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他刚刚不是不想出头，是怕惊动了陛下，若是四纪尖叫一声，他依然会冒着杀头罪领宫人冲进去的。
好在虽有争执，陛下并没有失了仪态。
听到胡正的声音，四纪的眼眸动了动，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地上的簪子，蹲下来将它捏在手中。
簪杆倒是没断，只是那一粒粒的红宝石已经不成样了，四纪却没有太伤心，已经无法更伤心了。
“这个，不要也罢。反正没了他……我何来多子多福？”
胡正看着心疼，将她慢慢扶起，“娘娘，您要保重啊，吴中令那边老奴已经传到话了，不过据吴中令亲口所言，信国那边暂时没有别的消息，想必一切还算安稳。”
说到母国，四纪才勉强有了些精神，“真的？可毕竟是大隐患，不能松懈的。只是……”
只是她不敢告诉皇嫂和石珠她们，自己竟是嫁错了人。否则若要和离，由信国出面也不是不行。
自己不能给母国添麻烦，就算要和离也得徐徐图之，眼下只能先稳住薄颜了。
她颓然地喟叹一声，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胡公公，你说……易沉没有直接告诉你自己被换魂的事？”
胡正点点头，“没错，这些只是老臣自己的猜测，娘娘是想问？”
四纪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也就是说……别人都不知道换魂之事。除了你，还有吴中令、李尚书和左将军他们。薄颜冷落他们只是因为觉得他们忠于易沉而背叛了他……”
胡正越听越糊涂，又不敢插嘴，直到最后才被四纪问一句，“胡公公，你只凭良心说一句，易沉和薄颜，你觉得谁更得人心？”
这个问题，胡正还真不好回答。薄颜陛下是他看着长大，伺候了二十多年主子，自己这辈子就该效忠他的。
但易沉这位冒名陛下，又给了他不曾有过的人情味，反倒更像他自己的孩子一样，虽相处时日短，却比过去二十年都舒心。
论理，必定是真正的陛下才是主君，但论情……
他端着拂尘摇摇头，为难地开了口，“老奴就斗胆说一句该死的话，老奴……更愿意侍奉易沉主子。”
这就是人心，也是四纪愿意听到的。她满意地点点头，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簪子，“既然他来过，就不会和从前一样。我不能困守与此，得向办法借助你们才行。”
谁知胡正闻言却突然跪了下来，冲着四纪用力磕了几头，“皇后娘娘啊，您可千万别再有什么心思了！”
不是他这个老奴怕死，实在是因为心疼娘娘，如今陛下对她还算是顾了颜面，虽然委屈，到底还能过个像样的日子。
可她要是屡屡触怒陛下，谁知道会怎样，无论如何，好歹先保住自己吧。
四纪执拗，他就跪地不起，任凭她怎么拽就是不肯抬头，反而拉着她的裙角涕泗横流，“娘娘……就算是为了您的母国，您就暂且忍忍吧！”
他说得痛心疾首，就差以命向谏了。四纪不敢伤了老人家的心，也觉得他的话在理。是啊，她还有母国要顾及，就算不用麻烦他们出面和离，如若自己真的把薄颜逼得忍无可忍，两国之间岂不是要……
信国已有内忧，断不能再填外患了。
她闭目忍了许久，才无奈地摇头，“我明白了，你起来吧。这段时日也不要主动联系吴中令了，他们要顾好自己才行，薄颜如今冷落他们反而是好事，待到日后，或许才有机会帮我逃离这里。”xiumb.com
见她总算罢休，胡正才安下心来。隔着门窗，似乎听到了风声，原来外头已经乌云滚滚了，得有一场好大的雷雨。
跨出大殿，立于这不算太温暖的东风中，四纪惨淡一笑。又抬眼凝视头顶渐渐压下的云层，终究还是想哭的。
这样也好，干脆让薄颜知道自己爱的到底是谁，也好过虚与委蛇。
至申时，这场雨终于磅礴而下，薄颜回来时，一身已经湿透。是他自己不许宫人们跟着的，被大雨淋了一场才算冷静些。
四纪正在偏殿休息，见他进来有些意外，只淡淡起身行了礼。薄颜对她的只字未发并不动怒，反倒是兀自解了衣袍，拉着四纪就往内殿走去。
都这样了难道他还想着这事？四纪不肯就范，冷淡地说道“你不是嫌我不堪么。”
“那你也是朕的。”
见四纪不肯配合，薄颜干脆把她扛到了榻上，“朕知道你性子刚烈，威胁也没用。不过朕也不需要威胁你什么，你是皇后，这都是你应尽之责。”
他不容四纪反抗，却怎么也无法让她老实下来，只得无奈地让步，“你若还顾念你的信国，就当好你的皇后。我会让你迁居宝央宫的，只要你记得自己的身份。”
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一个堂堂帝王，居然为了和自己的皇后亲近而讨价还价，可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四纪果然听进了他的话，这才扭过头来，心思似乎挣扎了许久，半晌才松下了肩头，彻底如死物一般一动不动。
薄颜不喜欢她这样的表情，但他不急，哪怕她如今心如朽木，有了孩子也会好起来的。
只要她能留在融国的宫中，就够了……
雷雨滂沱，一下下的闪电十分吓人，连天都快被撕破了。虽然还没到日落时分，却已经阴沉地看不清事物，尤其在没有点灯的殿内，更是幽暗如深渊。
对于薄颜来说，看不清她的表情反而更好。他感受的到，她从始至终只是在忍受着他。
这种颓然不是靠嘶吼就能发泄的，他也不想白费力气。直到在一声滚雷中，他终于起身，重新换好衣物。
他知道四纪心里不痛快，也懒得自讨没趣，自顾自出了偏殿才喊来胡正，“让御医给皇后开点药，让她尽快怀上子嗣。”
胡正应声，心里却在打鼓，摸不透陛下的意图。难道陛下真的只是想和皇后娘娘冰释前嫌，让她安心留在宫里？
谁知他一个无心的抬头，却发现陛下正盯着他。近来陛下似乎经常如此，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胡正。”
果然，易沉一边打理着袖口，一边又让他过来。
胡正的背后立马渗出了冷汗，小心翼翼地躬身，只听陛下问了句“朕自小就是你侍候的，你告诉朕，朕变了么？”
一听这话，胡正的心里更慌了。他该怎么回答，陛下问这话的意图又是什么。
“老奴……老奴看不出什么。”
“哦？”薄颜的鼻息听起来不以为然，“你这样精明的人，又是侍候朕长大的，看不出朕的脾性变了？”
在昏暗的天色和偶尔的闪电中，他的神色让人看不清也猜不透，更可怕的是他脱口而出的话，“胡正，朕之前是不是纳了个宝林？”
这是他第一次问起之前的事，很显然是在试探胡正。胡正也知道自己要是说错了一句话，别说帮皇后娘娘了，就是一条老命都得走到头。
不得不说，陛下的性情实在太莫测，跟着这样的陛下时时刻刻都无法松懈，直让人累得慌。
“没、没错……陛下之前看中了一位舞姬，与皇后娘娘模样相似所以封了宝林。”
一道惊雷刚好劈下，吓了胡正一跳，反倒是薄颜依旧冷静，一对眸子亮地让人害怕，“那既然如此，那位宝林呢？这几日，朕总容易忘记一些小事，那个宝林之后去哪了？”
胡正的腿脚已经有些发软了。那位宝林去哪了？他难道敢说宝林娘娘就是皇后么。
虽然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都清楚，但又不能让陛下起疑，“那位宝林她……”
就在这时，殿中的四纪突然喊了声翠榴。就守在殿外的翠榴随即应声，打断了胡正的话。
虽然应了声，但陛下在这儿，翠榴也不敢推门进去。薄颜冲内殿的方向望了眼，不知在思量什么，才抬腿离去，也没打算让胡正接着说了。
可胡正却不敢松口气，陛下这样问肯定是怀疑到他了，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陛下信任且不怀疑其他人呢。
这些问题得先衬度好来，不然再下一次，皇后娘娘可帮不了他了。
他一边偷偷擦汗，一边深深嘘叹。
别说皇后娘娘，就连他这个老奴都觉得守在陛下身边又累又害怕，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了。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渐沉的夜幕中，宫人们才敢进殿里掌灯。而四纪则依然枯坐在榻上，呼吸轻浅又急促。
薄颜到底想干嘛，又是试探胡正，又是要她怀上子嗣。
他自己就不觉得可笑么，以为有了孩子就能让她死心塌地陪着他？她才不要。
她终究会离开这里的，就算是孩子也不能绊住她的脚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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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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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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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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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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