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他来不觉去偏知>第二十六章 胡为乎泥中
  初秋爽利的清风和着氤氲水汽蔓延开来,催熟了田间日渐金黄的麦穗,抚慰了人们因历经整个夏天而倍感浮躁的心绪,同时也让正午的阳光显得不那么地毒辣,然而同样的风、同样的水、同样的阳光照在不同的人身上,却也生出了不一样的心境。暂且安置流民的流民营被木栅栏分隔成了几大块,一大清早就有负责看守的京口兵拿着名册进来点名,被点到的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营地,到了正午才又被带了回来,而这些人们回来时的神情或欣喜、或担忧,抑或是兼而有之,而允娘便是其中一员,作为她所在的这个栅栏里唯一一个被叫出去的流民,当她携着六岁的儿子回来时,自然也是吸引了整个不大的空间里所有的目光,而这些探寻的目光令本就心绪不宁的她愈发地忐忑不安了起来,允娘捂着胸口,牵着儿子找了个靠边的角落坐下,如母鸡护崽一般小心翼翼地将儿子护在身后,其余人等看在眼里,心中无不暗自打鼓,其中一个名叫黄三儿的人率先发问:“允娘,那些南人叫你们出去都说些什么了?”

  这黄三儿不过三十来岁,本是正值壮年,只是生的矮小干瘪,看上去一副猥琐模样,允娘听他这么一问却并不答话,反而向后缩了缩,大家见她这样,心里的疑虑便又加重了几分,一个看上去顶厉害的婆娘寡妇田氏见状扯着嗓子喊道:“庐二说这里的朝廷只会让你们这些被点到名字的人渡江,其余的全都要被留在这里,此话当真?”

  允娘闻言不但不肯说话,反而急忙将头两膝之间埋了埋,田氏一看更加急了,忙站起身来冲到允娘跟前,作势就要将她怀里的孩子扯出来,道:“你娘不说,你说!那些南人究竟都跟你们娘俩说了什么了?!”

  那孩子被这婆娘一拽一吼,当即吓得大哭了起来,这下子允娘也急了,两个女人即刻撕扯起来,刚才那个被点名的庐二不耐烦地对着田氏喊道:“你跟她们娘俩较什么劲?!都跟你们说了,真正能渡江的从来都只是流民中的一小部分,大部分人只能留在江北,不可能都放你们过去的!”ωωω.χΙυΜЬ.Cǒm

  田氏一听,不甘地吼道:“凭什么?!就他俩这小身板,凭什么她们能渡江?我却不能?!要论干活,我肯定比她强百倍!”

  庐二听了十分不屑地嗤笑道:“呸!这事道,人命还不比一头驴值钱,人家会在乎少几个种地的?!……还好我有个负责看门的表叔,他都跟我说了,这戍卫南边朝廷的第一道屏障,从来都不是长江天险,也不是驻扎在这儿的京口兵,而是我们这些大老远跑来这里避难的流民!”

  庐二此言一出,整个流民营里其余人等当即哗然,庐二冷笑着道:“人家官爷们可比我们这些拿锄头的会算计多了,你要种地,这兖州不能种吗?将南来流民安置在此,无事时可以替那些京口兵们种粮食,只要北边儿细作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我们就是最好的预警,要是不巧战事一起……”庐二顿了顿,环视着众人,接着道:“那么胡人铁骑最先踏过的,就是我们的身体!”

  当庐二说戍卫南方朝廷的第一道屏障既不是长江,也不是京口兵,而是他们时,许多人仍旧不明所以,直到这时才幡然醒悟。都到了这一步了,眼看着太平日子与自己近在咫尺,却仍旧求而不得,难道自己搭上性命千里奔走,到头来只是换了一种死法?

  田氏终于回过味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营中众人本就心绪不宁,被她这么一哭一闹,更加地惶恐起来,那黄三儿精明,瞧着庐二都到这儿份上了,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笃定模样,忙不迭搓着手靠近庐二,道:“庐哥,你不是说看门那老头是你表叔吗?他见你这样,总不能不拉侄子一把吧?”

  庐二见他一副谄媚模样,不由地鼻孔里出气,得意洋洋地道:“那可不,就算是鼠雀猪狗,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得想办法活下去不是?”

  众人一听还有活路,仿佛溺水者终于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忙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起庐二来,庐二被人一阵吹捧,不由地浑身舒坦,道:“你们要是真那么想渡江,倒也不是不可以……”庐二顿了顿,指着正南的方向道:“京口以南的会稽郡,那可是势族的天下,我表叔说这南方的势族可和我们北方的不一样,南方的势族们不但不需要受鲜卑皇室的打压,人家在这儿还是有特权的!听说只要是能得到势族的庇护,到时候就连皇帝老子也奈何不了。”

  寡妇田氏将信将疑道:“胡沁吧你就,这世上哪里会有连皇帝都奈何不了的人?我们要是信了你的话反倒被人抓了填穴,那可就真真被你坑死了。”

  庐二啐了一口,道:“呸!你还真拿他们南方跟北方比啊?人家燕国的土地是怎么来的?那是慕容氏带着鲜卑骑兵一仗一仗打下来的。这南方朝廷又是怎么来的?是司马宗室和势族们一起被胡人赶到这儿来的!听说啊……当年跟着司马睿一同南下的司马宗室就有五个之多,他司马睿只是其中一支偏远宗室,人家凭什么拥立他做皇帝?!”庐二喘了口气,冷笑着道:“人家元帝当年就是靠着许诺势族种种特权,这才获得了势族拥戴,所以南朝一直以来都流传着一句话,叫做‘王与马,共天下’,这‘王’指的便是南边儿势族之首,顶级门阀琅琊王氏,你们长这么大,可曾听说过能与皇室共享皇权的家族?”

  众人被庐二这么一渲染,顿时觉得南朝的势族当真是个好归宿,可一旁的黄三听了又犯了难,道:“我们这些流民,自己的生计都还没有着落,人家如何肯接纳我们?”

  庐二道:“这个简单,只要将自己的户籍归在势族名下,给他们做佃户,便可享受势族庇佑。”

  寡妇田氏听罢冷哼着道:“我们在燕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时尚且没有活路,如今给人做了佃户,那还不被人抽筋剥骨了去?”

  庐二轻嗤一声,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所谓的势族特权,正在于此,凡是归在势族名下的佃户,既不交税,也不服徭役,只需听从势族号令即可,人家官府就是想抽筋剥骨,也没个由头啊?”

  众人一听还有不交赋税,不担徭役这样的好事,全都跃跃欲试,只恨不能立时渡过江去,忙围着庐二直从头发夸到了脚底,庐二被人捧得浑身舒坦,但仍旧装腔作势地看了眼栅栏外,压低了嗓音才道:“你们要是真想渡江,也不是没有法子……”

  桓济跟着领路的人入了桓冲营帐,随即行了个子侄礼,道:“五叔。”

  桓冲乃是桓温最小的弟弟,如今虽已年近不惑,但与桓济并肩而立,并未显得十分苍老,他见着桓济亦是笑着扶起他道:“二郎来了,这一路行来可还安稳?”

  桓济答道:“这一路上倒还算是妥当,因着侄子明日就要启程去京口,顺便送新纳的流民兵家属渡江,所以特在临行前来拜见叔父。”

  桓冲示意桓济在案前坐下,道:“怎么样,这次的事情,你有几分把握?”

  桓济笑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父亲决心土断,便如打了势族的七寸,他们如何还有坐以待毙的道理?这把握二字,侄子不敢妄言。”

  桓冲满意地点点头,道:“五叔最怕的便是你年纪尚轻,不知其中厉害,你心里既然有数,这便很好,如今我们兄弟五人,就属我离你最近,你若遇到什么困难,尽管让我知道。”

  桓济摇摇头道:“荆州不单是我桓氏根基所在,那襄阳、夏口更是西府门户,为了震慑苻坚,我桓氏大部本就都压在了那里,如今父亲携着西府精锐下了建康,豫州那里又不甚太平,能派给五叔的兵数本就少之又少,如今五叔出刺徐、兖已是艰难,不到万不得已,侄子不敢再来叨扰叔叔。”

  桓冲点点头,忽又转变了话头,压低声音道:“大哥的信上说,这次你把公主也给带来了?”

  桓济见他嘴角含着揶揄笑意,眼神中窥探意味甚浓,不知是想到哪里去了,可真正的原由他又不能明说,只能苦笑着点点头,桓冲见状大笑,拍了拍桓济肩头,道:“好!好!叔叔原还担心你们两个各自因着家里的事情不睦,如今这样,甚好,甚好,只是……”

  桓济接下话茬,道:“—叔叔的担忧侄儿明白,此行凶险,又兼舟车劳顿,断不可能时时将她带在身边,公主那边侄儿已寻了个妥帖之人代为照管,哪怕她隐瞒了身份,想也不会有人特意去为难她。”

  桓冲扬眉问道:“哦?我们龙亢桓氏与势族对立已久,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会稽地界,谁能让你这么放心?”

  桓济觉得桓冲既已经知道福人在会稽,他也没什么好再隐瞒,于是道:“我打算把她托付给沈将军的胞妹,沈缇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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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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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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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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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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