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凌风以为自己已经能够面对她的过去,她的变化,他觉得只要自己付出感情,就可以重新暖化她的心,可是此刻他才明白,她的心上结的不是冰,而是万年寒铁。
林偃月勾着唇边的那个笑,声音凉凉地飘过:“你不是一定要我回来吗?我回来了,回来嫁给你。从此以后,天长地久,再也不分开。日后,我们日日夜夜相对,时时刻刻想起我们曾经对檐梅做过什么,就足够将余生都变成漫长的折磨。这样,才算对得起他!”Χiυmъ.cοΜ
林偃月的话音落下,谢凌风已经脸色惨白,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一直到腿抵住桌边,这才发出声音:“偃月,你可还有良心?从小爱你护你长大的,是我们谢家,不是他忘恩负义的顾檐梅。对,我是杀了他,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林偃月的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她和顾檐梅最怕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他们欠了谢家的恩情,这恩情让他们一生都不能翻身。她自己也就罢了,可是听谢凌风提起顾檐梅,听他诋毁顾檐梅,她却只能守着心里的那个秘密,不能辩驳半句,只觉得一腔悲愤堵在心口,疼得她肩膀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于是,林偃月脱口便是更加伤人的话:“对,都是为了我,从来都是我亏欠了你。所以,我还给你,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为你生儿育女。你若觉得还不满意,大可直接将我也一起杀了,如此我们欠你的就都还上了,岂不是更快?”
谢凌风知道方才自己说的话实在太伤人,顾檐梅是他们的禁忌,所以他才会如此失去理智,但是此刻林偃月将话说得狠绝到这个地步,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招架。他只觉得林偃月字字句句都是刀锋,一刀刀砍在他的心上,纵使他再爱她,也觉得灰心。
沉默良久,谢凌风才终于轻叹一声:“偃月,我从没想过,我们之间会走到这样的地步。我突然想,当初若是成全你和他,如今又会是何种局面呢?”
林偃月的语气依旧冰冷:“成全我和他?用不着你成全,他从头到尾就不曾爱过我,不过都是我自甘下贱,非要赖在他的身边。”
林偃月记得,她得知南柯秘密的那个夜晚,等到顾檐梅讲完所有的故事,她便立刻下定了决心,对顾檐梅说:“明天我就搬到听雨楼来。”
顾檐梅却只是哀伤地看着她。她知道,他是在无声地拒绝。
于是,她继续说:“你要是不答应,我就把这个秘密告诉凌风他们。”
她知道这个威胁并没有用,顾檐梅肯定不会相信,在听完那个故事之后,她怎么忍心违逆他的心愿呢?
所以,停顿了片刻之后,她换了一个理由:“你看,我已经知道了这个秘密,就必然要愧疚一辈子。所以,檐梅,让我留下来,代替所有人留下来陪你,陪着你痛苦,陪着你死去。你就当是我为了减轻心里的愧疚吧。”
说完最后一句,她的眼泪早已簌簌滚落,再也无法抑制,但她还是笑着的,用尽最大的力气,对着顾檐梅微笑。
那天她其实还有几句话没有说出口。顾檐梅唯一的心愿,是他们几个人可以幸福地活下去。而她唯一的心愿,是看着她心爱的那个少年死去。因为,除此以外,她也已经无法再去奢望其他。她藏在心里的那些少女心思,在现实的悲凉里,终于再也说不出口。还有什么比这更加残酷和悲哀呢?
那天以后,林偃月便搬去了听雨楼,顾檐梅住在最上面的一层,她住在了他的楼下。
只要他们留在阁中,每到子时,她就会抱着琴来到顾檐梅房间外的走廊上,然后坐在紧闭的门前抚琴。
顾檐梅在门内陷入南柯构筑的地狱,她能够听到他压抑的喘息,听到指尖划过席子的声音,听到身体撞击地面的闷响。
可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坐在门外,将那支“洗尘曲”一遍遍地弹过。因为顾檐梅说过,那是唯一能够让他内心清明的曲子,是他母亲生前最爱的曲子。
一门之隔。两重天地。
头顶两盏灯笼高悬,昏黄的光影。
她总是忍不住流泪,眼泪无声坠落,一滴滴砸在琴身上,直到眼中的泪水干涸,心里的痛感麻木。
当她将洗尘曲弹到第二十几遍的时候,顾檐梅就会打开门,从她的身边走过,然后步履踉跄地走下楼去,沐浴梳洗,再重新回到楼上。
那个时候,她才会收起琴,然后微笑着和顾檐梅道别,看他走进另一个房间去休息。
她终于对顾檐梅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是从三丘坛的阁楼上跌下去的那次,在下落的风声里。她以为顾檐梅听到了那句话,可是等她醒来,一切又回到了从前,她说出的那句“我爱你”,似乎都消散在了风里,而她已经没有了再说一次的勇气。
那之后,她因为受伤而整日懒懒地躺在床榻上,顾檐梅便坐在窗下陪着她。可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变化,依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是她的大哥哥,她是他的小妹妹,仅此而已。
她陪着顾檐梅九个月,可是他们之间,连一个牵手,一个亲吻都没有。
最后的最后,她只等到了顾檐梅临死前那句满是恨意的诀别。
谢凌风看着面前的林偃月神色渐渐恍惚,便知道她已经陷入了过往的回忆中。
谢凌风也是男人,当年顾檐梅看林偃月的眼神,他怎么可能看错。可林偃月偏要如此在言语上作贱自己,却不知这样的话反而伤他更深。
谢凌风终于放弃,什么都不想再说,转身向门外走去。
方才谢凌风进去时,院中的下人就都退出去了,在这一片寂静无声中,院子外面的喧闹声依旧隐约可闻,听来尤为刺心。
谢凌风在廊下站了片刻,这才沿着走廊向外走去,走到东侧的房门口,突然身形一闪,已经进了其中的一间房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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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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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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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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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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