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大帐内,君离尘双手支撑在桌子两侧,看着沙盘地形图,围在一旁的还有君溯之和另外一位驻守朔阳城外的将军宋超。
宋超对君离尘说道,“这朔阳城的太守章功乐是当年和百里皇帝一同从南疆带来的旧部,此人年近半百,这老骨头硬的很,我们在这朔阳城外驻守了五日,期间无数次派人劝降,他最初还放话说宁死不降,后来直接将来使拒之门外,铁了心不肯听我们一言。”
君离尘面色平静的问他,“朔阳城现今有多少兵马?”
“不足三千。”宋超道。
“如若没有援兵的话,就这三千人来守城,百里皇帝是不是想把这城拱手送上啊!”君溯之嗤笑。
“我们来时在城外看到了箭垛上架好了羽箭,投石车排成一排,木栅围的死死的,看样不像是会束手就擒,反而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君离尘冷静的说。
“章功乐曾派出士兵进宫求援和粮草,结果却被那百里皇帝给否了,说什么敌军意在京城,唯今需把所有兵力和物资全部用在京城内外,才能解除京城之危。我看这个百里皇帝是炼丹炼傻了,兵临城下还浑然不觉,那章功乐又是个不肯投降的主,说哪怕是三千人也要抵御住敌军,若是朔阳城有失就割下自己的头颅悬于城上。”宋超粗声粗气地说。
君离尘看着那沙盘说道,“他既然这么有信心,那咱们就打他个措手不及,现在夜已深,他定以为我们今日刚到朔阳城外集合,一路上车马劳顿早早便睡下了,现在就去集合军队,咱们来场夜袭好好会会这位朔阳太守!”
宋超也没想到这位宫主竟然如此草率出兵,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应道,“是!”
沉闷的号角声将睡梦中的江余笙吵醒,她披上外衣就跑出了营帐,她感到周围有疾风掠过,应该是有人快速从她面前奔走,她大喊了一声,“出什么事了?”
林深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来到江余笙旁边,急切地说,“姑娘你快回帐子里面去,这儿危险,别让战马碰到你!”
江余笙听他的话回了帐子,转身问他,“外面这是怎么了?有敌袭吗?”
“是宫主决定要夜袭朔阳城,现在外面正整军呢,这个点大家都睡熟了,一听说要集合所有人都乱嚯嚯的,姑娘你可千万别出去,就呆在帐子里睡觉吧。”林深说道。
江余笙蹙了下秀眉,“现在出兵攻城?君离尘下得令吗?”
“可不就是宫主嘛!”林深点头道。
江余笙伸出双手向四周摸了摸,“那他人呢?”
“宫主现在应在整军,姑娘你别担心,就在这营帐中等他回来好了。”林深安慰她。
江余笙在林深的搀扶下缓缓坐回床榻上,她心想自己还没有见上君离尘一面,他怎么就去攻城了呢!
或许是他来找过她,见她睡着了就走了?
江余笙睡意全无,待大军出发后她就坐在帐中等待,林深时不时的探出头和那些前线回来的士兵取物资的士兵交流。
江余笙环抱着双膝听着远处阵阵传来的厮杀声,心里又是害怕又是焦急,她从未经历过战事,只听爷爷说起过当年百里军攻进江南时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场面,她儿时还当故事一般听过,而当她现在真要面临,却吓得手脚冰凉。
一夜很快过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渐渐有士兵三三两两往营地走,不过都是些伤患,不是被人抬回来就是缺胳膊断腿让人架回来的,林深刚参军不久,也没打过几次像样的仗,之前在江南时他们只是出兵吓唬了一下,那些太守便纷纷出城投降,他也是头一次见到真正的战场。
他不敢让江余笙出来,怕她遇上那些浑身是血的伤兵,显然忘了她看不见这件事。而江余笙哪怕在帐中坐着都能听见那些伤兵路过她帐前发出痛苦的呻吟,还有空气中那稀薄的血腥味,无一不在刺激着她的神经。
直到朝阳升起,白霜尽化,大军才全部回营,江余笙再也不顾林深的阻拦,扯着他让他带自己去找君离尘。
君离尘刚回到自己帐中,正在往下卸盔甲,就看到江余笙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一头扎进自己怀中。
他手足无措的睁大了眼睛,先是看了看自己怀中只露出半个脑袋的江余笙,然后严厉的瞪向一旁的林深,似在埋怨为何没有看顾好她。
林深无奈的瘫了下双手,“宫主,我也没有办法啊,你们出发后江姑娘就等了你们一夜,刚才看到大军回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干等了,非要拉着我带她来见你。”
君离尘叹了口气,黑色的眸子瞥了他一眼,林深懂事的出了营帐,站在门口为两人守着门。
君溯之曾跟君离尘说过,让他来到朔阳后不要和江余笙太近,怕他心中存有太多儿女私情而忘记大局,他为了不让这个小叔过多担忧,就故意不去见江余笙,可却没想到她竟会等了自己一夜。
他抬手摸了摸江余笙有些凌乱的碎发,一夜嘶喊后的嗓子有些沙哑,“阿笙,你害怕了吗?”
江余笙紧紧环住他的腰,感受到他身上冰冷的铠甲透过衣裳传入皮肤的感觉,闭着眼睛说,“真不想再让你上战场了,我害怕,我怕你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我怕你受伤。”
君离尘安慰她,“别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完好无损,没有受伤。”
“这场仗还要打多久?”江余笙闷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君离尘微皱了下眉,他本以为昨夜能打百里军一个措手不及,却没想到对方的防御很强,应是早有准备,隔了一里外就开始放羽箭,倒让我方先受伤。
这一夜鏖战下来,对方折了一千人左右,我方却也赔上了一千人的性命,结果却连朔阳城的墙皮都没碰着,云梯刚搭上就被火烧断。
要说这个章功乐也是个不顾士兵死活的主,云梯烧断后百里军也无法爬回城墙上,有好几次那些士兵在城脚下仰望城墙呐喊,章功乐都不为所动,城门被三根五人环抱的大树架住,而城墙又与天比高,伤兵和步兵只能被满腔怒火的瑶光军在城下杀死,足以体现出章功乐的狠心。
这一个小小的朔阳城,竟比拿下江南十八城还要难上加难。
“阿笙,以后再遇夜袭不必等我,你眼睛需要休息,不能彻夜不眠。”君离尘怕自己身上的寒气过给她,将她微微推开。
江余笙却又缠了回去,哀怨地说,“你在外拼死作战,我如果还能在帐中呼呼大睡的话,那才真是没长心呢!”
君离尘现在又有些后悔把她带过来,他怕的就是江余笙会担心自己,跟着他奔波劳累,自己又不能好好照料她。
君溯之和宋超挑起帐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宋超连忙转过身去回避,君溯之则挑眉看着两人,君离尘面色如常的将江余笙从怀中拉开,柔声道,“阿笙,你先回去,我一会再去找你。”
江余笙不知进来的人是谁,但君离尘既然开口,她便点头离开,林深还在门口等他,见她出来后扶着她的胳膊往回走,大大咧咧地说,“怎么样,我就说咱们宫主那是真龙天子有神仙保护着,不会有事的,是姑娘你太过担忧了。”
主帐和江余笙的小帐子间只隔了几步路的距离,而主帐又离伤兵营很近,方便君离尘随时探望伤患,江余笙听到耳边那些哀嚎低叹的声音就心下一紧,她抓着林深的手说,“咱们去伤兵营看看吧。”www.xiumb.com
林深一怔,“姑娘,你去那地方干什么,那里又脏又乱,现在人手还不够,孟老先生那里都忙成一锅粥了!”
“那正好,咱们去帮忙。”江余笙果断的朝那方向迈开了步子,林深只得紧紧跟随搀扶。
伤兵营是几个大帐子合搭起来的,离得老远就能闻到里面的血腥味,那阵阵凄厉的哀嚎听得人腿软,江余笙和林深来到帐子前,林深抬头看着她苍白的侧脸,试探的问,“姑娘,你来也来过了,见识过就得了,咱们回去吧!”
江余笙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往里面走,她自从适应了黑暗后,对周围声音的来源能有一个很好的判断,脚下居然能避开那些斜靠在地上的伤兵,她摸索着来到正在给伤兵包扎满手是血的孟老面前,对他点了下头正色道,“多谢孟老先生日前相救,一直未能亲口说声谢谢,着实过意不去。”
孟老连头都没抬,给这个伤兵包扎好后又坐到对面去给另一个伤兵拔箭。那人箭伤的位置很独特,正好卡在肋骨和心脏之间,若是一般的大夫是决计不敢轻易拔箭的,万一手一抖碰到了心脏,那可就完了。
孟老却摸了下他的伤口,对身后的人说,“剪刀。”
他身后的人就是江余笙和林深,林深将剪刀找到递了过去,孟老剪开他伤口旁边的碎布,取出周边那些铠甲的残片,一手握住羽箭,一手按住他的胸膛,平静的说,“来个人按住他的肩膀,决不能让他乱动。”
林深又很有自知之明的过去按住那伤兵的肩膀,江余笙则拿过药瓶闻了闻,往纱布上倒了一点,手拿纱布静候孟老的动作。
孟老似是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不过现在人命关天他也没说什么,手下快速拔箭,在箭尖马上要破开伤口而出的时候,他转动羽箭,将箭尖转了一个方向,避开了心脏。
这一下子可让那伤兵疼得不轻,就算再能忍痛也经不起这番锥心剜骨之痛,上身不自觉的想要坐起来,大声嘶吼着,整个伤兵营里回荡的都是他的声音。
林深年纪太小,力气稍有些不足,那伤兵竟然支起了半身来,孟老厉声大声,“按住他,别让他起来!”
江余笙也过去帮忙,两人使足了劲儿才又把他摁回了塌上。孟老手下快速一拔,那箭尖便离开身体,鲜血大量喷溅出来,如泼墨一般洒落在林深和江余笙脸上。
江余笙眼睛眨也没眨,将手上的抹了药的纱布按在那伤兵的伤口上,好半晌才止住了血。
林深连忙打来一盆水,打湿帕子给江余笙擦脸,江余笙接过随手擦了擦就还给了他,林深歪着头打量她,原本白皙如羊脂的小脸现在被血污弄得一块白一块红,就连头发上也被血弄脏,模样颇有些惨不忍睹。
孟老用袖子抹了把头上的汗,看了江余笙一眼,浑浊的眼眸中露出一丝难得的欣赏之色。他仍是没有和江余笙说话,起身又朝下一个伤兵走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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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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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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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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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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