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你说的好听,原来也不过是哄我的。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平日里自然有臣子们辅佐海儿,但海儿毕竟年幼,真要有什么大事,也该告诉我这个皇姑姑一声吧。”
薄颜回过头,见她依然不紧不慢的动作,眼里有说不出的意味,“自然。待到那时,一定让你做主。”
面前的四纪难得温柔,随着研墨的动作,衣袖轻轻晃动,漾开绫罗的光晕十分好看。
他走上前,嗅着她香发的气息有些动情,覆上她的丹蔻轻轻牵起,“这些事不劳你动手。”
四纪看出他的意图,指腹递上他的唇,也不管自己冰凉的指尖会不会激着他,“宝央宫的翻修如何了?”
薄颜不在意那些,翻身箍着她想要亲近,“你与我双宿双栖有谁会非议?再说……”他略微抬起眼,伸手轻轻掠过她的长睫,“他人的议论,你是从不在意的,不是么?”
他的唇很烫,让四纪想要躲避,却被他越制越紧有些不舒服,半推着看了眼案上的层层奏折,“薄颜,你的奏折还没理完,现在不是玩闹的时候。”
可薄颜却不肯放手,头也不抬地把她往内殿带,“玩闹?延绵子嗣可是头等大事,四纪,我不那么粗暴,你也别抗拒我好么?”
他们已然成婚,作为皇后,侍奉皇帝是天经地义的。然而四纪不愿意,打从新婚夜后,她就一直推脱身子不适,夜里也只宿在偏殿。
薄颜不是没有找过她,但皇后说了不适,强迫也无法。他也知道宫人们都在议论此事,更是心气难平,又看到她不经意蹙起的眉头,钳着四纪的力道猛地重了起来。
“皇后!你是朕的妻子,侍候朕就有那么不如意么?嫁过来这么多天,推三阻四,又是宿在偏殿又是要选妃,你就这么不情愿与朕相与?!”
四纪是被他踉跄地扔在龙榻上的,头上沉重的凤冠有些歪斜,碰撞的珠饰让人听着心惊。
她何曾被这样对待过,不可置信地撑着身子,扭头间冰凉的珍珠坠子落在额头上,心里却怒火中烧。
“薄颜你疯了么!”
薄颜怒气未消,甩脱了自己的外衫欺了过来,却遭到四纪疯狂的捶打。
可四纪终究是个女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按在了榻上,扭着头奋力挣扎,“你还有没有一点帝王的样子了!”
薄颜攥着她的手腕,想要吻住她又被乱甩的首饰差点划伤,忿忿不平地多用了几分力气,捏得四纪生疼。
“朕不是帝王么?嗯?朕对你好,你冷若冰霜,对你不好,你依旧不肯服软。一心只惦记着你镇国大长公主的身份么?朕倒忘了……”
他俯下身,盯着四纪的双眼宛如噩梦中那般森然,“四纪,你是什么时候晋封成了镇国大长公主?是谁……贺你一句实至名归的?”
梦中的他就是这样,逼迫着她仰视自己,质问她为何变心。那样的冷酷,令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是四纪对薄颜最深的恐惧,终究还是重现了。手腕疼得有些麻木,连喘息都觉得费力。可这一切在薄颜看来,竟是那么可笑。
他的手掌足够扣住四纪的双腕,腾出另一只手扯开她的衣领,却不是为了亲密。仅仅是,羞辱。
“你不爱朕是么,认为朕不是你的归宿。那你自己说说,你的归宿,你的良人,你心甘情愿俯在他身下的人,是不是易沉啊!”
因着殿里的动机,胡正本想着闯进殿内保护皇后娘娘,但在听到陛下的最后一句吼声时,被吓得立马顿住。琇書蛧
一个老内侍,该是早习惯伴君如伴虎的,但这会儿却还是通身冷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易沉……那不是娘娘说过的,那位陛下的名字么。陛下果然都是知道的,那……那也知道娘娘与那位陛下的情意了?
此时正值晌午,阳光明艳,风和日丽。本是最适宜新婚夫妻携手同游的好时辰,殿中却只有僵持下的震惊和冷笑。
四纪终于不挣扎了,钗横鬓乱,衣衫不整地被薄颜按着。说不出到底是诧异还是气愤,亦或是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坦然。
她看着薄颜那张曾经熟悉的面孔,仿佛根本不认识他,血运受阻的双手已经冰凉,却比不过心寒。
“你……知道他?”
薄颜的牙关紧咬,把额角的青筋顶了出来,眼眶通红,明明一张俊俏的脸皮,也能比恶鬼还骇人。
看来相由心生果然不错,易沉也用过这张皮囊,就绝不会有这样的嘴脸。
而她这样的神情更加激怒了薄颜,一把捏住她的两颊,恨不得让她碎在自己的掌中。
“是啊,朕都知道的,他顶替了朕的躯壳,装的像模像样做着他的假皇帝。而你……你本该为了朕赶走他才对,却与他勾搭上了,还互订终身!”
在他的嘶吼中,四纪皱起了眉头,这样重的力道,她的骨头真的会碎的。
可薄颜还不打算放开她,怒不可遏到指尖都有些发抖。
“你与他海誓山盟,在朕的宫中,想要让朕彻底消失,好满足你们这对狗男女的偷情。你们去了信国,救回你那羸弱的侄子,还在长华殿里浓情蜜意!
四方四纪,你是不是特别后悔那个时候没有让他要了你,是不是特别憎恶朕又回来了?你为了他,就不想再看到朕了,我们十多年的情意还比不过他与你数月相处,就因为他待你更不知廉耻,让你品着滋味了就乐不思蜀?!”
他越骂越刻薄难听,让四纪终于忍不了了。她没法动手打他,却可以扭头咬伤他的虎口。
吃痛的薄颜缩回手,似是想要扇下去,可最终却没有,反而在通红的眼眶中,溢出了几分湿润。
他揪着自己的衣领,由盛怒渐渐化为痛心疾首,居高临下地看着四纪,恨,却又舍不得。
“四纪啊……”
四纪有些怔愣,居然听出他声音里的哭腔,甚至那眼底的泪再停留片刻,就能砸到她的脸上。
“你知道朕有多心痛么?从黑暗中醒来,脑海里就全是那些莫名的记忆。朕看着你和他相识而笑,那么温柔,连朕都没有见过的温柔。朕看着你与他亲密无间,互许余生,看着他为你细细雕刻那枚戒指,看着这座为了你们两个盛装通明的宫殿!”
说罢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仿佛那只是一片与他无关的面皮一般。愤怒,悲痛,宛如疯魔一般,却还不能诉出他万一的痛苦。
“看着朕这张脸的时候,你怎么就能喊出他的名字?你就没有一点点想着朕么?你帮着他夺取朕的江山,朕的一切,你就是罪人!
你知道成婚那天,朕有多想揭了你的喜帕质问你么?可朕居然不敢……朕不想看到你那张笑脸,为他而笑的,不是为朕……”
他捶着自己的胸膛,终于放开四纪起了身,呼吸急促而深大,仿佛他才是被囚禁被虐待的那一个。受尽折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挚爱另投他人怀抱,把本属于自己的一切,也拱手给了那个贼。
四纪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撑着坐起,心中的确的愧疚的,可这不是自己要被薄颜困锁的理由。
然而她才堪堪坐稳,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他忽得反身冲来。
她本能地想要躲避,却只是被他抽走了头上的一根簪子,连同扯断了几根发丝,也已经无人在乎了。
薄颜举着手里的那支石榴簪,冷笑一声,“这是你们的定情之物啊,你连大婚都戴着它,当真是对他一往情深。甚至你也知道朕回来了,还没有把它收起来,是要朕天天看着这簪子,想起你们之间的种种龌龊么!”
他狠狠把簪子摔向四纪,正好砸在了榻沿上,顿时裂碎一地。
可即使这样,薄颜还是不解气,指着四纪的鼻子牙关紧咬,“哼,你想和他多子多福?做梦!你这辈子都是朕的皇后,就是困你一辈子,你也别想跑!”
这句话吼完,他再没了力气,转身想要离开,却听到四纪的笑声。
即使被薄颜捏到骨骼疼痛,被他揭穿和易沉之间所谓的不堪,她却还能笑得出来,毫不遮掩的嘲笑。
在薄颜惊诧和鄙夷的目光中,四方四纪整理好自己的衣衫,扶着榻沿狼狈地站起身来。
即使她是被囚于后宫的皇后,即使她被他唾骂,也依然是信国的镇国大长公主,论地位,该于他平起平坐的。再落魄也不愿输了架势。
她看了眼地上那支支离破碎的石榴簪,勾起了嘴角。
“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也明明是怨我的。却还能若无其事地与我成婚,与我合卺,甚至明明觉得我龌龊,又要与我同欢?我是对不住你,但我不后悔。而你算什么,想尽办法羞辱我好平复你的委屈么。薄颜,你我,谁才是虚伪的那一个!”
“你——”
薄颜被她反击地说不出话来,胸膛起伏了半晌又突然冷笑两声,不紧不慢地走回她的面前。
四纪不愿躲闪,也不肯被他触碰,一番抵抗后还是被他扣住后脑,身不由己地仰视着他。
他的颌角轮廓刚硬,唇也紧抿着,看起来凉薄且残忍,可他的眼中,又有几分她看不懂的悲戚。
似是觉得这般很可笑,四纪也不管会不会遭到他更加愤怒的对待,挑衅地闷笑一声。
“怎么?没想好要怎么报复我么?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大可以把我关在呈祥殿啊。易沉他为了我,把元拂儿抛在一边,还——”
“你住口!事到如今你还敢提他!”
可四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将薄颜推开,“我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又有什么不敢听的?你自己也知道比不过他么,没他爱我还一味地自欺欺人!”
他们俩,一个已经耗尽了心力,一个却反而硬气起来。四方四纪怎么会是能忍受这般羞辱的人,此时也早已忘了胡正的嘱托,硬碰硬她从来都不怕。
看着她此刻的面孔,薄颜也有些愣了。她可以对那个易沉柔情似水,对他就只剩敌视了。
不过没关系,他不会就此放手的,四方四纪,永远都会是他的妻子。
“呵呵……你恨朕也好,厌朕也罢,都是朕的皇后。朕不会苛待你,宝央宫你也不用住了。朕就是要把你绑在身边一辈子,谁让朕……爱你呢。”
爱?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居然还能说爱她?
四纪只觉得可笑,讽刺的目光刺痛了薄颜。
她变了心,倾心于他人,就要嗤笑他这么多年来的专情么?就不能……相信他其实还爱着她?
若不是一往情深,又怎会明知她的心另有所属,还要巴巴得迎着她的冷眼?他的蛮横,难道就不能是因为还想挽留她么。即使不爱,留在身边也是好的……
薄颜的心被她彻底地伤透了,却又无法放手。曾经的两情相悦,成了他一个人的,可悲又可怖的一厢情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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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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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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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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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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