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茶端进寝殿,这个早上有些不一样,给皇上更衣的人不是平日的宫女,而是一个穿着白底靛蓝绣服的女子。
她熟练地给裕宏穿好衣服,抱着他的腰圈回来系好腰带,平平地铺了铺肩上皱褶。
裕宏眼睛没看她,仍夸道:“还是你伺候得好,她们时常处理得没你熟练。”
那女子笑道:“那臣妾天天来给皇上更衣如何?”
“笑话,现在你是淳贵人了,怎么还能跟奴才一样?”
淳贵人娇媚浅笑,似是得意。
小雪准备将茶端上,刚走出一步,淳贵人返头当着她,笑道:“哟,这个妹妹,好生漂亮。”
裕宏偏头看了眼小雪,淡淡说道:“不过一个粗丫头,哪里漂亮。”
淳贵人笑着把托盘里的茶拿走,递给裕宏道:“臣妾觉得,是真漂亮。”
裕宏喝完茶,柔声对淳贵人说道:“朕的确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委屈你了。”
淳贵人的脸立刻如梨花带雨,泪光闪闪,说出的话却大方得体:“能听着皇上说这句话,臣妾还委屈什么。”
裕宏拍了拍她的肩:“花房今年培了几盆不错的绿菊,我让荣贵拿两盆给你,作为朕的补偿。”
淳贵人大喜过望,擦了擦眼睛,跪道:“臣妾,谢皇上隆恩。”
裕宏满意地拉起她,柔情似水:“朕上朝了,你回去歇着吧。”
小雪顿时鸡皮疙瘩掉一地,这个皇上,对淑妃能深情款款,对淳贵人能柔情满满,还真是雨露均沾,大家平等。
淳贵人小媳妇似的娇羞低首,送裕宏到寝殿门口。她随后走进来,回头看着小雪问道:“你就是那个给皇上奉茶的新宫女?”
小雪福礼道:“娘娘有何吩咐。”
淳贵人走过来瞧了瞧她,同皇上温柔缱绻的模样早已不见,微微笑道:“胆子挺大。”
“小雪不知……”
“好好伺候吧。”淳贵人握着她的手拍了拍,“说不定以后,咱们还是姐妹呢。”
淳贵人将姐妹二字咬得特别清晰,娇笑着离开了乾阳殿。小雪却掉下两滴冷汗,她才不要跟这种人做姐妹呢。
当晚小雪回了自己房间,门口已经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礼盒子,董姑姑也从自己房里走出来,看她对着盒子发呆,拢着眉问她:“你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
小雪在黑夜中,木头似的答话:“姑姑,我也不知道。”
董姑姑走过来扶着她的胳膊,轻轻说道:“这些东西,让荣贵想办法给你都送回去,你收了谁的,就得帮谁,帮了谁,就得罪了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我懂,谢谢姑姑。”
董姑姑走后,小雪把房门打开,进了屋里,猛地飘出一股骚臭味,小雪擦着火折子点上灯,傻了眼。
满屋子一片狼藉,桌凳被掀翻在地,柜子里的衣服到处都有,床上被褥皱皱地挤在一处,那股难闻的味道就来自那里。
小雪无助到胃里翻出一阵酸水味,她强忍着难受,把礼盒锁进房里,敲了敲董姑姑的门。
董姑姑问道:“怎么了?”
“姑姑,我得在你这里借宿一宿,看来是真的得罪了不得的人了。”
董姑姑叹气:“进来吧。”
小雪在董姑姑屋里打了一晚上地铺,睁着眼想了一个晚上,裕奕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她也不知道能忍多久,看来必须尽快到花房找到那块砖。
第二天董姑姑将晚上的事告知了荣贵,荣贵便让她先跟着自己,免得再被后宫里的人喊去。
“干爹这是要去哪儿?”
“去花房。”
小雪心里一喜,穆云英曾告诉她,二十年前的御膳房已经被改成了花房,她问荣贵:“干爹,皇上想摆花?”
“这是去给淳贵人挑两盆绿菊。”
“可是,皇上说赏绿菊,不还是昨天的事情吗?”
荣贵笑她天真,说道:“这宫里皇上这么多赏赐,办下来也要分先后,淳贵人先前不过是皇上跟前的宫女,她的事放一放自然不打紧。”
小雪谄笑道:“干爹说得真有道理。”
荣贵忽而脚一停,问道:“这一夜之间,宫里上下都知道了你这一号人,你跟干爹说实话,你得罪了谁?”
小雪微微低头思考,必须想出一个由头来瞒过裕奕的事,她赶紧憋出些泪来,说道:“干爹,小雪同您说实话,在林场的时候,忠亲王、忠亲王想轻薄小雪,小雪不肯,所以……”
荣贵突然眉一沉,小雪的心都要揪起来,突然反应过来这个谎撒得太假,忠亲王平日里在别人眼中都是正直善良、儒雅识礼的人,加上她又不是天姿国色,忠亲王瞎了眼也不可能轻薄她。
荣贵转脸一想,“嘶”了一声反应道:“难怪那一日你在房里偷懒。”
小雪愣了神,荣贵竟然没觉得她在撒谎,她小心问道:“干爹你……你不觉得我在撒谎吗?”
荣贵不齿一笑,说道:“我早就觉得这个忠亲王不对劲,生而为人,哪儿有像他那般滴水不漏、半点错处都没有的人?更何况最近他这完美无缺的样子,也被你戳破了。”
“被我毁了?”
“你给皇上说的那些歪理,倒还有点作用,让他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皇上还是找他谈了谈。”
“难怪,他会……”小雪差点将他会知道自己没死说出来,幸而及时住了口。
“难怪他会狗急跳墙来轻薄你,哼,我就知道能在朝廷里办事的人,都是这种德性。”荣贵说起话来,十分不屑。
“干爹先别生气,我们赶紧去花房吧。”
荣贵也不多嚼舌根,带着她赶去了花房,进了门的小广场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菊花,黄菊、白菊、紫菊,还有各色小雏菊。
小雪一路看过去,心里立马欢喜,小广场里,还留有三颗枣树。
主事的黄公公看到荣贵,立马迎上来笑道:“大总管,小的给您请安。”
“黄公公,咱们都是奴才,哪儿还分个大小。”
“大总管说笑了,咱们这下贱胚子,怎比得上大总管您金贵。”
荣贵瞧不起地“哼”了一声,说道:“别废话了,招呼人拿两盆绿菊送到康宁宫淳贵人那里。”
“马上办,马上办。”
眼看黄公公要离开办事,小雪立马追着问:“公公,那边枣树上的枣子,能不能摘来吃啊?”
“姑姑想吃,我让小太监去摘给你。”
“这树种了多久了啊?听说新栽的枣树头三年的枣子很苦呢。”
“姑姑你放心,这枣树在这里至少二十个年头了。”
小雪看着那三棵枣树,长长地“哦”了一声:“那我就放心了。”
小雪随荣贵回乾阳殿,荣贵去皇上跟前伺候,小雪准备到茶房躲一躲,进了茶房,裕诚居然等在茶房里,手里拿着个小包袱,小雪忙上前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他一脸不高兴,回道:“你为何不同我说呢?”
“说什么?”
“说你在宫里被欺负的事。”
小雪只是笑笑:“王爷都知道了啊。”
他一把抓着小雪胳膊:“小雪,别在这里待了,我们出宫吧。”
小雪挣开他的手,对他三番两次要她出宫有些莫名其妙的怒气:“王爷,你怎么了?我好不容易在皇上跟前奉茶,好不容易去了一趟花房,很快,我逮着机会就能翻到酱缸了,这个时候,你却叫我出宫?”
“我怕你还没翻到酱缸,就被他们欺负死了。”
“我怕死吗?我不怕死,我唯一怕的,是不甘心地死去!王爷与其劝小雪离开宫里,不如帮帮小雪度过难关。”
裕诚退下一步,他不敢勇往直前,就只能缩下肩膀。
他递上手里的小包袱:“这是你姐姐要我带给你的东西。”
小雪接下来,打开一看,还是鞋垫和绢子,“姐姐做这么多干什么,上次的鞋垫又没坏。”
“大概,大概是想让我看看你好不好吧。”
“王爷,你告诉她,我在宫里很安全,很好。”
“你哪里好了?那天吃了浮香一顿鞭子,前几天被淑妃教训,现下连小太监都欺负你,你告诉我,你哪里好了?”
“这些都是小事,除了这些,我都很好啊,有吃有喝有穿,睡得也不错,找酱缸也挺顺利的……”
“小雪……”
两个人在屋里无言以对,董姑姑突然进来换茶,看见裕诚立马福礼道:“见过静安王。”
他的眼睛好像被抽空了,默不作声地返头走掉了。Χiυmъ.cοΜ
董姑姑不知他们发生了什么,问小雪:“你们俩在这里做什么?”
小雪难过一笑:“姑姑,我好像,惹静安王生气了。”
董姑姑松下一口气,安慰道:“你放心,他虽然风流,还懒惰无用,心胸却大,不会同你计较的。”
小雪词不达意地回道:“那,那就太好了。”
小雪躲在茶房帮董姑姑备了一天茶,晚上荣贵却把她带到了别的地方,那是内廷后面的一间昏暗的小屋。
除了她,还有另外一排太监站在荣贵身后,这小房间里中间一把老虎椅,周围墙壁上挂了几挂绳子。
荣贵吊着嗓子说道:“带进来吧。”
屋外头一群小太监押进来一个人,直接压到了老虎凳上。
荣贵吊着嗓子问道:“为什么要糟蹋人家的屋子?”
那小太监赶忙跪下求饶:“公公冤枉,我进宫不到一年,哪儿敢做龌龊事,公公冤枉啊。”
“别嘴硬,说!你是怎么做的,一五一十给我说清楚!”
这小太监一直哭:“公公,冤枉啊公公。”
“拖出去关着,明天再审!”
把这一个拖出去,又拖了另一个进来,荣贵又问道:“为什么要糟蹋人家的屋子?”
荣贵问了好几个,就问这一个问题,这回进来个眼睛很小的太监,他看着面无表情的荣贵,腿哆哆嗦嗦地抖个不停,好不容易歪起嘴,颤声喊了一句:“荣……荣公公。”
“嗯。”荣贵慢悠悠应了一声,续道:“为什么要糟蹋人家的屋子?”
那小眼睛瞧了瞧小雪,马上跪在了地上:“公公饶命啊公公,奴才也是奉命办事,奴才得罪不起主子们呀。”
“主子们?原来不止一个主子啊。”
小太监眼睛左右溜了溜,知道自己坏了事。
“主子们都是用来伺候的,偶尔动一动气,你不劝介些,还想毁了主子的德行不成?”
“荣公公,我……你这不是为难我吗,主子交代的……”
“你糟蹋的是皇上跟前的人,自然不能就这么饶了你去,将来这宫里谁都敢动皇上的跟前人,天子威信何在?”
荣贵舒了舒气,靠在椅子上吩咐道:“先打二十板子,坐上三天吧。”
办事的太监立马过去夹起他,这个小太监抡着手,急忙求饶:“公公饶命啊,公公,公公饶命啊。”
等他的声音远去,荣贵摆上官威,慢慢说道:“宫里欺负人的事情,我见得多了,宫里这么多主子,心里难免有不平的心思,做奴才的自然要劝一劝。今天要欺负这个,明天要欺负那个,宫里还有个安宁吗?皇上还有个安宁吗?为什么把你们都叫来,为什么敢叫你们来,就是给你们提个醒,你们背后是娘娘,我这个大总管的背后,可是皇上。”
这一排太监浑身一凛,立马弓腰回道:“谨遵公公教诲。”
荣贵抻了抻脸,站起身道:“行了,都散了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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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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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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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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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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