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飞没有地方可去,躲在一个大户人家的门檐底下避雪,正当沈云飞冻得快要失去知觉时,一阵马蹄声响彻整条街道。他抬头,只见一个锦缎垂帘的马车停在了他面前,从里面走下来一个披着白色狐裘的女子,许是因为自己占用了人家大门,他不敢去看她的脸,却看到了那女子的双手,白皙如当晚飘落的雪,手上还带着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
赶马的小厮看到自己门檐下蹲着一个乞丐,不由分说的拿起马鞭就朝他抽去,尖酸道,“哪来得不长眼的乞丐,也不看看这是谁家地盘,滚滚滚,滚得远远地!”
那双手的主人阻拦他,用清泠的声音说,“住手,不许打人!今晚雪太大了,就让他在这里避避吧。”
那小厮听了她的话也只好作罢,把马车牵到后院。一个小丫鬟过来搀扶着那女子,“小姐,今晚太冷了,咱们还是快进去吧,别再冻坏了身子,老爷又该心疼了。”
女子跟着她走进了大门,路过沈云飞身旁,留下一阵白檀香气。
他以为这下总没人可以烦他,正要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那双手的主人又走了出来,她的左手撑着一把画着腊梅的油纸伞,右手拎着一个精致的红木食盒,里面传来了饭菜的香味。
这下沈云飞再睡不着,终于抬头望去,只见伞下是一张清丽绝伦的脸,一双剪水双瞳正含笑看他,白色狐裘围在她的身上,如最美貌的狐仙。他想起自己已经好多天没洗过脸,身上的衣服破如褴褛,顿时自惭形秽,脸上发烫,不敢再看她。
那纤纤玉手却将那食盒递了过来,轻声道,“想着今夜大雪,摊子收的都早,你定是还没吃饭,不嫌弃的话便吃一点吧。”
她身边的丫鬟见他迟迟不接,不耐烦的说,“你还不快接着,我家小姐从小身体就不好,要是冻出病来,我家老爷一定不会放过你!”
“晚翠,别胡说!”那女子柔声训斥她。
沈云飞听了这话连忙接过食盒,含糊的说了句,“多谢。”
那女子微微点了下头便带着丫鬟转身回了府中。沈云飞打开那食盒,发现里面有饭有菜,还有一只鸡腿,他已经好久没吃过肉食,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吃完后便将食盒收拾好,摆放在大门口。
他坐在大门的台阶上,看着雪花在他眼前飘落,纵使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记得当晚的月光,飞扬肆意的大雪,还有那个如月下狐仙的女子。
第二天一早,便有家丁来将食盒收走,他没有再见到那女子,心中有些失落。雪已经停了,他也不好再在人家屋檐下待着,便挪到了城外的树林去。
他后来听说,那户人家是这镇上最大的富商风庆阳的宅子,而雪夜里出现的女子是他风家大小姐风灵露,风庆阳家财万贯,却只得这一个女儿,他把她当成掌上明珠,给她请最好的先生教她琴棋书画,才名艳绝十九都。去年风灵露及笄前来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风庆阳因不舍女儿早早便离开自己,拒绝了登门的富家公子,也记下了一堆仇家。
再见风灵露是在半月后,他躺在镇外不远的城隍庙里小憩,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马的嘶鸣声和女子的惨叫声。他奔出去后发现是一伙山贼拦下了风家的马车,马已经被砍断了头,小厮也躺在地上奄奄一息,风灵露和丫鬟缩在马车内不敢出来。
沈云飞虽然落魄不堪,但武艺超群,几下就将那些山贼全部打跑,把风灵露护送回了府上。按照正常英雄救美的套路,风家老爷子应会将沈云飞奉为座上宾,甚至将自己女儿许配给他也说不准,将来继承风家财产,从此前途无量。
可沈云飞将风灵露送到门口的时候却转身就走,风灵露有些惊讶道,“沈公子不进来坐坐吗,我爹爹一定会感谢沈公子见义勇为的。”
言下之意就是,我爹可能会给你一笔钱,就算不能让你大富大贵,也总比现在乞讨要饭强啊!
沈云飞却摇了摇头,正色道,“在下出手本就是为报大小姐一饭之恩,不敢再奢求什么。”
风灵露听了他的话忍不住一笑,竟比那国色天香的芙蓉花还要美上三分,“沈公子竟有如此身手,何必自甘堕落,凭地消磨了这一身本领,不如进京谋个差事,为国效忠也比浪迹浮生要好啊。”
沈云飞原本就对自己的人生一片迷茫,听了风灵露的话茅塞顿开,这便要动身赶往京城。风灵露将他拦住,从怀中掏出一只紫色的香囊钱袋,里面有二十多两银子,交到了沈云飞手上,笑说,“沈公子不必介怀,就算是你欠我了,等将来衣锦还乡的时候再还我好了。”Χiυmъ.cοΜ
沈云飞也没拒绝便收下了,他握着那只钱袋上路,心想这样也好,将来还有一个再见到她的机会。到了京城后,他因武艺高强深受将军赏识,仅仅一年就提升他做了校尉,可正当他为自己的前程感到惊喜时,他听到了些传闻,说是风家因被亲戚陷害,万贯家财付之一空,就连宅子也被迫变卖,风家大小姐也险些被卖到了青楼。
沈云飞一听风灵露落到这般境地,再也顾不上什么前程不前程,恳请上面将自己调回金水镇,一个堂堂校尉变成了乡野小镇的捕头。
他回到金水镇后便四下打探风灵露的下落,终于打听到她被张员外纳为小妾,成了他第三房夫人。最初他还松了一口气,她若是嫁得良人,也能得个安稳余生。可当他真的找到风灵露后,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风灵露没有了显赫家世,进了张员外府就如同飞进笼中的鸟任人宰割,她年轻美丽才貌双全,深得张员外宠爱,可他另外两房妻室又岂是吃素的,诬陷风灵露偷东西,把张府最值钱的一幅画藏到她的房间里,张员外亲自搜出来后便冷落了风灵露。本就是花钱买来玩玩的,图个当初才艳双绝的名头罢了,如今发现她除了容貌过人,会吟两句他自己也听不懂的酸诗外也没什么好的,论伺候人的本领还不及自家那两房妻室,更何况她还成日冰着一张脸,连个贴己话都不会说。
大夫人二夫人见风灵露失宠,先是把她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抢走占为已有,又借着法师上门除邪为由,说风灵露与张员外八字不合,命中相冲,把她赶到了府中偏远的小木屋里去住,每日只给一顿剩饭,冬日也不肯给她烧点火,冻出了肺病。
沈云飞就在这时找到了风灵露,原本锦翠华裳美若仙子的女人,如今荆钗布裙神色黯然,就连那双如葱白脂玉的手也满是冻疮。沈云飞不忍见她过得如此凄惨,便用自己的钱给她买来饭菜点心,时不时给她送柴烧火。
可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就被张员外的二夫人发现,还好沈云飞身手好,并没有让她看清脸,不过看清看不清也不重要了,重要的事风灵露偷人只是事实了。她把风灵露拎到前厅,把自己所见之事对张员外一说,大夫人也附和的说自己也看到了风灵露和一名男子在花园中卿卿我我。风灵露直冷笑,她和沈云飞见面从来都只在木屋中,有时沈云飞为了避嫌隔着木门放下东西便走了,什么时候就成了卿卿我我了?
可她的辩解毫无用处,索性她也不想解释了,待张员外在她房中发现沈云飞送她的那些东西,便是证据确凿了。
沈云飞当时不知风灵露的情况,恰好金水镇外村落有命案发生,他被调过去查案,这一走就走了三天,回来后就是阴阳两隔。
开春不久,河水上还有一层薄冰未融,风灵露被装进一个大猪笼里,她的身侧放了一堆大石块,四个小厮合力都没能抬动,张员外又亲自动手帮忙抬。
风灵露那时已经心如死灰,可就当她的脚浸到冰冷的水中后,那钻心刺骨的寒冷让她无法忍受,拼命的撕喊道,“我是冤枉的,我没有!”
大夫人和二夫人在岸边冷眼旁边,生怕她这时又说出什么话让自己老爷改变主意,连忙说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把她丢下去啊!”
四个小厮也已经抬不动了,一起将她投入了水中,那石块有几百斤沉,一落水便带着猪笼沉了底,再没浮上来过。
沈云飞办案回来后,听闻的便是风灵露被浸猪笼投河的消息,他整整在那条河寻觅了三天,手脚冻得都已麻木,潜入水中不知多少次也没能找到风灵露的尸骨。
他握紧那紫色钱袋,上面似乎还带着一缕淡到不能再淡的白檀香,香消玉殒,天涯肠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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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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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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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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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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