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冰见萧白雪的神色有些复杂,问道:“刚才是谁?”
萧白雪面色平静,微笑着道:“没事。先吃饭吧。”
一顿饭吃得十分热闹,穆寒冰平常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外面,故而桑白及忙着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给穆寒冰听。
吃完饭,桑白及直喊撑,说要去花园散步,很快就离开了。
穆寒冰见吃饭时萧白雪一直只是微笑,没怎么说话,等桑白及走了,这才问道:“白雪,发生了什么吗?”
萧白雪道:“没有……方才,偃月来过了。”
穆寒冰犹豫了片刻,道:“白雪,过去的,都放下吧。”
萧白雪道:“你放心吧,萧白雪只是萧白雪。”
萧白雪知道自己说了谎。
他确实早已放下,放下前尘,放下恩仇。但是,唯有一件事始终放不下,那便是他还爱着林偃月。而且,也没有打算放下。
他知道,已经不能回头,已经没有将来。
余生所求,不过是想要记得她。
穆寒冰想起那天看到萧白雪拿着的那个匣子,不由得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样就好。我只是担心你。”
萧白雪看着穆寒冰,道:“寒冰,白及已经长大了,你也要二十四了,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将来了。”
穆寒冰并不接萧白雪的话头:“白及他哪里长大了?怎么看呀,都还是个孩子。”
萧白雪不由得笑了。
穆寒冰的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一直像个孩子也很好,自有我们守他安宁,护他太平。”
长桑谷分左右两堂,南疆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右堂救人不问缘由,左堂杀人不问缘由。这些年,萧白雪陪在桑白及的身边,穆寒冰则负责解决长桑谷的一切麻烦,所有不干净的事情,沾染血腥的事情,都由她来处理。正因为如此,虽然长桑谷很多弟子都是武功平常的医者,却无人敢得罪长桑谷分毫。
萧白雪看着穆寒冰,在提及桑白及的时候,她总是会露出这样的神色,格外温柔,也格外明亮。萧白雪微微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微笑。
穆寒冰道:“舅舅和舅母都是十分温柔的人,三个表兄年长白及很多,白及从小就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可是,出了那场叛乱,不得不悄悄将从未离开过家的白及就那样一个人送往北方。去接白及的时候我才知道,护卫都死在了路上,只剩下一个老仆,陪他住在那样荒凉的村子里。如果没有遇到你,白及他该有多害怕和孤单。”
萧白雪看着微笑着的穆寒冰。穆寒冰的父母和弟弟妹妹们,也是在那场叛乱中去世的。十几岁的女孩子,策马奔驰千里,去大雪飘飞的北国接唯一的亲人回家。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孑然一身的三个人,自此相依为命。
穆寒冰没有注意到萧白雪的目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白及最小的哥哥正好和你同年。我常常想,或许一切都是天意,天意让你们遇到彼此,弥补彼此缺失的遗憾。”
萧白雪露出一个微笑,然后转过脸去,微微仰头看向头顶湛蓝的天空。
无论如何,他们都该感谢上苍,在降临残忍之后,又赐予这么温暖的天意。
…
林偃月回到住的院子,没过多久,就听到茯苓禀报,说桑白及来了。
桑白及大大咧咧地坐下,拿起茯苓端过来的茶,慢条斯理地喝起来。
林偃月道:“桑谷主来这里,所为何事?”
“刚才去找白雪的是你?”
“是。怎么?”
“我只是来提醒你,离白雪远一点。你家阁主担心你可担心得紧,别给长桑谷带来什么麻烦才好。”
林偃月忍不住笑出了声:“谷主真是多虑了。”
桑白及示意婢女们都下去,这才看向林偃月,慢悠悠地道:“还有一件事。你该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吧?”
林偃月一笑:“所以呢?”
桑白及问道:“你没和白雪说这件事吧?”虽然他早已命令所有人不得将林偃月的身体状况告诉萧白雪,但却不能保证林偃月自己不会说,林偃月和萧白雪二人独处了这么久,他实在是不放心,所以方才吃过饭,立刻找了个借口过来见林偃月。
林偃月道:“当然没有。我还不至于逢人就用这种事博取同情吧。”
桑白及松了一口气,一改平日里对林偃月的冷漠态度,坐直了身体,语气也郑重起来:“我和白雪费了这么大的周折才拿到永生莲,自然有我们要紧的用处。可是,以白雪的性格,若是知道你快死了,说不定会心软将永生莲送给你。所以,还请你别用这样的手段,毕竟白雪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千音阁若想真的要这颗永生莲,日后光明正大地来抢便是。”
林偃月点了一下头,道:“谷主多虑了,请放心便是。”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外面传来茯苓和竹茹的声音:“见过堂主。”很快便见萧白雪走了进来。
桑白及没想到萧白雪这么快就来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正不知所措,便听萧白雪问道:“白及,你不是去散步了吗?”
林偃月笑着道:“桑谷主似乎是误会了,特意来提醒我,不许抢走他心爱的白雪哥哥。”
桑白及见林偃月故意开玩笑为自己解围,于是顺着林偃月的话,装作有些不好意思地辩解道:“白雪,你别听她胡说,我才没有呢……”
萧白雪知道桑白及不希望自己和林偃月再有瓜葛,故而对林偃月的话也没有怀疑,略微有些无奈地对林偃月道:“白及他不懂事,还请月使不要介意。”
林偃月笑着道:“无妨。我也想有个这么关心自己的弟弟呢。”这话她倒是发自内心。来长桑谷的这段时间,所有人之间那种温情脉脉的感觉,都让她觉得格外温暖。这种温暖,她已经十年不曾体会过。并且,终她此生,大约都不会再有了。
萧白雪在桑白及旁边坐下来,道:“正好有一件事,我想和月使说。”
林偃月道:“请讲。”
萧白雪道:“月使的身体还未大好,如今白及正好也在,不如让白及为月使看看。”说罢,看向了一旁的桑白及。
桑白及心中虽然不乐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偃月看着桑白及,笑着道:“烦劳萧堂主挂心了。既然如此,便有劳桑谷主。”
桑白及坐到林偃月旁边,将手指搭在林偃月伸出的手腕上。他第一次给林偃月诊脉是二月初他将林偃月从烟花巷劫出来的时候,第二次是前不久在九居塔下的地宫中,今日是第三次,前后不过四个月的时间,林偃月的身体状况已经有了明显的恶化。
桑白及松开林偃月的手腕,见萧白雪紧张地看着自己,忙道:“没什么大碍,应该是上次在九居塔下受了寒气,之后多修养一阵子就没事了。”
萧白雪悬着的一颗心这才终于落了下来:“那就好。”
林偃月道:“多谢二位了。不知……我何时可以回去?方才过去也只是想问这个,反倒让萧堂主亲自过来,实在抱歉。”xǐυmь.℃òm
萧白雪道:“谢阁主就在谷外的洛州城,明日一早,我便送月使出谷。”
林偃月点头,道:“多谢了。”
萧白雪站起身:“那我和白及就告辞了,今晚好好休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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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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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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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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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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