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像那边,徐泽和大着肚子的夫人婉如携手而至,步履款款。
徐泽换了一身灰长衫,笑道:“你这年纪也不小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老师说笑了,我怎么着都比老师年纪小得多吧。”
“书读不好,顶撞老师的本事倒是见长。”
婉如在旁边,食指轻轻挡着嘴笑了笑,说道:“站着说话多不方便,姑娘快去偏厅坐吧。”
小雪和徐泽坐到了偏厅的大圆桌上,婉如对旁边的小丫鬟吩咐道:“有什么菜先上,别让老爷等。”
小丫鬟退了出去,婉如就在徐泽身边落座,将一盅茶递给了徐泽。
徐泽拿着杯盖拨了拨茶沫,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说道:“小雪,虽然郭师傅说过,你的家事不便与我说,但是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千万不要客气。”
“老师现在肯让我住在这里,已经是帮了小雪莫大的忙了。”
“你是我的学生,老师理应照顾。”
小雪淡淡笑着,以示回应。
徐泽放下茶杯:“小雪,出于礼,老师我未曾打听过你家的旧事。如今你来京城,必然事关重大,如果你信得过我,何不将这事说与我听,我也好替你想法子?”
小雪的手渐渐握起,从小老郭就告诉她不可轻易信人,尤其是家事,一定不许随便对外人说,只是现在这样孤苦无依的境况,或许,该向徐泽求助?
“小雪,你好好想想,你一个人,能做成你想要做的事吗?多一个人,也多一个思路。”
小雪有些紧张,家里的秘密藏在心里太久,手心冒汗。
婉如瞧见小雪发怔的样子,推了推徐泽,努嘴示意。
徐泽猜测自己言语不妥,续道:“抱歉,老师说得有些急了。你有难言之隐,老师便不勉强你,但是小雪,老师是不会害你的……”Χiυmъ.cοΜ
“我说。”小雪脱口而出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莽撞,她刚才的神思也不知游荡到哪里去了,一瞬的恍惚以后,已经下了决定。
徐泽有些惊喜,轻轻问道:“告诉老师,你的难处是什么?”
小雪的双手捏了捏自己的衣角,说道:“老师,两年的师恩,老师的为人,小雪必然是信得过的。只是此事或许会害了老师,老师是否还愿意帮小雪?”
“老师虽然不是大义凛然之辈,也不是那贪生怕死之人,你放心。”
小雪定了定心神,缓缓开了口:“老师,我大名其实不叫谢小雪,我叫谢君晓。”
“谢君晓?”
“不错,我爹……”小雪提到父亲,习惯性地停顿了一下,“我爹的名字,叫,叫谢守正。”
徐泽的脑中好似“轰”地响了一下,一颗心不自觉悬上半空。谢守正,二十年前朝廷第一大罪臣,妄图谋反篡国的大奸臣!
徐泽惊讶得吞吞吐吐,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你爹……你,你是,逃犯?”
小雪立马站起来,跪在徐泽面前:“老师,我不该是逃犯,我爹是被冤枉的!”
徐泽的脉搏跳得有些过了力,他脑里的思路弯弯绕绕成了死结,私藏逃犯可是重罪,何况还是谢守正的女儿。
婉如用手肘轻轻敲了他一下,他忙将小雪扶起来:“你好好说说,为何是冤屈。”
“老师可知道,谢府旧事。”
徐泽双眉微微沉下,说道:“实不相瞒,老师听说过。二十年前,先帝不知怎的突然染疾,谢守正趁先帝卧病在床,诱骗信王带兵入宫,信王没有受到召见,还私自带兵入宫,死罪一条,谢守正就在宫里劝信王,反正要死,不如篡国,自己当皇帝保命。这一出惊世计谋,就是为了让信王谋反,自己好借势登上相国之位。”
徐泽说到这里,看了看小雪,她虽然难过却不至承受不住,续道:“信王当时骑虎难下,盲从了他的建议,幸而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及时杀入宫中,捉拿了奸人。后来,先帝念及信王是中了谢守正奸计,只将信王处死,封号保留世袭罔替,但是谢家抄了家,男眷当即斩首,女眷全入教坊司充妓。”
小雪的旧伤疤一点点被揭开,心胸烦闷,她眼眶红热,眼里的血丝顺势爬了出来:“我爹在闸刀落下前,还在刑场上大呼冤枉,人头落了地,嘴里还是动着那两个字。”
“我哥哥才十六,当月就要与穆家小姐结亲了,却紧随我爹身首分离。我娘在教坊司被凌辱致死,我姐姐也死在了那里。若不是我娘在出事那晚将我托付给家厨和乳娘逃走,我大概也活不到今天,老师……”
小雪的话说得越发用力:“你可知道,先帝冤枉了我爹,我谢家七十二口,全都是地府不散的冤魂。”
徐泽的五脏六腑好像被锤打了一番,他拍了拍小雪,续道:“谢家昔日惨状,着实让人同情。但是小雪,此事是当年大理寺、应天府、刑部三部同审的案子,二十年前,你不过在襁褓中,你如何能肯定你爹是冤枉的?”
“老郭跟我说过,当年我爹根本就不是自己要入宫的,是有人写信给他,他才急急忙忙出去的!”
徐泽心里一惊,若谢守正当年不是自己主动入宫,而是被人喊去的,那诱导信王之说的确就有了漏洞,他问道:“当真?可有证据?”
“有!只是……不在小雪身上。小雪来京城,也是为了先寻回这个证据。”
徐泽往后靠了一靠,眉头轻锁,缓缓说道:“那这件事,便十分难办。”
小雪的眼眶不自觉凹陷,急道:“老师,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你手上有这证据,我都不敢盲目地替你出主意,需见机行事。何况你还要先寻这证据,你打算怎么寻?”
“我……我自己,我自己可以找到。”
“怎么找?”
“我……我……”
“你那证据,在哪里找?”
“老师,我得先找七道不同的菜,才能确切知道证据在哪儿。”
“那你知道这些菜怎么找吗?”
“我……我在京城,边打听边找吧……”
“你看看你,孤身一人,还只有一个证据,证据在哪儿还不知道,你怎么伸冤?”
小雪被他噎得半个字都说不出口,她除了一腔热血,真的什么都没有。
徐泽深深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走到偏厅的窗前,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陷入沉思。
忽然他一手握拳锤进另一手手掌,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又这么麻烦,小雪,依我看,如果你要替谢家伸冤,要找证据,必须得向一个人求助。”
“谁?”
“忠亲王。”
“忠亲王?”
“没错,忠亲王向来为人宽厚仗义,好打抱不平,而且他在京城势力大,朋友广。这件事,你找他帮忙,绝对没错。”
小雪想起张嫂走前,也是对她说找忠亲王,问道:“那请老师指教,我该如何接近忠亲王?”
“这……”
徐泽也为难,他同忠亲王不过同朝为臣,并没有多余的交往,加之他是尤相的女婿,尤相对忠亲王也是有所忌惮。
婉如的食指轻轻靠着唇,浅笑道:“谢小姐跟老爷,可否听我这个妇人一言?”
徐泽走过来,笑着拉过她的手:“你说。”
“我与忠亲王虽不熟悉,但是最近他家里的一件事,或许是谢姑娘的机会?”
小雪问道:“什么事?”
“忠亲王谪仙一般的人物,却也喜食人间烟火,他就好一口佳肴美馔,家里的厨子个个精细,出类拔萃。最近,忠亲王府厨房里正在招打下手的厨娘,谢小姐,或许可以去试试。”
小雪的新月眉舒展开来,喜道:“好!多谢师母!”
婉如福了福礼,说道:“那我先给老爷准备午饭。”
徐泽拉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揉了揉她嫩白的手背,说道:“纳鞋这种事交给小丫头们,别累着自己了,你是主子,好歹会享受一些。”
婉如两颊顿时泛出两抹桃花色来,娇羞答道:“我知道了。”
小雪稍稍撇开了头,捧着茶杯,盯着茶水,茶水里印着她素净的脸。
若不是这么多年一直逃命,她现在也许跟婉如一样,已经嫁了个好丈夫,有一个温暖的家,或许,还有儿女奶声奶气地伸着手,撒娇恳求要她抱一抱。
吃过饭以后,婉如大腹便便地离开,小雪忍不住叹一句:“老师真是有个贤内助。”
徐泽舒了一口气:“娶到婉如,的确是我的福气。”
小雪咋咋舌:“老师府里那位,也太母老虎了,难怪老师都不愿意待家里。”
徐泽先是一怔,继而叹道:“淑茵若不是突然变得蛮不讲理,我与她也不会闹到如此地步。”
“为何……”小雪才一问,便发觉这样探听他家里的事情还是不好,又说道:“小雪唐突了,老师家事,我不该这么打听。”
“说给你听也无妨。”徐泽吹了吹茶沫,呼出一口气,说道:“淑茵是尤相的女儿,偶尔有些刁蛮任性,也算活泼可爱,她刚嫁到我们家的时候,我们也算恩爱。”
徐泽又叹了一口气,“只是她嫁给我好几年,没有给我生个孩子,命不好,掉了两个。我觉得不碍事,毕竟淑茵跟我年纪不大,来日方长,只是我娘着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娘就自行做主,把伺候她的丫鬟嫁给了我。”
“这有些……”小雪本要说个过分了,想到是老师的母亲,改口说了句“不好吧。”
“婉如在家里,就跟个奴才一样被淑茵呼来唤去,我本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后来,她竟然对婉如动手,最后居然把她推到家里的荷叶湖里,寒冬腊月,水里冰得很,大夫过来一看,婉如有孕了。我娘替婉如气不过,就在这里买了这个院子,搬过来了。”
“夫人没了孩子已经是莫大的痛苦,老夫人不但不体谅,还替老师娶妾,找院子搬出去,把老师夺走,小雪倒觉得,她挺可怜的。依我看,她犯痴傻,老师也有过错。”
“说你嘴皮厉害,你还真没辜负。”
“老师还是多陪陪那位吧,毕竟她还是您名正言顺娶进家的呢。”
徐泽缓缓长叹了一口气,转言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说这些了。忠亲王府厨娘的事,多多上心。”
小雪心知这是人家家事,不好多说,只是语气忍不住冷淡下来:“我明日就去探听,多谢老师。”
第二天一早,仍旧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徐泽特意安排家里的小厮旺儿带着小雪去忠亲王府。
小厮把小雪带到了忠亲王府侧面的小红门前,门前已集了好几个妇人家,互相说话。小雪走近了一点,门内一个小几,一位灰衫的中年人正坐在小几另一边,往小册子上写着东西。
他忽而停笔,抬头喊:“下一个。”
旺儿弓着身子对小雪笑道:“谢小姐,我就在外头等您,您弄完了我们就一起回去。”
“好,辛苦你了。”
小雪进了门,小几前的中年人问道:“叫什么名字?”
“谢小雪。”
“多大?”
“二十。”
他抬头看了眼小雪面相,也还端正,语气悠悠地告诉一句:“进去吧。”
小雪和其他几个妇人被王府小厮带到了厨房,偌大的灰砖房子好生气派,从侧面的门足足走了七八步才到门口。
厨房两扇大门敞开着,一个粗蓝布衣的人正从厨房里面抱着一筐竹笋往外走,头不小心碰到了门前的横杆上,杆上的深绿干菜和金黄玉米随之晃动。
他们被领进屋,厨房中间一张大黄木桌子,左右各四块圆案板,周围满满的青菜、红辣椒、葱、姜、蒜等物。
黄木桌对面站着一个微胖的中年人,满脸油光,身穿浅灰布长衣,一条白巾子系在腰上,下身一个衣角别在白巾里,露着裤腿的一部分。
“我是这王府厨房的老大,下头人尊敬我,称我一声廖师傅,你们跟着这么叫就行。”
门口几个女人被廖师傅虎虎生威的气场镇住,弱弱答了一声:“是。”
“咱王府上上下下百来号人,入口的饭食都是从我这出去的。王爷是天潢贵胄,在这吃上面可是一点都马虎不得。最近王爷好上了家常饭食,所以才招你们这些厨娘,你们能不能留下来,就看这手上有没有些拿手绝活了。”
廖师傅伸掌“啪啪”拍两声,屋外头几个小厮立马搬进来一缸鱼,一笼鸡,一篮子猪肉,一篮子牛肉和羊肉,还有一筐蔬菜,摆在筐面上的就有包菜和小白菜。
“说多了没用处,动手吧。”
话音刚落下,小雪身边的人马上四散开来,捞鱼的捞鱼,拿肉的拿肉,只剩小雪愣在原地,心里暗暗地怪老郭:都怪老郭只让吃不让学,关键时候就出了这种岔子。
廖师傅瞧见了她,吊着嗓子问道:“怎么还不动啊?”
小雪只能微微低着头,慢慢挪到房角去拿桌子上的鸡蛋。
她将三个鸡蛋敲在碗里,一双筷子麻利地迅速搅动,叮当作响,蛋黄蛋清搅拌均匀,筷子拎起带出一条浅黄直线,小雪将这一碗蛋放在一旁,备好葱末。
她又走到一个灶台前,往灶里添了些许柴火,拨了一拨,烧起旺火,从墙上拿下一口黑铁锅来架上。
锅热,轻勺勾一块白色猪油,白油化浊转清,一碗蛋顺着锅滋溜滑下。
蛋液刚刚凝固,就将备好的白饭倒进去,勺子压、敲、翻,分开白饭,翻锅翻炒,一个蛋花粘上五六颗米饭,饭熟撒上白绿葱花,装盘。
正圆白瓷盘里,白亮的米饭嵌进明黄蛋花里,点点绿葱如繁星,白热气悠悠上飘,惹人垂涎欲滴。
三炷香的时间一过,外头已经搭好了桌子,厨娘们的菜一一摆上了桌。
从东头到西头,一字摆开,小炒黄牛肉、红烧鱼、香菇炖鸡、糖醋鱼、烂炖羊肉、辣椒荷包蛋炒肉、鸡油小炒肉,还有那盘——蛋炒饭。
做出那碗蛋炒饭的小雪,此时闭着眼睛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土里。
老郭有时在地方上的酒楼里掌厨维持生计,张嫂偶尔也要外出卖些针线活,为了不饿着她,老郭就把这简单好做的家常炒饭教给了她,也是她唯一会做的东西。
廖师傅拿着筷子,首先尝了小炒黄牛肉,吃一口菜漱一口水,说道:“肉太老了。”
他换一双筷子,把剩下几道菜都尝了尝,没有过多评价,走到最后一盘蛋炒饭,先是呵呵嘲笑一声,拿起勺子在饭里翻了翻,轻蔑地说道:“蛋花还不错。”
他舀起蛋炒饭尝了一口,忽然一愣,又尝了一口。
“做炖鸡、糖醋鱼、鸡油小炒肉和蛋炒饭的人留下,其余的可以走了”
廖师傅摇了摇头,对留下的人说:“你们跟我进来。”
厨房里案板上已被清理干净,廖师傅走到其中一个圆案板前,拿出一个拳头大的土豆,皮已经削净。
他拿起了刀,一下一下地切,眼睛却看着这几个妇人,“王爷的口味,一会儿一个样,今儿喜欢家常口,明儿喜欢塞外口。”
说着,廖师傅手里的土豆已经成了长方形薄片,他手里的刀横过土豆,薄片依次卧倒。廖师傅左手按住土豆,右手里的刀“噔噔噔”跳了起来。
“要想在王府长期待下去,只会自己那几道菜是不够的,会点厨房内的基本功,总不至于这会儿入了府,下个月就被请出去了。”
廖师傅手里的刀一停,他顺手放在案板上,拿起一双筷子,把案板上的土豆随意翻乱,最后夹了一筷子,放在案板前的白碟子上,铺开,摆好。
最后,白碟子里就是一片严丝合缝的长方形土豆片,廖师傅端起盘子提到妇人们眼前。这拼起来的土豆片,切面平整,丝毫起伏都没有。
“你们先切个滚刀。”
小雪心里一紧:滚刀是什么刀?
其余三个人都去拿菜,小雪拿了个胡萝卜。胡萝卜硬,本来就不好切,小雪双手拿起菜刀,往前一劈,刀入一半,再用手抓成拳头使力敲刀背,“蹦”地一下,一小节萝卜跳了出去,哧溜哧溜地滚到了廖师傅脚旁。
廖师傅捡了萝卜,憋着一股子暗气走到小雪面前:“我叫你切滚刀,不是把萝卜切了会滚的刀。”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捂着嘴巴窃笑起来。
小雪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我不会切菜。”
廖师傅双眉一提,怒道:“你这蛋炒饭炒得这么好,居然连滚刀都不会?”
小雪听他夸赞,便腆着脸顺杆爬,眼睛眨巴眨巴:“但是,廖师傅你可以教我啊,我很聪明的!”
廖师傅挥挥手:“谁教你,你连滚刀都不会,还想在王府混饭吃?趁早走吧!”
小雪紧紧抓着廖师傅的手臂,求道:“廖师傅,我真的学得很快的,你相信我。”
廖师傅双眼狠狠地一瞪,铜铃一般的眼睛吓得小雪赶紧松了手。他拍拍自己的手臂,绕到一旁看别人切菜去了。
小雪泄了气,双肩一垮,傻傻站在那里。
廖师傅喊道:“还不快走!”
小雪“哦”了一声,出门左拐往外走,走到王府门口,跟蔫了的酸菜一样。
旺儿立马凑上来道:“小姐去了好久,可让旺儿好等。”
“辛苦你了。”
“小姐怎么样?”
小雪只是闷闷不乐地叹着气:“先回去吧。”
谢小雪回到徐泽家以后,徐泽和婉如也猜到了大概。
她每日郁郁寡欢的,饭都少吃了两口,三天后,徐泽回家急急忙忙找到了小雪,一句话又让小雪顿时眉开眼笑。
“小雪,王爷想见见你。”
小雪猛地起身,膝盖“嘭”地一下碰到桌子上,痛得嗷嗷叫,抱着膝盖蹦到徐泽面前喜道:“真的?”
“是真的,老师知你王府之行没成,昨日多嘴,将你的事稍稍跟王爷提及了一番,王爷说,下午,便会来这里。”
小雪心情如云开雨霁,开心道:“太好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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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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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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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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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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