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溪元记得,和练习生集体见面的第一天,邵天就想单独见她,当时的韩溪元担心有练习生想走捷径钻空子,便勒令不允许练习生私下联系制作人。
后来初评级现场,邵天抽到的问题是“你想和谁交换人生”,他的回答是“韩溪元”。当时的韩溪元以为这个练习生想博噱头,便删光了他所有镜头。
再后来就是她因出道位事件被“停职”的时候,邵天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她的电话号码,大半夜打电话给她。当时的韩溪元又以为他不怀好意,直接拉黑了他的号码。
现在来看,当时的自己确实有点先入为主的偏见了。
其实站在制作人的角度,邵天长得清秀干净,在舞台上有种青涩的生疏感,很容易让人怜爱,声线条件也不错,唱歌很容易让人共情,是个还不错的好苗子。
哪怕在节目组刻意不给他镜头,降低他的存在感的情况下,他依然稳住了自己的粉丝,安安静静苟到33强。
没想到这样的练习生居然是自己的亲弟弟。
看着邵天小跑着到她们这边来,韩溪元敛眉,收起自己的惊讶,退到一边。
邵天气喘吁吁地看着韩溪元,见她对自己没什么反应,眸中情绪翻涌,扭头不再看她,问韩穗华:“妈,爸爸现在怎么样?”
“还是那个样子,医生劝我签字,我就是不签。他还活着啊,怎么能放弃呢……”韩穗华眼眶又红了。
“可是钱……”
“钱的事情你放心,你姐姐帮我们付过了。”韩穗华擦擦眼泪。
邵天看向韩溪元,抿了抿嘴,过了许久才道:“谢谢韩老师,这笔钱算我借的,等我出道赚钱了就还给你。”
韩穗华慌张地看一眼韩溪元的脸色,轻轻打了一下邵天:“你这臭小子叫什么‘韩老师’,叫‘姐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借不借的,伤感情,元元你说是不是?”
韩溪元轻笑一声,没有回应韩穗华,转过身对邵天点点头:“好,回去后写个借条给我。既然你们都在,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邵天喊住韩溪元,“韩老师,我想和你单独聊一聊。”
眼前的少年倔强且坚定,韩溪元答应了。
两人来到医院前面的林荫路上,夜深人静,四下无人,邵天跟在韩溪元后面走着,故意隔着些距离,一直没有说话。
韩溪元也懒得先开口,两个人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韩老师,我在报名的时候不知道你是我姐姐。”邵天停了下来,看着韩溪元的背影,一脸委屈,“直到直播亮相,就是肖飞扬抓小偷那一次,爸妈在直播间里看到了你,我才知道的。”
那次直播结束,邵天兴冲冲把自己直播间的回放发给他爸妈,想让爸妈高兴高兴,爸爸却指着视频回放里他背后的一堆人里的一个,问这人是谁。
邵天说,这是节目组最厉害的制作人韩溪元。
结果妈妈却说,韩溪元是他的亲姐姐。
一开始,他以为爸妈是哄他的,他活了这二十年,一直就是家里的独生子,连户口本上也是,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个姐姐?
直到爸妈把手机里拍的旧照片翻出来,他才隐约记起来,在很小的时候,有一个表姐曾经寄住在家里,只是不到半年就搬走了。
照片里是他和爸爸妈妈与那个表姐的照片,表姐的眉眼之间,和韩溪元老师十分相像。
妈妈说,当年家里条件不好,姐姐一出生就过继给体弱多病一直没有孩子的舅舅了,舅舅死后她就上了寄宿学校,虽然不经常联系,但爸爸妈妈内心一直牵挂着她。
妈妈的说辞,邵天是不大相信的。小时候家里条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基本在平均线之上,手头的零花钱从来没断过,根本不像妈妈说的那样条件不好,再加上他从小在爱里长大,自然明白真正爱一个孩子,压根不可能对她不闻不问。
他知道因为姐姐是女孩子,自己是男孩子,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自己作为既得利益者,没有立场去为姐姐遭受的不公而怨怼父母,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加害方。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偷走了本该属于姐姐的人生。
他曾经很努力回忆,也不记得他姐姐在家里时,和她相处的时光。当年的他不过三四岁,真的太小了。不过就算不记得,他也能猜到,当年的自己大概没给过姐姐什么好脸色。
越小的孩子领地意识越强,面对突然闯进自己生活想平分母爱的人,小孩子才不傻。
有机会的话,他想好好补偿姐姐,或者至少,当面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只是节目录制之后,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和姐姐相认,后来渐渐发现,姐姐现在优秀到高不可攀,可能根本不需要自己的道歉和补偿。
“知道你是我姐姐后,我觉得这个世界很神奇,突然就多了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但是我知道你肯定不喜欢我们,我都懂,妈妈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这个人一直就这样,很多事情都觉得理所当然,没什么界限感。不过她心是好的。”
韩溪元眼中闪过惊讶:“你比我想象中懂事。”
“爸爸病了很多年了,我是家里的男子汉嘛,要快快长大撑起这个家,懂事是应该的,”眼泪不自觉流下来,邵天胡乱抹掉,当自己没有在哭着,“前两天爸爸被宣布脑死亡了,医生劝我们签字,不用一直耗在icu里,没有意义,又容易倾家荡产。”
“邵玉峰……他已经脑死亡了?”韩溪元脑子突然空了一下。
想起大一暑假,那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曾穿着笔挺的衬衫来到她的学校,质问她怎么一声不响就到这么远的地方上学。
而韩溪元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以前你不管我,以后也不用你管我。”
如今,他永远都不可能再管她,惹她烦了。
——
“韩老师,医生让我做决定,你觉得我该签字吗?”邵天越说越哽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知道签字才是对的,但是签字……就好像我亲手杀了爸爸一样,我不敢啊,我明明才20岁,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
20岁,他也20岁了。
韩溪元想起自己20岁那年,因为那场意外在医院待了半年,无亲无故,无人关心,那种深渊一般的失落感和无助,她深有体会。
看到邵天忍不住失声痛哭的样子,仿佛就像看到了八年前的自己。韩溪元一步步上前,笨拙地摸摸他的头,像是哄小孩子一样道:“哭吧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www.xiumb.com
“姐,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做决定啊?”邵天可怜兮兮地看着韩溪元,等她的回答。
韩溪元却只注意到他哭出的鼻涕泡,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然后轻轻抱着他的肩膀,说:“你们自己做决定吧,你和你妈是你爸最亲近的人,无论你们做什么选择,他都不会怪你们的。”
而她只是陌生人,邵玉峰对她而言也只是不熟的人,她不该多置喙一句。
许久后,等邵天心情平复下来,韩溪元又变成漠然疏离的韩制作人:“你和齐嘉请假后过来的吗?”
邵天点点头:“请了今晚的假,上次爸爸病危,也请过一次假,这是第二次。”
韩溪元拿出手机,准备联系齐嘉:“前段时间你们搞特别舞台,肯定没怎么休息,后面晋级赛选曲之前还会有几天时间,我让人帮你调整一下拍摄内容,你就在医院好好陪家人吧。顺便赶紧把这身衣服先换下来,舞台妆也卸了,现在不早了,回去睡一觉。”
刚想打电话,手机就没电自动关机了。
“算了,我直接回录制大楼,你自己回医院吧。”韩溪元打算直接离开,邵天的手机恰好响起。
“我马上上来!”邵天挂了电话,急得眼泪掉出来,“爸爸心脏衰竭了。”
“一起去。”韩溪元跟着邵天跑回医院。
重症病房在八楼,韩溪元等电梯时,邵天就从应急通道的楼梯飞奔上去了。
等韩溪元走到了重症病房门口,只看见坐在地上的韩穗华、扶着她的邵天以及戴着口罩的医生。
“抢救无效,邵玉峰死亡时间……”
邵玉峰死了。
二十多年来,每次有人问她爸爸在哪里,她都会说自己没有爸爸。
以后,她真的没有爸爸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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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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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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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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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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