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马车里,车帘还没落下,邀月楼的人恭恭敬敬捧上一个黑漆四方木盒,盒面上的青竹叶莹莹泛光。
裕奕将盒子递给小雪:“打开看看。”
小雪不明所以地将黑漆盒子打开,春末的夜虽然凉,她却渐渐走进暖暖的风里。
盒子里躺着四块晶莹剔透的花糕,在帘外花灯笼的照射下,闪着细细光亮。
裕奕柔声笑问:“宴席上看你没吃上,就要了几个,可还喜欢?”
小雪痴痴地看着盒子里精美的果点,傻傻地露出两个酒窝:“喜欢,太喜欢了。”
“晚上就别再吃了,吃得太甜腻不好。”
小雪将盒子盖上,压在膝盖上,甜甜笑道:“多谢王爷。”
“小雪,其实,你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他幽深的眼眸泛着点点星光,小雪躲了躲,她抿了抿唇,压了压心里的高兴,转问道:“王爷,你如何知道,静安王在说你坏话?”
裕奕微微偏着头,满脸诧异:“他还真的在说我坏话?”
小雪吓道:“你不是知道吗?”
裕奕淡然一笑,说道:“他平日也爱跟人胡说,刚才我不过是激他的,没想到一猜就中了。”
小雪眉尖轻轻皱起:“不过这静安王真是个流氓,不怀好意,作风低俗。”
“我们不管他,边塞沁曲你也看到了,可有收获?”
小雪想起方才那个刀疤男子,顿生恐惧,隐隐泛出忧色:“有,不仅边塞沁曲有收获,还有另一个大收获.”
“什么大收获?”
小雪敛神,一脸凝重道:“今日与王爷缠斗的黑衣人,就是当日到五亭镇追杀我们的人。"
“追杀?”
“对,本以为是朝廷里派来的,今日看来,有些不对劲。”
“小雪,谢家的人,从十年前开始,朝廷就没再追过了。皇上觉得逃过的不过是一两个妇孺,闹不出大事,这么多年费时费力去追,得不偿失。”
小雪吃了一惊,抓着裕奕的胳膊问道:“怎么会?这二十年来,追杀我们的人,根本就没有断过。”
裕奕的眼眶轮廓变得有些深邃:“我并没有诓你,如此看来,定是有人别有居心,想彻底掩埋真相。今天这些人,应该就是冲着你来的。”
“谁会下此狠手,非得杀光我全家才罢休?”
裕奕覆上小雪的手,握了一握,安了安她的心:“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必然让谢家得以沉冤昭雪。只是这些人敢在京城刀刃相见,实力不容小觑,徐府大概也不安全了……”
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问道:“小雪,你要不要住进我的王府?”
小雪一愣,吞吞吐吐说道:“住,住进王府?”
“我毕竟是皇亲国戚,府外有皇家军队镇守,府内又有王府亲卫,想要在我王府伤到人,大概是天方夜谭。你住在王府,我也安心。”
小雪沉默了,住进王府,那岂不是,要跟裕奕日夜相见?
裕奕见她不出声,又补充道:“如果你不愿意,没关系,今夜我便安排人轮番守在徐泽家里。如若有人杀到徐府,也好有人即时抵挡。”
杀到徐府?这倒是让小雪的心漏跳了一步,老师凭恩义帮助小雪至此,婉如跟亲姐姐似的照顾她,现在还挺着大肚子,如果连累了他们,这笔账可是拿命都还不完的。
想到此,小雪开口道:“我住,只要王爷不嫌弃,小雪愿意住进王府。”
裕奕展颜而笑,说道:“小雪,你信得过我,我必当不会辜负你。”
小雪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挠过一样,脸上不好意思地笑了。
徐泽坐在家里夫子像下,长长叹出一口气,拱手向裕奕道:“承蒙王爷错爱,伸以援手,只是我这个女徒弟来自乡野,未免粗鄙,怕扰了王爷的清静。”
“徐泽,你这般说小雪,怕是过了。小雪聪明可爱,怎么会扰本王的清净。”
“她这样子,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裕奕将手肘轻放桌案,解释道:“其实,如若不是今日在邀月楼突然遇袭,本王也不会提此建议。”
“邀月楼遇袭?王爷,此话怎讲?”
“今日有不明身份的人闯进了会宴,而小雪说,那些人就是这些年追杀她的人。”
徐泽转而问小雪:“真的?”
小雪点了点头。
“所以我想让小雪住进王府,也是希望此事不要牵连你,还有你的妾,你的孩子。”
徐泽听到孩子两个字,身体微微晃了晃,他站起身来,耸着眉问小雪:“你,想不想去王府?”
小雪安慰徐泽:“老师,王爷说得没错,小雪绝不可以连累老师和婉如,住进王府是最好的选择。”
徐泽伸了伸掌制止她的解释,问道:“我是问你,你想不想去?”
小雪的回答笃定得让徐泽有些意外:“想去!”
徐泽担忧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坐到夫子像前的圈椅上,久久思量,最终答应道:“那好吧,我让婉如帮你收拾东西,过几日送你去王府。”
裕奕乘势定案,忙说道:“不用送,明日我便派人来接小雪。”
徐泽有些惊讶忠亲王如此急切,不过忠亲王为人向来正直,小雪住在王府必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小雪移了两步,突然跪在徐泽面前。xǐυmь.℃òm
徐泽讶异地上前扶她,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小雪挣开他的手,磕头道:“小雪感谢老师教授之恩。”
再一磕头:“感谢老师收留之恩。”
最后一磕头:“感谢老师为谢家冤事相助之恩。”
徐泽宽慰地笑了笑,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是做师父的分内事。明日去了王府,记得谨言慎行,不要给王爷添麻烦。”
“小雪知道了,多谢恩师。”
徐泽的眉间拢着担忧,小雪住进王府确实比在徐家安全,只是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裕奕把随身带的亲卫留在了徐泽家,第二日一早,婉如便来给她收拾了一些衣物,又将自己新裁的衣服,一并送给了小雪。
小雪伸手抱着她,依依不舍:“我一个人长大,又没什么朋友,虽比你大,你却像我亲姐姐一样。婉如,你对我真好。”
婉如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去了王府,可别再闹脾气了,可没人再哄你,给你送花了。”
小雪松开她,挂起两个小酒窝,笑道:“知道了。”
婉如又从圆桌上拿起一个小钱袋子,放在衣物上,小雪凝眉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王府毕竟不同咱们家,你手上有点使唤银子,以防万一。”
“那我也不能拿你们的钱啊。”
“我们的钱你不拿,你拿谁的?拿王爷的吗?”
小雪气一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婉如又笑道:“你看吧,我们的你不拿,你又不好意思向王爷要,万一要用钱,你怎么办?”
“你这一张巧嘴,我看我这辈子是说不过了。”
婉如轻笑着把衣物包好,嗔道:“就这么一直住在王府,住到老如何?”
“你又取笑我?”
“我可不是取笑你,有些事情,你也得为自己好好打算一番。万一这翻案要个十年八年的,你就是老姑娘了,到时候,你一个人怎么办?”
“到时候我就去庙里当尼姑去。”
婉如一只手指戳了一下她额头,笑道:“你就是嘴犟。”
“王府来人接了,来问夫人是否准备妥当了?”旺儿躬身在门旁笑脸盈盈。
婉如回道:“好了好了,你进来拿行李吧。”
徐泽还在朝上未归,婉如挽着小雪的手,送她到门口,小雪舍不得离开,最后别别扭扭地挤出一句:“那我走了。”
婉如从小丫头怀里拿出一只刚折的杨柳,递给小雪:“折柳送伊人,得空,多回来看看。”
小雪接下折柳,笑道:“一定会的,我等着看你肚子里的小师弟呢。”
“贫嘴,上车吧,别让王府的人等久了。”
小雪爬上了车,衣物包袱都带上了,马车悠悠晃晃地渐行渐远,却舍不得将帘子放下,对慢慢变小的婉如不停地扬手。
看着小雪走远以后,黑漆门口的婉如落下了笑,忽而有些忧愁。
马车在路上晃荡了有些时候,车刚停,小雪自己撩起了帘子,这地方没什么人烟,一派寂静,无甚热闹之处。
眼前是一条官道样的宽街,她跳下马车,王府门口廊檐里站了八个侍卫,敞开的红漆大门前,正站着几个人。
中间那位女子一身淡橙色绣衣,衣上百蝶翩翩起舞。
她生了一张鹅蛋脸,额前两缕碎发随意垂下,眉若远黛,一双清灵的桃花眼秋波滟滟,鼻梁高挺,红唇尾处自然翘起,带着盈盈笑意。
她看见小雪,嫣然一笑,仿若洋洋春风拂过花田。
这位倾城美女走下台阶,对小雪微微福了福礼,笑道:“谢小姐好,我叫浮香,乃王府管事,王爷已将谢小姐来王府之事交代我了,请小姐随我来。”
小雪盯着她的脸傻傻地看着,浮香眨巴眨巴着桃花眼,讶异地问道:“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小雪仍像个痴人似的,失神地轻声说道:“不是不是,你长得……真好看。”
浮香抿唇浅笑:“多谢小姐夸奖。”
浮香带着小雪,进了王府,王府竟然是府中有府,大门里面又是双扇大门。
小雪往两旁一瞧,好像进了另一个大街,两旁都是青石板砖铺好的两丈宽路,每隔五步就有一个穿着白色铠甲的侍卫,里墙的外面,外墙的里面都有侍卫笔挺地贴着墙,对称地站着。
她忍不住站着数了个数,光进来这一条道,便有四十个。
“谢小姐?”
浮香这么一喊,小雪才反应过来,回头看着她,支吾着说:“走吧。”
进了内府,才真正像个达官贵人的宅邸,第一进院子庭院开阔,院里绿草茵茵,馨香漫漫。
庭院最里面一个偌大的房子四扇门大大方方地敞开,是个待客的大厅。
庭院的左右各两扇拱门,拱门两侧又是两个侍卫,浮香对小雪笑道:“谢小姐,府里大,事情杂,走动的时候记得带人,别走丢了。”
“好。”
浮香带着小雪从右边的月亮门走侧道,一路走到底,几个人进了一个花园。
园里鹅卵石铺道,花草错落有致,水塘倒映着假山,穿过这花园的另一个月亮门上提着两个墨字:竹吟。
穿过月亮门,小院里两侧贴着墙的地方,青绿的竹子修长繁茂,自然垂拱,成了个甬道,春光洋洋洒洒透下来,光斑在地上随着竹叶曳曳摇动,看起来很舒服。
走过这些光斑,就是一幢二层的小红楼了。
小红楼二楼是房间,一楼是一间小客厅,浮香命人将小雪为数不多的行李拿上二楼,又唤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
“她叫识秋,是我拨过来专门伺候谢小姐的,如果有使唤不周到的,谢小姐再跟我说,我给您换。”
小丫头行了礼:“给小姐请安。”
“不用,”小雪皱着眉头,说道,“我不用人伺候的。”
小丫头咚的一下跪地上,急道:“小姐可是看识秋不顺眼?识秋哪里不顺眼,识秋一定改,请小姐给识秋一个机会。”
“你别跪着啊,你很顺眼,我、我不习惯有人伺候。”
浮香上前劝小雪:“王府里,小姐又不熟,要茶要什么东西,总有个人传唤才好,就是有事找王爷,也得有个人替小姐传话。有个人使唤,总是没错的。”
小雪细细想来,浮香说得挺有道理:“你起来吧,我、我留着你了。”
识秋马上磕了三个头,欢喜雀跃地站在小雪身后。
“原来人已经来了,我还以为要在门口等呢。”
裕奕正穿过竹子甬道,光斑淌过他玄黑的朝服,他大步跨进小楼里,官帽脱下顺手递给了浮香,问小雪道:“地方可还满意?有什么要添置的,都跟浮香说。”
小雪略略垂下颈子:“这么好的地方,小雪哪里还有不满意的。”
裕奕转头问浮香:“厨房知会了没有?小雪爱吃,今天做些特别的。”
小雪不禁脸一红,与裕奕相处不过两三次,他怎么就知道自己爱吃了呢。
浮香回道:“早通知过厨房了,王爷想在哪里吃?”
“备在小花厅,小雪是客,又是第一天来,总要有个待客的样子,再拿一壶桂花酒来。”
浮香浅浅福礼道:“是。”
“我先去换身衣服,你在偏厅等我。”
小雪“嗯”了一声点头,等他们走了,就上楼收拾衣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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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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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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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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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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