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福在旨意下来的当日跟随桓济来到长江边的码头,当她踏上这艘大得不寻常的船时,并不知道这艘船刚刚押送叛将袁谨及其余部回京师受刑,只是不住地抱怨桓济为何只准她带一名侍婢随行,这反倒提醒了桓济:“待会儿到了京口,会有地方太守候在码头,你跟着我太过扎眼,我让林英带着你从另一出口下船,直接送你们去住的地方,你跟你的奴子就在那儿安心住上两天,等我京口的事忙完了跟你一起去会稽。”
道福想着秦淮河明明与长江相连,桓济却不在秦淮河畔登船,而是走了这么远的陆路到长江沿线的码头登船,又瞟了眼颇高的水位线,道:“我能在船上转转吗?”
桓济皱眉:“这船上装的都是从江州运去会稽的物资,有什么好看的?”
道福刚要反驳,就看见林英从不远处朝着二人走来,在距他们几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静静躬身候着桓济,桓济对他点点头,又对道福道:“你要是真闲不住就去看吧,只是千万别去二层船舱的船尾,记住了。”桓济在说到最后三个字时特意加强了语气,眼含警告地看了她一眼后便随着林英走了。
道福拉着樱草在船舱之间转了约莫半个时辰,发现船里装的都是些成袋成袋的粮食,一开始还不以为意,到后来见得多了,渐渐也瞧出不对劲来:“虽说豫章、钓矶二仓的产量这些年来一直在增加,可到底还是比不上钱塘仓,别的地方倒也罢了,这会稽的钱塘仓可是南朝的粮仓,什么时候会稽郡还得调用江州的粮食了?”
樱草也附和道:“正是呢,况且这不出两个月就要收成了,什么事这么着急,连这早晚都等不了吗?”
道福听到此话忽然心念一动,拉着樱草摸索着朝船尾走去,走着走着,樱草这才察觉出不对,不安地道:“小姐,驸马不是说……”道福忙按住她道:“……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去过那儿?你不是也觉得奇怪,他们为什么会选在这个时候往会稽运粮吗?我就是去瞧一眼,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道福见樱草仍旧有些担心,接着道:“你别听他吓唬你,这青天白日的,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道福拉着樱草到了船尾,本想先从船舱外头朝里窥视,这才发现这船舱的各个窗户都被油布从里头封死了,不由疑心更甚,她不顾樱草劝阻,小心翼翼地推开了船舱的舱门,随着吱吱呀呀一阵响动,经年被水汽和暴晒反复摧折的木头发出令人皱眉声音,随即一阵刺骨的凉风扑面而来,道福和樱草皆是一愣,双双朝着舱内望去,正午毒辣的日头透过老旧的门框即刻被拘成方正的一小块,突兀地投在地上,这样耀眼的强光竟也没给这黑暗的空间投入一点光明。道福顺着地上蜿蜒流淌出来的水迹望去,距离门口较近的墙边依稀可以辨认出堆叠了几块巨大的冰砖,道福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可笑的想法:难道是江州运来的荔枝?
道福左手扶着樱草,右手不住地在虚无的黑暗中试探,小心翼翼地朝着船舱中间挪去,这仓里虽说不是十分寒冷,但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中唯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相伴,以及时不时飘忽而至的冷风略过脖颈,无疑给这本就不光明正大的两人平添了一丝诡异氛围,道福忽然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腐败气息,脑中闪过一个愈发可笑的想法:难道荔枝被闷坏了?
不一会儿道福终于触到了实体,她仔细地摩挲片刻,并分辨不出是什么,于是便沿着这东西的轮廓一路摸索下去,樱草此时也被激起了些许好奇心,但又怕道福不小心摔着,只能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面搀扶着她,走着走着,道福只觉得脚步忽然如灌了铅一般沉重,连带着呼吸声都被她刻意压了下去,只听“扣、扣、扣”三声轻响,道福忽然伸手敲了敲那箱子,把樱草给吓了一跳,忙问:“这屋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滴答”一声,一滴冰水被日光灼化,落到地上,空中卷起一阵冰冷的微风,带走了道福额角沁出的冷汗,这一片四方形的黑暗隐没了道福因惊恐而睁大的双眼以及颤抖的手指,她舔了舔干涸发白的嘴唇,道:“好像……是口棺材。”
……
桓济本捻着一封未拆封的信笺出神,见林英进来了,随手将信搁置一旁,道:“何事?”
林英拱手道:“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昨夜又有一小撮流民因偷偷渡江而被淹死,尸体被冲到京口码头,现下已经就地掩埋了。”
“偷偷渡江……?”桓济剑眉一挑,道:“五叔怎么说?”
林英坐到桓济对面,道:“将军的意思,他会派人严加巡逻,但徐、兖防区毕竟是以那样的方式得到的,虽然明知此事有些蹊跷,但现下最要紧的,还是赶紧在京口培植出自己的势力才是。”
桓济点点头,道:“先前挑出的那批人,如今练得如何了?”
林英笑道:“以前听大司马提起京口,只说此地荒芜,无甚意趣,唯酒可饮,兵可用,如今看来,此言果真非虚。”
桓济笑笑,刚要说话,忽闻外头一阵吵嚷,不由得皱了皱眉,林英赶紧站起身来,当他刚拉开门准备呵斥的时候,正对上道福要吃人的眼睛,立刻识趣地将即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桓济却像是意料之中似地对林英道:“你先下去吧,待会再来找我。”林英正为难呢,赶紧点头称是,带着门口的守卫一同退下了,道福怒气冲冲地进了门,指着他道:“桓济!你故意的?!”琇書蛧
桓济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揶揄道:“公主此话不知从何而来?我分明记得自己当时说的是‘不要’去啊?”
道福看着桓济笑得几乎快要溢出水来的眼睛,只觉此人比往常看上去更加面目可憎:“才三岁吗?好玩得狠吗?”,桓济无视道福责骂,指了指方才林英的位子:“坐,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道福一听他又有东西要给自己看,不由地警觉起来,桓济见她忽如幼麈一般警惕的表情,无奈笑笑:“是殷氏姐妹给你的回信。”
道福偏头算了下日子,迟疑道:“这么快?”
桓济见她对着自己永远都是一幅戒备模样,心下叹息,解释道:“这船从江州过来,只在寿春停了一天,自然是比走陆路要快得多。”说完又将方才搁在一旁的信笺往前送了送,道:“你到底要不要看?”
道福撇了撇嘴,这才在他对面坐下,发现果然是殷溪的笔迹,赶忙敛神读了起来,一时屋内无话,直到道福最后收起信纸,桓济才道:“豫章隶属江州地界,江州也是我们龙亢桓氏的地盘,你与其去求地方太守,不如直接来找我。”
道福将信仔细叠好,斜睨了他一眼道:“是么?我还以为自己递出去的东西,就与说给少帅本人听是一样的。”
桓济轻敲着案几没有说话,片刻后又见道福从信封中倒出一条彩绳,问道:“这是什么?”
道福捻着那条绳子道:“这是去岁乞巧殷溪编给她未婚夫的七彩锦缕,可惜尚没来得及送出去……”道福眼中掠过些许难以言喻的神色,道:“她托我将此物转交给那人,此生既已无缘,权当是留个念想吧。”
因着此次意料之外的流放,道福得以第一次目睹南朝北境抵御胡人的天鉴屏障,然而从建康到京口不过半日功夫,还没等她看够沿路的层峦叠嶂、惊涛拍岸,船就已经驶进了码头,晋陵太守卞眈早已等候在此,见桓济下了船,忙迎上前道:“县公一路辛苦,京口最近又收纳了不少流民,已按照惯例分列开来,等您过去看过点头后就可迁往各地了。”
桓济点点头,上了事先备好的坐骑,跟着众人策马离去,道福和樱草在林英的带领下下船上了等候已久的马车,自己又策马在前头开路,随着马夫的一声呼呵,车轮缓缓启动,朝着大营的反方向离去,马车摇摇晃晃地行了约两炷香的功夫,随即停在一个看上去颇古朴别致的大院子外,她们的马车一到,院内一个看上去约三十余岁的绿袍男子并两个婆子赶忙迎了出来,那为首的男子道:“想必这位就是县公说的贵客吧?”
道福屈膝略福了福,道:“仆姓封,在此见过大人。”
那男子也拱手作揖道:“封姑娘,鄙姓顾,表字方汝,乃京中下派下来的左民令史。”
道福听他姓氏,脱口而出道:“顾?吴郡顾氏?”
那人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有些尴尬地道:“封姑娘,我们……是庶族。”
道福听他父皇说过,有些势族譬如琅琊王氏之流是不屑跟庶族说话的,然而她实在是因朝堂中极少见到南方土著势族,所以才会有此一问,不想却弄得彼此尴尬,忙要找话遮掩过去,支吾片刻后忽听身后一女声道:“顾令史,我回来了。”
道福循着声音望去,见来人是一长身玉立、头罩幕离的青衫女子,只是遮着容貌辩不清姿色何如,顾方汝见了她笑着点点头,道:“好,好,累了一天了,你先回去歇息片刻,待我将她安顿好了再找人寻你。”
那女子听他这么一说只是点点头,不再说话,亦不与道福见礼。顾方汝随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转身走在前头带路,道福前脚刚跟着她踏进了门槛,后脚就听见叮叮咚咚的一阵响动,道福回头望去,西移的日光斜斜地刺进眼里,道福眯缝着眼睛,依稀可以辨认出一缕缕迎风飘扬的白色魂幡,顺着魂幡往下望去,正见一口硕大的棺材停在门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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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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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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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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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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