手上动作不停,说道,“常用止血药方多是用灶心土、艾叶、大蓟、小蓟、地榆这几味,而止血上品为血竭、儿茶和麝香,我昨天翻动药柜时看到还有不少血竭,能用则用吧。”
孟老依旧在诊脉,没有回话。但凭君离尘对他的了解,他是赞同了江余笙的说法。
伤兵营帐就这么大,江余笙几趟就摸清了路障,她步子缓慢,却能准确的迈过那些伤兵的腿和椅子。她来到药柜面前,用手摸索着柜匣,从中抽出一个,拿出里面的药材放在鼻尖闻了闻,发觉不是后又放了回去。
君离尘再看不下去,来到她身边轻声道,“你要找什么?我来吧。”
江余笙听到他的声音,莞尔一笑,“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居然都没听到!”
“我走路一向很轻。”君离尘道。
江余笙含笑着说,“是啊,你轻功太好了,我当时还嘲笑你像只猫一样,走路都没声。本来以为眼睛看不见了听觉会好一点,就可以听出你的脚步声了,结果还是没听到,太亏了!”
君离尘听她说的这几句话,发觉她的精神状态要好了许多,本以为在伤兵营这种环境下会令她感到更加压抑,可现在看来,她要比自己想象的坚强多了。
“拿个药这么半天,等你拿完了估计伤口都自己愈合了!”孟老一边朝他们走过来,一边嘟囔道。
“要拿什么,血竭是吗?”君离尘连忙找了起来,从倒数第三个柜子中拿了一些药放到江余笙手里,“这些够吗?”
还没等江余笙开口孟老就说,“太多了,你放那么进去,别说伤口不流血,就连他身体里的血都给止住了!”
江余笙把多余的药材塞回君离尘手上,笑说,“孟老先生,反正药是他出钱,血竭那么贵他都不心疼,你心疼个什么劲儿啊。”
“我当然心疼了,在天山时,你不过是起了高热,烧得昏迷不醒,他居然拿成型的人参给你续命,那一棵至少也有三百年,人参性炎,火上加火,我当时心想,你没活活烧死才真是命大。”孟老的语气带着几分埋怨,心疼自己珍藏在天魔宫的药。
江余笙笑得更加厉害,扶着君离尘的手臂说,“我说我刚醒的那几日怎么天天流鼻血呢,我还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毒,马上就要离死不远了,吓得我睡觉都不安稳,生怕自己起不来了!”
君离尘闭了闭眼,无奈的说,“那时候孟老人在边关未能赶回来,天魔宫里的大夫我又信不过,服了他们开了方子你还是不肯醒,我便想起你在义庄昏迷不醒时吃的灵芝,到孟老的医阁找了半天没找到,但是发现了这棵人参……”
“于是你把孟老先生心肝宝贝的人参给我吃了,然后弄得我天天流鼻血?哈哈哈哈哈……”江余笙笑得已经直不起腰来,孟老的脸色则越来越黑。
“行了,你们不干活就出去,别在这里捣乱。”孟老朝他们挥了挥手,别过头悻悻说道。
“干干干,谁说不干!”江余笙立马回答,“您老有什么吩咐,尽管冲我来!”
君离尘疑惑地看着她,“阿笙,你不会是什么把柄落在孟老手里了吧?”
“我要拜孟老为师,他还没决定收不收呢,所以我得死缠烂打啊!”江余笙手里继续捣着药,轻快地说。
“你要跟孟老学医,为何?”君离尘不解。
“学医能济世救人,有什么不好?”江余笙敷衍道,“你别跟我说什么女子学医怎样怎样的话,我不爱听!”
君离尘没有再问,类似你明知道这里乱为何还待在这里的话,他心中已明白个大概,江余笙一向好强,怎肯置身后方由他人庇佑。他也松了一口气,多亏江余笙是要学医,如果她要闹着学剑,估计自己会头疼死。
孟老在那边幽幽搭腔,“歧黄之术博大精深,我从小学医直到现在都不敢说自己懂得皮毛,不过是告诉了你两个方子,认识了几味药就以为自己入门了?想要济世救人,差得远呢!”
江余笙一向口舌不饶人,扬起下巴说道,“孟老先生,您现在已经年逾半百,而我正值桃李,我现在入不了门,我就不信等到了您那把年纪了还入不了门,懂不了皮毛!”
孟老气得直吹胡子瞪眼睛,早知道当年在救江余笙的时候就顺便把她的嗓子毒哑,也省得她现在像只鹦鹉叽里呱啦惹人烦。
君离尘怕他们两个真的吵起来,毕竟他可是见识过江余笙和百里惊澜没事就斗嘴的场景,连忙说道,“我要带人出去巡视一趟,你若是倦了就回去休息,别太劳累。”
他刚要走就被江余笙叫住,“哎你等等,你说你要出去巡视,是去城外吗?”
君离尘点头,“对,城外战场上还有些战士的遗体没有处理完,我跟着他们前去看看。”
“我也去!”江余笙爽快的说。
“不行。”君离尘能容忍她在伤兵营里待着已经是极限了,她如今这个样子还想上战场,那怎么能行!
“我就跟在你身边,绝对不会乱走的。”江余笙试图说服他,“我刚才翻药柜发现里面有几味药余量已经不多了,咱们没有补给,一切只能靠自己,城外应该能采到一些草药。”
“快把这丫头带走,留在这里我头都疼了!”孟老先生道。
君离尘犹豫了片刻,心想江余笙多半是被憋坏了,以前在义庄时隔三差五就往山上跑,而现在被自己拘禁在那小小的帐篷中,肯定想出去走走。城外硝烟已经散去,善后的士兵已经都弄得差不多了,再加上有自己在一旁看护也不会出什么事,便道,“那好,你跟我一起去吧。”琇書網
江余笙欢天喜地的往帐篷外跑,“快走快走,等会天就黑了!”
然而她显然忘记天黑不黑跟她好像没什么关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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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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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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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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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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