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带着周云飞从一旁的小道穿过去,一路小跑了许久,在道路的尽头,看见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路边,四周虽然只有几个人,但是都散发着肃杀之气,习武之人的直觉,周云飞立刻惊觉几人是绝顶高手。
周云飞站在马车前,定定盯着马车的帘子,在这种时候,他实在想不出会有谁来救自己。
车帘被掀开,黯淡的月光下,露出了一张比皎月还清朗的俊美脸庞,周云飞眼中的惊讶掩饰不住——裴珩?!
“公子,司宇已经拖住那边了,咱们先走吧。”飞盏将面罩拉下,英挺的眉头微微蹙起,带着一丝焦急。
裴珩的目光扫过周云飞,落在了他背上昏迷的安钧宁,皱紧了眉头:“小安怎么了?”
周云飞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手脚被折了,晕了过去。”
袖中的手微微握紧了一下,裴珩眼神敛下去,他上前朝周云飞伸出手:“把她给我。”
他的语气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眼神一点都没离开过安钧宁昏死的脸庞,让周云飞一时都有些诧异,他迟疑了一下,而后上前一步,将安钧宁放在了他的怀中。
裴珩小心翼翼地抱着安钧宁,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眼神越发冰冷。
他看着马车左侧的一个黑衣人:“徐进的胳膊或腿,你看着要一只。”
黑衣人转过身,朝裴珩拱手领了命,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裴珩转身看着周云飞:“还能动吗?”
周云飞对上他的眼神,终是忍不住问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救你。”裴珩薄唇轻启,“李岚清敢对你下死手,就说明你手中的证据已经被他掌控了,你准备怎么办?”
周云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冷光:“不可能,就算他知道我藏的地点,一时半会也无法找到的。”
裴珩看着他的目光,含着一丝审视:“若找到了呢?“
周云飞一怔。从今日徐进要对他下死手的情况来看,李岚清似乎确实不忌惮他手中的证据,但是他自认藏得隐秘,这么短的时间内,李岚清不可能找到。
“你若是想报仇,可以与本阁合作。”裴珩再次开口。
“你?”周云飞讶异地抬起头,而后冷声一笑,“你能救我?我杀了陈毅与曾长柏,为李岚清扫除异己,帮着他收取不义之财,每条罪扣下来,都足够我死的,与你合作扳倒了他,我终还是死路一条。”
裴珩看着他,微微点头:“本阁只说帮你报仇,何时说过能保你性命。”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安钧宁,眼神有瞬间的温柔,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是那般冷漠的模样,“你的命本阁无所谓,可是小安是无辜的。”
提及安钧宁,周云飞喉头一滞,却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看着他怀中脸上苍白的安钧宁,心中翻滚过一阵疼痛,夜色阴沉沉地压下来,他想起了流苏,刀剑刺在身上那么痛,他却没有听到她呻吟一声。
可是他无法救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看着她……
他凄然一笑:“事到如今,好像也只能靠你了。”
裴珩看了他一眼:“本阁想拿证据是真,想保护小安也是出于私心。”
话语不轻不重,却让周云飞眼中闪过莫大的惊讶,他对上裴珩坦然的目光,在开口之前,却见裴珩的嘴角勾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本阁喜欢的人,自然会护她周全。”顿了顿,他突然道,“即使她是姓梁。”wWW.ΧìǔΜЬ.CǒΜ
周云飞眼中的震惊再也掩饰不住,他后退一步,颤声道:“你,你都知道?”
裴珩看他一眼,却没再回应,只是转身上了马车,放下了帘子,半晌,他淡漠的声音再次传来:“走吧。”
周云飞站在原地,却没有动,似是没有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而后,他似是下了决心:“我就不跟你走了,我与李岚清,势必要做个了断,你要的证据,我会拿过来,至于宁儿……就交给你了。”
月光消失在天际,四周树影婆娑,天地间被巨大的黑暗所包裹,已经到了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时候。周云飞在这沉沉夜色中站了一会,终是听见了裴珩几不可闻的一句回应。
“嗯。”
随后马车缓缓驶动,最后疾驰消失在夜色中。
路有些颠簸,裴珩将安钧宁紧紧抱在怀中,眼中褪下冷漠,满是疼惜与自责,他伸手轻轻抚摸她有些冰凉的双颊,轻声道:“对不起。”
飞盏从旁侧掀开帘子:“公子,有人跟过来了。”
裴珩回过神,眼中平静如常:“不必理会,你带几个人去跟着周云飞,他此时处境很危险。”
飞盏颔首,而后忍不住问道:“小安……您准备怎么办?”
直接带回裴府的话,也太危险。
裴珩看着怀中人紧闭的双眸,轻声道:“我自有分寸。”
裴珩没有明说,但飞盏相信他的抉择,便点头退下。
夜色浓重,只有马车的车轮在地上发出滚滚声响,在京城的青石板路上压出一道道的车辙。
与此同时,在京城的另一边,城中最大的乐坊凤栖楼燃烧起熊熊烈焰,在滔天的火光中,踉踉跄跄地跑出一个人,他刚刚踏出身后的火海,便是一拥而上的侍卫将其团团围住。
周云飞捏着被烟熏伤的嗓子,重重咳嗽了几声,随着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绣金的靴子,再往上,是李岚清居高临下的目光。
他瞥着地上的周云飞,如同看着一条狼狈的狗,继而将目光转向他身后的凤栖楼,眼中是冰冷的戏谑:“本王不需要找到证据,本王只需要知道证据在凤栖楼就可以了,你与本王之间的纠葛,随着这场火,消失殆尽。”
夜色沉沉,红色的火光映在李岚清的脸上,带着一丝嗜血的疯狂。
他蹲下来,伸手掐住周云飞的喉咙:“说,安钧宁被带到哪里了?”
周云飞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是裴珩在夜色中冷漠的眸子,他冷笑一声,对上李岚清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会在地狱等着你的。”
李岚清眸光一沉,放开了手,以他对周云飞的了解,言行逼供是撬不开他的嘴的,也不必在此浪费时间。
李岚清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放心,本王是不会去陪你的,你就下去找你的兄弟们吧。”顿了顿,他靠近他的耳边,“还有你心爱的岚夏。”
听到岚夏的名字,周云飞瞳孔猛然放大,愤怒的冷光在眼底汹涌,虽然在被徐进围住的时候,他就猜到岚夏是死于他手,但是如今听他亲口说出来,内心的悲痛与恨意顿时到了顶峰。
“我杀了你!”
他猛然站起,手中的长剑瞬间出鞘,直指李岚清的咽喉,但是下一秒,他只觉得膝盖一阵剧痛,迅速跪下,随后而来的,是从四周射来的无数支利箭,映着身后的火光射进了他的身躯,他跪在原地,浑身上下都是锥心刺骨的疼,但是很快,他便不觉得疼了,他觉得麻木,甚至还有点冷。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如坠冰窖般的冷,冷到他已经没有知觉,已经感受不到身边的一切。
他想,那就是死亡吧。
在那一瞬间,他居然不是恨,也不是愤怒,亦没有求生的欲望,短短的一生在脑海里走马观花般闪过,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他初见岚夏时,她晃着脚丫坐在梨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个粉雕玉琢的小瓷人。
而后风一吹,满树梨花散尽,所有一切,不过黄粱一梦。
早朝刚上,大理寺那边便传来消息,安钧宁被劫狱了,劫狱一伙人是江湖组织白云山庄,杀死了其中一个头目,是凤栖楼的楼主流苏,此外徐进被砍去一条胳膊,晕死过去,至今没有苏醒。
这边靳王已经查清了凤栖楼与白云山庄的联系,凤栖楼是白云山庄的耳目,搜罗朝廷相关官员的消息,此前的陈毅与曾长柏也是死于白云山庄之手,而一个江湖组织为什么对朝廷下手,靳王翻出了背后一件令人震惊的大秘密。
白云山庄的主人周云飞是罪臣梁肖的后人,一双儿女曾托付给白云山庄的庄主周剑英,如今周云飞接手白云山庄,不仅不感激皇恩浩荡,反而再次掀起风波,着实令人愤怒,不过李岚清已经抓住周云飞,并将其就地正法。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没想到一个案子又牵扯书陈年旧事,皇上坐在龙椅上,雁阵神情莫测,对李岚清的消息似乎并不震惊。此前裴珩就同他说过此事,他也知晓了二人的存在,但是当初他的意思,是凤栖楼背后,另有他人,周云飞不过是他人手中的棋子,为了彻查清楚,他才允许裴珩没有立刻动凤栖楼。
此时突然有人道:“周云飞是梁肖的儿子,那他的女儿呢?”
李岚清拱手,看着座上的皇上:“他的女儿,便是此次毒害岚夏的凶手,安钧宁,因而周云飞不惜一切过来劫狱,本来儿臣已经在大理寺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半路突然杀出一路人,救走了二人。”
皇上沉声道:“那就是还有同党?”
李岚清迟疑道:“是不是同党儿臣不知,但是说来奇怪,此女之前与裴相有过渊源……而追过去的官兵,说看到救她的人,身影颇似裴相身边的护卫飞盏。”
那夜飞盏裹得全身上下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怎么可能认出是他,李岚清这样说,分明是有意要将这水泼在他的身上。
不过,他说得确实不错。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裴珩的身上,他站在首位,背朝着众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皇上看着他,沉声道:“裴卿,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裴珩走到殿前,平静道:“臣也是偶然得知此女是凤栖楼的人,恰好臣当时对凤栖楼有疑,便顺水推舟让她在府中做过一段时间的丫鬟。”
“那你可查出什么了?”
裴珩颔首:“与靳王所言相差无几。”
李岚清微微笑了一声:“本王去裴相府中,可见裴相待她着实另眼相看,本王还以为裴相这般清心寡欲之人,也动了儿女私情,不想竟是觉得她是重犯才格外关照,本王眼拙了。”
他话中有话,旁人觉得有些荒谬,但是皇上听起来,却觉得异常刺耳,他此前就觉得裴珩调查凤栖楼的事进度太慢,不符合他的作风,他当时的解释是背后另有蹊跷,他才放任他去探查,可是不多时日,岚夏竟去了凤栖楼,还被人毒死。
一时间,他只觉得心中万般郁结,脑海中也有些乱了:“裴卿,凤栖楼一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交于靳王吧。”
众目睽睽之下,被皇上当众否认了能力,对于裴珩来说,还是头一遭,众人忍不住去看他的脸色,那张俊逸的脸上不起波澜,只是拱手道:“臣遵旨,只是臣有些事想不通。”
皇上注视着他:“何事?”
裴珩勾起嘴角,淡淡道:“丧家之犬,如何能只手遮天,这是其一;其二,臣一直想不通,他费尽心机收集线索,若是真要复仇,第一个应该冲臣来,为何要杀两个与他毫无关系的言官?其三,凤栖楼昨夜起了一场大火,臣思来想去,也无法想清周云飞为何在逃脱之后回去凤栖楼,更想不通他放火烧楼的原因。”
一番话,让皇上原本愤懑的内心略微平静了下来,经裴珩一说,发现其中漏洞确实颇多。
李岚清上前道:“难保他不是心生扭曲,将整个朝廷都当做了敌人,搅乱京城的不安,以此来平息心中怨恨。”
裴珩看着他:“能不声不响地壮大凤栖楼,又悄无声息地隐没了十几年,就为了发泄心中的那点怨恨,这般心思缜密的人,竟能做出如此冲动之事,本阁觉得也是罕见。”
李岚清轻笑:“裴相觉得罕见,并不代表没有。”
皇上抚着额头,挥了挥手:“好了,不要吵了。”
他站起来,刚想开口,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丧女之痛还未平息,近日又诸事杂多,皇上连日未能休息好,此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赶紧伸手扶住了身后的龙椅,身边的柳公公见状不妙,刚准备上前扶住他,却见皇上脚步摇晃,身子一歪,从御座上直接翻了下去。
一瞬间整个殿中乱成一团,众人赶紧涌过去将晕倒的皇上扶起来,柳公公尖细着嗓子,声音都变了:“太医!快传太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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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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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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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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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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