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奕随皇上去江南公办以后,外头捉疑犯的风声有些紧,她不敢随意往王府外头跑,若是被告发了,或者是被抓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这下一道菜——中原鸡,实在是太好找了。
她跟着老郭躲在京城的时候,经常去大悲寺买上一只,做这烤鸡的人据说原来是福禄阁的大厨,后来不知怎么的,嬉笑怒骂,怼天怼地,就把这工辞了,专心摆一小摊,在寺庙门口卖烧鸡。
他笑称自己是跟佛抢人,这烧鸡的悠悠香味,必能让和尚回归红尘,摒弃佛缘。
大悲寺她知道在哪儿,又有胡逸风陪她,其实不用裕奕,她也能找到想要的东西。
小雪身子一正,下了决心,差识秋去告知了一声浮香,自己喊了一声花园里的胡逸风,就往大悲寺奔去。
两个人就这么轻车熟路地去了大悲寺,寺庙的香烟飘散而上,青烟腾雾,殿群在这背后显得越发庄严。
大悲寺门口总是商贩聚集之地,其中就有卖中原鸡的那个小贩,一个炉子立在前,上面一个小竹筐,一张红纸贴筐上,写着中原鸡三个字。
框里面三只鸵鸟蛋大小的土蛋,这炉子后面满头灰发的邋遢小贩就撩着腿,躺在石板上,叼着一根草闲适地哼着歌。
小雪看着这中原鸡,心里只能想起一个字——脏,小贩突然咳出一口痰,“呸”地一下吐到她脚边。
她心里一阵恶心,抵着一口气,上前喊道:“喂,买鸡!”
小贩咬着草,含糊地说:“五两银子一只,自己拿。”
“这么贵?五两都够去福禄阁好好吃一顿了,有你这么坐地起价的吗?”
小贩继续躺着,丝毫没有要理会小雪的意思。
小雪正同他焦灼着,旁边过来一个老婆婆,步履蹒跚,腿脚不便,她喘着气儿往竹筐里扔了半吊钱,抱着个土蛋就走了。
小雪眼睁睁地看着老婆婆气定神闲地走了,小贩气都不吭一声。
“喂!凭什么她只付半吊钱就拿走一只鸡,你要收我五两?”
“不是五两,现在是十两。”
“十两?你!”
小雪从钱袋子里唰唰倒出钱来,还不够。
她转过头,背对着小贩,扯了扯胡逸风的袖子,压着声音问道:“胡逸风,你有没有钱啊?”
胡逸风叹了叹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银锭子。
小雪脸上酒窝一露,一把夺来,扔进了卖鸡小贩的竹筐子里,她拿起一只土蛋,对着小贩骄傲地摇了一摇,轻轻“哼”了一声,这才走开。
胡逸风摇了摇头,对小贩握着刀稍稍抱拳,跟了过去。
小雪寻了棵松树,就着树荫坐下,先将土敲开,里面是荷叶,最外一层已经烤得干裂了。
她把荷叶一层一层拨开,鸡的喷香早就随白烟涌出来,最后一层已经被鸡油浸润,把这黑绿的荷叶撕开,鸡的香味晃得人恍恍惚惚,醉人心脾。
小雪脸上的酒窝愈深,抓着鸡腿骨,用力撕扯,大鸡腿脱离开来,白嫩的鸡肉在空中弹了弹,她手一伸,递给了胡逸风,胡逸风随意坐下来,接了过去。
小雪把另一只腿撕下来,大口一咬,鸡肉间的鲜汁挤进了嘴里,伴随荷叶的清香,还有松柴的熏香,鸡肉又嫩又香,滋味妙不可言。
她一边咬着腿,一边翻了翻鸡,没什么东西,又翻了翻荷叶,一张一张正反两面细细检查起来,什么都没有,再看一看包鸡的土。
小雪把鸡腿啃完,起身又跑到小贩的炉子边,小贩正用铁钳把炉子里的土蛋夹出来,土上冒着烟气,小雪就在这炉子上对着蛋左拍右打,土蛋在炉子上圆溜溜滚了一圈,上面什么都没有。
小贩脸上不太好看:“诶诶诶,干嘛呢?”
“你这,你这中原鸡上,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小贩看见她嘴角的油渍,呵地一声笑道:“你已经吃到鸡了,怎么,还想从我这中原鸡里挖到金子、银子吗?”
“你,你这说不定是假的中原鸡。”
小贩脸一沉,说道:“姑娘,你这是故意来找茬的吗?”
小雪突然眉头轻皱:“中原鸡肯定有其独特之处,不可能鸡身上什么都没有。”
“好吃不就是独特之处么,生意做完了就请别挡道!真晦气。”
小雪还想理论,不远处响起一声哀嚎,大悲寺门口一队手执长枪的官兵正压着一个书生往外走。
那书生双目如炬,大喊:“生又何惜,死又何惧?你们这些惊弓之鸟,怕的便是我们这些清流正义之师!”
胡逸风一把将小雪扯开,劝道:“快走!”
小雪和胡逸风慌慌忙忙逃回了王府,佛门静地居然突然来了官兵,难道她已经被官家盯上了?
晚上小雪静坐在红楼二层的窗前,对这小贩也百思不得其解,她对着空空的小院问道:“胡逸风,你说这个小贩,他是不是针对我?”
屋外头久久没有声音,小雪叹气起身,准备合上窗子,突然听到头顶上游游荡荡地飘出一句:“他的名字,又不叫‘喂’。”
小雪吓了一跳,探出头看屋顶,才发现屋檐处露着半截脚:“胡逸风!你要吓死人啊。”
胡逸风正躺在整整齐齐斜铺向上的黑瓦上,抱着头看星星。
“你赶紧下来,万一摔下来了,可没人接你。”
胡逸风长长叹了一口气,脚一踩,在红楼前翻了一滚,直定定地落在地上,他额上白带的尾巴随风轻摇,仰头对小雪说:“睡吧。”
胡逸风回了自己的房,小雪看着他的背影,那句话却久久没有散去,“他的名字又不叫‘喂’?”
第二天一早,小雪双眼一睁,头脑清醒,她洗漱过后,兴奋异常,跑到胡逸风房门口,“砰砰砰”地敲着他的门。
“胡逸风,胡逸风!”
胡逸风在床上惺忪着眼,懒懒地翻了个身。
小雪“嘭”一下把门踹开,走到他床边把薄被一掀,说道:“走,咱们去大悲寺!”
胡逸风侧身躺在床上,抬手用力擦了擦眼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悲寺刚抓了人,还去?”
“我知道那小贩为何针对我了,我这么急,你就帮帮我,行不行?”
胡逸风被她喊得瞌睡全无,没办法地说道:“出去。”
“啊?”
“我起床,你出去。”
小雪酒窝一挂,高高兴兴地出门等他。
两个人又来到了大悲寺,寺庙周围已有不少官兵。
那个卖鸡小贩正在对着炉子吹气,小雪在中原鸡十步开外,用力吸了一口气,走过去露出谄笑,说道:“大师父,你这鸡真好吃,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啊?”
满头灰发的小贩撇了撇嘴,哼了一声,把长黑钳子挂在炉边上,走到后面的石板上躺下休息。
小雪继续把牙齿露出来走上前,双手敲着小贩的胳膊,笑道:“大师父,您这鸡卖了不少年头了吧。原来是不是用纸包的啊?是用哪家的纸啊?谁给提的字啊?提的什么字啊?”
小贩的眉头微微一动,笑道:“原来,你不是来吃鸡的,是来找东西的。”
小雪牙齿露得更多,嘻嘻笑道:“大师父,我是来吃鸡的,这个鸡的味道太好了,忍不住多问问。”
小贩提了提眉,抖着脸笑道:“你若是能说出我这鸡里面有几味料,我便告诉你。”
小雪停了敲胳膊的手,仔细回忆昨天那味道,答道:“盐、天麻、枸杞、莲子、香菇、荷叶也算。然后……”
小雪凝眉细想,又道:“烤鸡你用的是红土,火是由松香木烧来的!”
小贩见她是个内行,手一撑,身子坐起来,笑道:“你倒是个行家,说得差不离。”
“还有一些东西,我没尝出来。”
“那是大厨我的秘方,随随便便就让人吃出来,还叫什么秘方啊。”
小雪乘势说道:“我说出了这么多,你且将以前这鸡是用什么东西包的告诉我。”
小贩哈哈一笑,说道:“我这中原鸡卖了二十多年,从头到尾就是用荷叶和红土,从未用什么纸包过!”
小雪新月眉一沉,急道:“那,那你岂不是在耍我!”
小贩一只脚踩在石板上,手撑着膝盖说道:“不过我这摊子,以前是摆在寿佛殿门前横道的杏树旁,后来寺里的人告了官家,将我们这商贩统统赶出门,所以才到了这里。呵,我就说我这中原鸡,有让和尚还俗的本领。”
小雪瘪了瘪嘴,说道:“是是是,你这中原鸡最厉害。”
小贩长长“哎”了一声,“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事。”
他洒洒脱脱地倒下身,撩起腿,叼根草,哼起歌。
小雪舒了一口气,只能带着胡逸风往寿佛殿门口走去看看。
胡逸风抱着刀跟在她旁边,忽而问道:“你到底在找什么?”
小雪有些不耐烦,大声喊道:“哎呀,找信!”
再一抬头,眼前竟是那个邀月楼的名妓阮柳柳,她疾步走上前,刚一伸手,胡逸风的刀已横在她面前,拇指推刀柄,推出一节白亮的刀片。
“我不打女人。”
阮柳柳收回了手,露出一个平日待客的笑,酥麻麻地问道:“你说你在找信?”
小雪脸一撇:“关你什么事?”
阮柳柳仍是软语相待:“刚好,我最近丢了一封信,若是我丢的就是你要找的,我俩岂不是撞上了。”
“你丢的信,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走开些,别挡我的路。”
小雪绕过阮柳柳,自顾自寻那棵小贩说的杏树,在这杏树附近左转悠、右转悠,除了这棵树和树下低矮的花木,实在找不出一个字来。xiumb.com
胡逸风站在树下,突然“诶”了一声唤小雪,指了指寿佛殿的卍字窗户。
小雪往那边一看,寿佛殿巍峨峥嵘,此时香火正旺盛,有的窗户关上,有的是打开的,腾腾青烟往外飘,站在杏树下往窗户里一瞧,正好能瞧见屋里头如来佛祖头上,那副匾额里一个金色的“殿”字。
“殿?”
小雪心有疑问,但是中原鸡这极致简陋的摆设,目前来说只有这个“殿”字。
胡逸风问道:“你这些菜已经过了二十多年了,你怎么知道找的字不是错的?”
小雪解释道:“一道菜,怎么做,怎么吃,用什么盛器,都有其道,本人不用说,徒弟篡改师父的做法,是对师父的忤逆。况且我娘留的线索,要么是名菜,要么是独一无二的菜,这些菜不仅做法很难有变动,就连吃的地方都不容易变,我娘可聪明了。”
胡逸风抬了抬眉:“知道了,回去吧。”
胡逸风抱着刀往回走,刚踏出一步便停下来,大悲寺外围的官兵已经在门前设起了关卡,出入的人都一一盘问。
小雪灵机一动,说道:“说来,我们好像还没到大悲寺里逛过呢,进去吧,说不定有后门。”
胡逸风无奈,只能跟她一起进入了大悲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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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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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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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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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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