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一心想着如何搭救薛绍,无瑕分心这些细枝末节,强撑着站立起来,门口有手执拂尘的太监迅速上前搭了把手搀住公主,小着心叮嘱:“公主请慢行!”
春樱嘴角带了嘲弄的笑,觉得不可一世的公主也有今日,长久以来的不平衡心理得到了疏解,跟在太平身后一同进了殿。
太平见了武太后,执意又要跪,武太后令人强拉住,大声道:“赐座!”太平几乎是被内侍压在了绣墩上。
武太后这才吐了团气,挥退不相关的人,踱步到太平跟前,拿丝帕为她细心擦去脸上的泪痕和汗渍,无比怜爱道:“令月,我的女儿,你这又是何必?母亲实在不忍见你这个样子。”
太平有些失控,抓住太后的手,泪如断线珍珠,“母亲,求您救救驸马,女儿不能失去他,否则甘愿一死!”
武太后了解她每一个孩子的个性和软肋,声音平静祥和,“令月,不是母亲狠心,实在是母亲身在这个位置,驸马又牵涉到这种事情,若不公允处置,怕是难以服众。”
这一点苦衷太平可以体谅,但她深信薛绍是被冤枉的,辩解说:“可是母亲,驸马是无辜的,他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我信他,他不是个有野心的人!”
这样苍白无力的说辞无疑不能说服武太后,可太平情绪激动,受不得半点儿刺激,武太后话说得很迂回,“女儿,驸马当然没有谋逆之心,可是难免被人撺掇,受到蒙蔽,况且令月你别忘了,薛绍的亡妻,一直是他心中的隐痛,我们母女虽没有亲手杀死萧娘,可是冤有头、债有主,他若连杀妻之恨都能淡忘,又岂是你可托终身之人!”
太平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母亲的话句句在理,也是她心底一直不肯面对和承认的,薛绍当着她的面坦然认可参与李冲叛乱一事,他是在自寻死路,也是在断绝太平的全部念想。
“母亲,退一万步而说,即使驸马真的有过不臣之举,那也只是一时糊涂,他对女儿情真意切,请母亲怜惜女儿,看在女儿一片痴心的份上,对驸马网开一面……而且要定驸马的谋逆之罪,证据并不确凿充分,否则来俊臣不会在我公主府假客气!”太平算是交出了底线。
武太后心中早有定论,可这个痴情固执的女儿还是需要想办法敷衍,于是假意连声叹气,好一会儿不开口说话。
太平用尽耐心去等待她的回复,眼中渐渐泛起一丝光泽,那便是希望。
武太后像是经历了一番复杂的思想斗争,终于说道:“只能依着你,做母亲的还能怎样?可驸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牢狱之灾免不了,且先关押一段时间,等李冲之事彻底翻页了,象征性地打几十板子即可……母亲能承诺你的,只有这些!”
太平脸上如同雨后放晴的天色一样,瞬时好看了不少,抱住武太后千恩万谢。
看着雀跃欣喜的女儿,武太后灿然的笑容背后藏匿了浓浓的阴霾,她轻轻拍着太平的后背,想起公主还是婴儿的时候,她守在摇篮前,也是这般安抚着啼哭不停的孩子。太平的倔强和刚烈,想必生下来便是如此,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去着手打磨一番。
“太平,母亲始终以你为荣!”武太后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沉浸在兴奋中的太平早已精力殆尽,她没听清楚,也没再追问。
一晃薛绍已在狱中两月有余,太平日日去探视,却无不例外都被薛绍坚拒,太平从不忍心令他难堪,因此尊重他做出的任何决定,心想着再煎熬一段时间,等到薛绍出狱,什么都可以从头开始,她可以等,可以忍,可以无条件付出所有,她不信他是铁石心肠。
这日到了午膳时间,侍女刚把一盘炙羊肉端上食案,太平立马避得远远的,以袖掩鼻,正要开口说什么,只觉腹中一阵翻江倒海,赶紧捂住嘴。身边之人一看这情形,忙安置公主坐定,一人去拿痰盂,一人去取温水,太平感到胃部袭来一浪一浪前所未有的恶心,终是忍耐不住,悉数吐了出来,这呕吐的阵仗有些惊人,侍奉的婢女难免惊慌,唤了名年长的管事阿婆进来,阿婆轻轻拍着太平的脊背,又替她自上至下抚着心口,问了一句:“公主这样有多久了?”
近侍忙回:“断断续续有些日子了,奴婢们要请医官给公主看看,可公主不肯,只说最近食欲不振、精神不济的缘故。”
大娘揣测出几分,但不敢断言,小声提醒道:“公主,您还是准许医官前来给您瞧瞧,或许驸马也会高兴。”
太平依然感到难受,摆摆手不说话。
大娘毕竟是有过经验的人,对着有些呆愣的小侍女说:“去给公主端一碗酸梅汤。”
“可是公主向来不喜欢食酸。”小侍女没动,很是不解。
“哪里这么多的废话!此一时,彼一时。”管事阿婆斜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记住!恰要酸一些,蜜和糖都要少放!”
小侍女懵懵懂懂点了头,这才跑了出去,只消一小会儿,双手捧着现做的酸梅汤出现了。
阿婆接了过去,伺候着太平饮下,太平奇迹般没有抗拒一贯厌恶的味道,相反闻着这气息,五脏六腑瞬时清新了许多。
一碗饮下,慢慢舒缓了过来,嘴唇微动:“阿婆,你方才说什么,同驸马有什么关系?”她十分不解。
阿婆眉眼一弯,微笑着:“怕是关系大得很!”
太平突然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这段时日她忙于为薛绍奔走,竟忽略了身上的葵水已是许久不曾如期而至了。
她压制着起伏不定的情绪,声音显得十分平稳,“去请医官!”
从宫中召来的御医脚程上耽误了些时间,但请脉诊断却是又快又准,跪伏在地,语气中没有半分疑问,“恭喜公主,此乃双身之喜!”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侍婢都跪了地,齐声道贺。
太平只露了一丝笑容便收回了,薛绍目前处在这样的境地,他若知晓,心中又会作何感想?他会激动兴奋,还是愈发矛盾纠结?
打发走了满屋子的人,太平静静躺在榻上,将一只手放在依然平坦的小腹上,事到如今,她竟然不敢去见薛绍了,可她与薛绍之间必须有一条纽带相互牵连着,她想到婉儿,也只有婉儿,是他们双方都能相信的中间人。
次日,太平入了宫专程去找婉儿,婉儿正在整理中书省侍郎起草的新政令,一见公主有些风风火火的样子,停了手中的笔,行礼拜过以后将公主请入偏厅。
“公主,这里清静,平日只有几位阁老偶尔在此饮茶,可最近他们怕是没那个闲空了。”政务之事婉儿不便多说,也为太平沏了一杯茶,笑盈盈道,“尝尝,这茶叶是那几位阁老常喝的。”
太平端起茶杯,迟迟未饮,慢慢又放了下来,“婉儿,驸马的事——”她感到有些难以开口。
婉儿当面解释道:“公主,对不起,薛驸马的事情我没能压下来,只有周兴肯卖我的人情。”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驸马的事情怎么也怨不到婉儿你头上。”太平也解释说。
婉儿察觉到公主的异样,安慰道:“好在太后愿意宽待驸马,公主再忍耐一些,很快便是团聚之日。”
“我有孕了。”
轻飘飘的几个字传进婉儿耳中,禁不住一惊,这诚然是天大的好事,可时机不妙,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保证结果。
“恭喜公主,这真是这些日子以来奴婢听闻的最值得高兴的事情。”婉儿所说属实,然而隐隐约约的不安也并未消除,她也明白,这份不安公主同样有,甚至更深更重。
太平愁眉不展,本就清瘦的脸颊眼看着就要凹陷下去了,却坚持勉强着笑笑:“婉儿,谢谢你!你能否替我去见一面薛绍?”她有些艰难地说。
“当然。”婉儿从未想过要拒绝太平提出的任何要求。
太平放下骄傲,神情虽寡淡如水,可藏满了幽怨和深情,“不瞒你说,他不肯见我,这么久了,他一直不肯见我,可我相信,他一定有话想同我讲,我也有话想让他明白。”
婉儿没想到内幕是这样,她乐意为太平分担苦楚,可她更想对太平说,这样一段不对等的情感,必然不是最好的。
“公主,您现在有了身孕,凡事都要多为自己、还有腹中的孩子着想,你们才最重要。”婉儿说得含蓄,太平心上的累累伤痕实在不忍去触及。
太平对自己做了一个承诺:“这你放心,这是我同薛绍的孩子,胜过我的生命。”
没有什么能胜过你的生命,只有它在,一切才有依附,婉儿在心里回应着,生命来之不易,曾命如蝼蚁的她最有发言权。
Χiυmъ.cο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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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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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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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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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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