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柳柳的丧事是在静安王府办的,白色的帐子挂满屋,大大的“奠”字挂在堂上。
香案前的瓷盆里火焰跳跃,背后是小雪红肿的眼睛,麻衣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她看着那火,忽然有些厌倦。
裕诚端着一碗虾茸粥进来,蹲在她身边,劝道:“小雪,吃点东西好不好?”
小雪呆呆看着烧纸钱的火,漠然道:“他们都走了,全走了。”
裕诚内心颤动,握着她的肩,忍不住抖出一滴泪,挤出一个笑:“小雪,你还有我,还有我。”
“我曾以为我已孤身一人,没有亲人,突然多了一个姐姐,我多开心呐,还有嫂子,我有好多好多亲人呢,可是,现在我仍是孤身一人。如果注定要失去,为什么要让我拥有呢?上天何其残忍,残忍至极。”
裕诚扔开碗,将她搂进怀里:“小雪,我会照顾你,我就是你的亲人!”
小雪靠在裕诚怀里,再一次恸哭不止,在模糊的泪眼中,一个人给阮柳柳上了一炷香。
一刀吴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过来对小雪说道:“节哀,别哭了,眼睛该哭坏了。”
裕诚替小雪点头示礼道:“多谢吴大厨。”
“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向前看。”
小雪仍在裕诚怀中抽泣。
一刀吴老了许多,双鬓被白发占满:“也许事情还没完,有需要帮忙的,来找我。”
裕诚点了点头,一刀吴没多作停留,拜完灵堂便走了。
一刀吴的话不是没道理的,阮柳柳葬礼一完,裕诚便上折子意欲娶小雪为王妃,皇上不但将此事压下,还在朝堂上多次找裕诚办事的错处,卸了他手里的许多权。
小雪每日在王府给裕诚煮一锅好汤,裕诚每日都喝得高兴,直到五月中旬,裕诚突然不上朝了。
小雪心有疑问,却忍住不问,简简单单每日熬汤给裕诚喝。
六月末,裕诚突然被召到宫里,回到王府的裕诚,不发一言,看着窗外茂盛的绿意,忧心忡忡。
小雪将排骨冬瓜汤端进屋子里,唤道:“裕诚,快来喝一口。”
裕诚背对着她,突然说道:“不喝,你别熬了,我一口都不想喝。”
小雪看他心情不好,问道:“怎么了?裕诚。”
“我后悔了。”
“裕诚……”
“我为什么要救你?我现在后悔至极,现在我亲王的位置也丢了,皇上居然把我降为了郡王。郡王?分封的地也没了,俸禄也减了,以后我身边这么多人怎么活?我帮了你,我应该升官加爵啊,结果我现在沦落到这个地步?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裕诚,你不是为了加官进爵才帮我的,我知道。”
裕诚愤而转身,骂道:“可我没想到你拖累了我,我没想到因为你,我静安王府沦落至此!姜欣说得没错,我就不该多此一举。”
小雪只是一笑,裕诚继续道:“姜欣那日在床上劝我让你走,我早就应该赶走你。”
小雪本来喝水,噗嗤一声喷了出来,看着他哈哈哈哈哈笑了好久,好不容易顺了气,咳了两声道:“裕诚,你知不知道,比起裕奕,你一点都不会撒谎。”
裕诚眼眶一扯,眼睛闪了闪,勉力板着脸不说话。
她笑成月牙的眼睛眨了眨恢复原状,慢慢说道:“早上我见了一个人,是胡逸风。他要继承他师父的路,继续天下游历去了。他给我带了一封信,是干爹写给我的。”
裕诚呼吸一窒,腰上又多了两只手肘。
小雪搂着他的腰,靠着他的背,缓缓说道:“干爹说,皇上有可能要灭了静安王府,让我尽早脱身。我怎么可能脱身呢?我早就脱不了身了。”
裕诚一口气一沉,内心热血翻涌,哽咽骂道:“傻东西,你就该好好听他的话啊。”
“裕诚,我死过一次了。我是不怕死的,如果是跟你死在一起,我觉得挺好的。”
裕诚扳开她的手,转身将她搂着:“可我舍不得你死。”
“我没有父母,哥哥没了,嫂子没了,姐姐也没了,裕诚,你是我的唯一,如果你也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裕诚放开她,捧着她的脸,倾头深吻,她的唇软绵绵的,值得好好勾勒。
益安堂外,姜欣靠在门板上,手里端着托盘茶具,她忽然仰头看蓝天,日光有些晃眼,晃得眼睛疼得厉害。
晚上,益安堂的烛火不像往常那样明亮,罗汉床的烛台点着三只蜡烛,裕诚拿着一块木头,一把刻刀,细细刻着一个小人。m.χIùmЬ.CǒM
小雪捧着脸问道:“你什么时候学的刻木头,还这么熟练。”
“给你刻梳子的时候,什么功夫都学到了。”
小雪挂起酒窝,笑得有些幸福。
裕诚的刻刀又戳出一些小木屑,他转到另一边,吹走木屑,回头时放下刻刀,揉了揉眼睛。
小雪担心道:“是不是灯不够亮?我再多点几盏。”
裕诚拦道:“不是……”他舒了一口气,续道:“天晚了,眼睛有些累,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
他起身,刚刚走到门口,只感觉腰上一股力道扯住了他。
小雪傻傻伸着手,两只手指勾住裕诚的腰带,低着头羞得只敢看自己的双脚。
这一瞬好像沉默了好久,裕诚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问道:“小雪?”
小雪的话,每一个字好像都踩在棉花上:“我……裕诚,我……万一,万一皇上明天就……他明天就……就来抓我们……我,我们……”
裕诚浑身细细密密爬过一阵酥麻感,他心头一颤,猛一转身,手伸进小雪后脖,吻上她的唇。
他们一个进,一个退,一直退到床上,裕诚小心翼翼地打开珍视的宝物,丢开一层一层的枷锁,小雪不好意思地背过身,那一背伤疤便裸露在他眼前。
小雪想到背上的丑疤,反手想挡一挡,裕诚拿开她的手,俯下身一点一点亲吻,不漏过任何一道伤疤,从下一直吻到耳边,咬一下她的耳垂,沉声问道:“可以吗?”
小雪浑身都是燥热,眼角含着泪光,点了点头。
“嗯”一声,静安王府就不再安静了。
清晨的鸟儿一直叫到近午,益安堂里,早饭中餐都一起端上,小雪两颊绯红不退,眼睛一点也不敢看裕诚。
裕诚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还动手给她剥虾子,坏笑道:“吃这个,跟你脸上的颜色像。”
小雪嘟着嘴捶了他一下,才动筷子将碗里的虾吃掉。
他们情意绵绵地吃着饭,姜欣就来了,她在门外福了福礼,方走进门来。
她宛然笑道:“王爷昨夜,睡得可好?”
小雪的脸刷地全红了,裕诚得意地微笑道:“有生以来,睡得最好的一夜。”
姜欣眼神微微闪了一瞬,继续笑道:“姜欣来,是想告诉王爷,姜欣有办法帮王爷脱身。”
裕诚与小雪相视一眼,皆放下筷子,裕诚凝眉问道:“如何脱身?”
姜欣解释道:“皇上想灭的,是静安王,如果静安王死了,不就顺了皇上的意了?”
小雪问道:“静安王死?你的意思是?”
姜欣勉强一笑,对裕诚说道:“我同府里的各位姐妹,愿意为王爷,演这一出戏。只是王爷最好离开京城,这就要另想办法。”
小雪开心道:“一刀吴,我们可以找一刀吴帮忙离开京城。”
裕诚理了理思路:“静安王在府里猝死,我再同小雪找一刀吴离开京城,妙计。”他看着姜欣,手抚上她的手,恳恳道:“对不起,拜托你了。”
姜欣嫣然一笑:“若不是王爷,姜欣早就沦为下九流之辈,姜欣才要高兴,有生之年能报王爷救命之恩。”
小雪搂了搂裕诚的胳膊,裕诚收回手来,续道:“等此事已过,府里有的东西分一分,给她们、给你自己找个好归宿吧。”
姜欣微微低首,咬牙忍住眼泪:“多谢王爷。”
七月初二,静安王府太监急报入宫,静安王暴毙,满朝哗然。皇上裕宏命内廷遣人验明正身,来人确定是静安王,裕宏宣旨择日安葬。
同日清晨,福禄阁一刀吴带人赴遥州采购,随行两只空箱子在望京终于打开来,小雪同裕诚紧紧相拥,逃过一劫。
三日后,张伯同他们在望京会合,晚上小雪靠在裕诚怀里,想着下一步去处。
“我们可以去江州海边,那里的海鱼,实在好吃。”
裕诚点了一下她的鼻子:“就知道吃。”
“还可以去坎州,草原上的羊肉,我早就想再吃一回了。”
“嘭”的一下,张伯急急冲进门来,他警惕地关上门,急道:“王爷,来人了。”
裕诚和小雪急忙站起来,裕诚拿下挂在床边的佩剑,问道:“怎么回事?”
张伯呼吸不稳,说道:“好像是,皇上的暗兵亲卫。”
暗兵亲卫,从皇上是太子时便跟着的死侍,只听令于皇上,个个都是武功高强、杀人不见血的冷血之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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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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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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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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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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