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佛祖还要排队,可真麻烦。”
胡逸风听得她此言,白了白眼,摇了摇头。
寿佛殿偏殿摆了几张桌子,卖一些小东西,小雪跑过去细细一看,有梳子、木簪子和小银锁。
坐在一旁穿着驼色纳衣的和尚走上前说道:“阿弥陀佛,施主,这都是本寺高僧开过佛光之物,结缘于香客以修缮殿宇,有合心意之物,切莫错过佛缘。”
小雪拿起一个小银锁,这个锁做成了祥云状,吊着三条银穗子,上面印着长命二字,这个送给婉如的孩子,正好。
“这个怎么卖?”
“阿弥陀佛,请此物,需花费官银五两。”
小雪从钱袋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案台上:“就要这个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小雪买过银锁,同胡逸风穿过寿佛殿,到了后面。
寺庙主道后依次还有天王殿和王母殿,人都挤到了外面。
大悲寺侧面的拱门小院倒没什么人,他们往侧边走,走过小抄廊进了正殿,一个披麻戴孝的姑娘正跪在观音菩萨金身前闭眼合十,旁边一个和尚正敲着木鱼,喃喃念经。
另一个和尚上前合礼,小雪探问:“这是在念什么?”
“施主,这位苦主是为亡母祈超度经,超生祈福。”
小雪“哦”了一声,看见胡逸风头上的白额带,他师父素来遇佛必拜,见庙必参,敬佛之心十足,她问道:“胡逸风,你要不要也给你师父超生祈福?”
胡逸风愣了一下,动了心思。
小雪猜中他心意,抿唇笑道:“你就一起跪着听经,我坐在抄廊等你,如何?”
胡逸风话语中没有什么惊喜意味,淡淡回道:“别走远了。”
殿里,胡逸风跪在佛前合十,灵台清明,念经的和尚仍捻着佛珠喃喃细语,小雪坐在抄廊里,时不时看了看殿内情况,时间一长,坐得有些烦闷。
小雪打着瞌睡,脑袋往前一沉,醒了过来,头上飘下一片枯叶,这念经打坐实在是让人感念时间过得真慢。
“这超生经怎么念这么久……”
小雪弯下腰看了看殿里,胡逸风跪了许久,身板还是笔直的,这佛音妙语却丝毫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她实在等得腰酸背痛,于是悄悄跳下抄廊,自己往旁边的院子散步去了。
小雪在黑瓦白墙间游游荡荡,遇着一方嵌在墙内的黑拓书法,停下步子瞧一瞧,笔锋苍劲有力,其他的细处她也看不懂了,一转身准备再往前走,恰好看见阮柳柳鬼鬼祟祟、行色匆匆地走进院间的巷子里。
小雪探了探头,她那样子,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些什么,小雪忍不住悄悄躲在她身后跟了过去,等到她走出巷口,又追了过去。
小雪走出巷口,阮柳柳却没了影子,两边都是小院,小雪往左边小院贴着墙偷听,有些声音,她伏低了身体,悄悄走到房角再一听:原来是静安王和阮柳柳。
“……王爷,如果让她找到信,咱们就彻底完了。”
“想不到这么多年,让他捷足先登了。我早就安排了人阻止他们,只是没想到……”
“事不宜迟,再这样下去,可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那,本王只能,下狠手了。”
小雪吓得往后一踩,一把扫帚往旁一倒,“哒”地一响。
“谁!”
“嗙”地一下,静安王将门踢开,门外头一丝人影都没有。阮柳柳同静安王疾步走到巷子里,左右查看了一番,什么也没有。
“来人!”
巷外簌簌进来了几个人,静安王吩咐道:
“你们几个往这边,我带着几个往那边,快找!”
两队人分别往巷子两头走远,这小院子里静谧了许久,小雪憋着的一口气才敢松下来,将眼前的门板推开,刚才她若是被发现了,现在大概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吧。
她赶紧心急火燎地出去寻胡逸风,脚步慌乱。
小雪还未绕出巷子,墙上便翻下一个人来,那一道狰狞的刀疤在秋阳下越发惊骇吓人。
“怎么,还想跑?”
小雪战巍巍说道:“你,是你!原来你是静安王府的人!”
刀疤男歪嘴一笑:“你既已识得我真面目,今日,便留不得你!”
他抽出刀,快步追过来,小雪折过头狂奔,脚却被石板翘起的一角勾了一下,整个人往地上扑倒。
刀疤男扬起刀,宛如阎罗鬼刹的双眼,瞪眼一笑,拿刀的手往下一劈。
“别杀我!”
小雪抱着头蜷在地上,心脏好似紧紧缩成了一个小石子。
只听得“锵”的一声,刀疤男的刀却没有砍到她身上来。
胡逸风正站在她脚后方,横刀挡下刀疤男奋力劈下的刀。他们两人互相直勾勾看着对方的瞳孔,瞳仁中央转起爆裂的火花。
一丈来宽的小巷子里,刀的光影纵横交错,金鸣作响,两个人一来一往,刀刃相见,却未伤分毫。
三招两式过后,两人跳开,举刀再战,却从天而降一根木棍,立在两个人中间,一位黄衣武僧单脚站在木棍之上,竖掌胸前,慈语道:“阿弥陀佛,二位施主,佛门清净之地,望请二位施主不要叨扰我佛。”
胡逸风乖乖收刀,握拳点头示礼。
刀疤男一歪嘴,冲刺几步,踩上墙壁,横刀劈向武僧。
武僧翻身而下,抓过木棍,躲过他的刀,用木棍往刀疤男身上一捅。
刀疤男被木棍捅中心窝,狠狠往后退下几步。他抚着胸口,狠道:“咳咳,算你走运。”随后飞上墙檐,扬长而去。
胡逸风这才扶起小雪,小雪向武僧合十道:“多谢师傅。”
武僧收棍在后,竖着掌微微低了低头:“我佛慈悲,却也不喜纷争,二位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武僧这般不客气,小雪和胡逸风只能乖乖听话,刚刚走出巷口,寺外的官兵就到了跟前。
一个带刀的官爷走上前,露着凶相,问道:“方才这里有刀剑鸣响,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雪眼睛一转,委委屈屈说道:“官爷,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刚刚有一个脸上有疤的人,要砍我们,被寺里的高僧打了,然后跑了。”
官爷疑眼看她,问道:“你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小雪面对官兵质问心一寒,慌了神,支支吾吾答道:“我,我,我是……”
这个官爷立马走上前,凶道:“你们是什么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走,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
小雪一抽气,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身子一飘,上了屋檐。
胡逸风看着墙下的官兵,淡淡说道:“要查我们,上忠亲王府问去吧。”
说完,他手臂一提,带着小雪腾地跃起,飞檐走壁,抄着大悲寺的林间小道逃之夭夭。
八月桂花飘香,杏叶金黄,裕奕才从南方回来。
小雪自从大悲寺回来,冥思苦想却想不出个头绪来,静安王为何要追杀他们家,二十年来不曾放过。
她坐在红楼前,看着碧蓝的天,渐枯的叶,这萧条的景象搅得人更加烦乱。识秋上了楼她都不大知道,她喊道:“小姐,王爷请您去大厅,有要事相商。”
小雪刚到了王府大厅,裕奕急急忙忙对她说:“小雪,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谁?”
“去了你就知道了。”
王府的马车缓缓而行,转到了京城西边胡祥街小螺巷口,裕奕带她走进深巷,找到巷内一间简陋的民房,民房内光线不太好,屋里的四方桌上一盏油灯微亮。
裕奕带她走进去,东边的床上,一个麻花辫的姑娘正给床上的大娘一勺一勺喂着黑苦的中药。
小雪看着大娘的样子,鼻梗一疼,掉出泪来。
“张嫂!”
张嫂听到有人唤她,手扶着床,颤抖着坐起身,小雪扑到她怀里,哭喊着:“张嫂。”
张嫂搂着她的头,微闭着眼睛叹道:“傻孩子,别哭。”
“张嫂,你怎么会……”
张嫂抚着她的头发,轻轻说道:“能保下这条命,已经不错了。”
小雪猛一抬头,使劲抹了抹眼泪,转身走到裕奕身前“咚”地跪下,磕头说道:“小雪拜谢王爷救命之恩。”
裕奕急急地拉她,微皱起眉头说:“你这是干什么?”
“张嫂于我有养育之恩,亲如生母,王爷不仅救下小雪,还救下我母亲,小雪此生无以为报……。”
裕奕将她扶起来,眼神与她相撞,他苦笑:“何须当牛做马,只要你……”
小雪猛地退后一步,脱开他双手,低着头抢话道:“王爷恩慈,能否让张嫂随我住入王府,好让我能照顾她。”
裕奕难掩失望之色,缓缓道:“这是自然,我带你来,就是要接她一同回王府的。”
小雪转身到张嫂身边,只见张嫂一身白衣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嘴唇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干枯龟裂,还有点点白屑,形态实在可怜。
小雪心里难受得紧,问道:“张嫂,你怎会受这么重的伤?”
张嫂握着她的手:“他们追了我许久,我逃到遥州躲了一阵,避过了风头打算来京城寻你,结果就在望京被他们察觉,差点要了我的命,幸而遇见了王爷回京,才活下来。”
“张嫂,你吃苦了。”
张嫂慈然微笑,说道:“只要你好好活着,张嫂死了都没关系。”
小雪搂着她,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你别死,别丢下我一个人。”
张嫂拍了拍小雪的背:“傻姑娘,我不是好好的嘛。”
裕奕见他们久别重逢,张嫂捡回了一条命,舒下一口气道:“张嫂这两日气色好多了,收拾收拾,咱们还是回王府比较安全。”
张嫂慢慢推开小雪,扶着床沿微微低首:“多谢王爷相救。”
裕奕微微抬了抬手:“无需多礼,养好身体要紧。你们好好收拾,我到外头等你们。”
其他人都随着裕奕退了出去,张嫂喝药,小雪就在一旁帮忙收拾,张嫂瞧了瞧门外,裕奕正在对属下交代事务,她忽而问道:“王爷,对你好吗?”
小雪的手一顿,再继续将布巾叠好,回道:“挺好的。”
张嫂将药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叹了一口气:“那就好。”
小雪将布包打好一个结,坐在张嫂身旁说道:“老郭告诉我的菜,我已经找得差不多了,等为谢家平反了,我们就再也不用逃了。”
张嫂抚了抚小雪的脸:“这么大的担子,压在你身上,累吗?”
小雪对张嫂笑了笑,回道:“不累,现在又有你陪着我了,怎么会累呢。”
张嫂苦着脸,眼里泛着泪光:“孩子,如果太累了,就……”
“王爷问,谢小姐是不是准备好了?”
照顾张嫂的小丫头突然进门问话,小雪笑回道:“已经好了,我们走吧。”
小丫头上前同小雪把张嫂扶下床,一步一拐地往外面走。
小雪搀扶着张嫂上了马车,车帘刚落,将将坐下,外面就“砰砰锵锵”地响了起来。琇書蛧
“她们在车里!杀。”
听这个声音又是刀疤男,小雪将张嫂护得更紧,张嫂抓着她的手肘问道:“怎么了?”
“是他,在五亭镇追杀我们的人。”
一柄白亮的刀刺进马车,刀尖伸到小雪和张嫂面前,逼得她们猛地靠在马车壁上,忽而刀悬停半空,又退了出去。
“胡逸风,带她们先跑!”
裕奕一声令下,胡逸风飞落在马车上,扬起马鞭,“啪”地一下,马儿嘶啸,扯动了车厢摇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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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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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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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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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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