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再一次集中到文宗林身上。
文宗林觉得这是人生中最失败的一天,他被自己的儿子算计至此,还要被教如何做一个父亲,他在大众面前丢尽了脸面,可文黎连一个台阶都不给他下。m.χIùmЬ.CǒM
文媛只是文黎同父异母的妹妹,可他是文黎的亲生父亲,就为了一个私生女,文黎和他闹成这样,真的有必要吗?
他只是心寒,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错。道歉信又被撕了,要说什么也是难题。
昨晚他只是把那致歉信大略看了一遍,内容没有记住多少,但努力回忆的话也能想起一些来。他忐忑地清了清嗓子,开始了“真诚”的表演。
“我文宗林,今天来到这不仅仅是参加女儿的葬礼,尽一个父亲的责任,更是要为自己的错误行径道歉。”
“多年前,我在还没有弄清事情的真相之时,就召开了记者招待会说文媛不是我的女儿,深深地伤害了她,我很抱歉。女儿离世前,我没有陪在她身边,我很后悔很懊恼,我恨自己太过懦弱,因为怕面对她而一直逃避。而最后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能对她亲口说出。”
“文媛,是爸爸对不起你啊。”
“情”到深处,文宗林流下了一行恰到好处的眼泪。他此刻的形象真像一个后知后觉的好父亲,高高在上的文总裁为了女儿流下眼泪,遇上金融危机承受重大压力的时候也没见他哭过。
真是一个好父亲啊。
明知文媛是自己的女儿,却非要召开记者招待会说那是假的,说文媛只是因为他们好心捡来的。可现在却变成了当时没有弄清事情的真相了。
明明是把她当作累赘,当作人生的污点,恨不得她离自己越远越好的文宗林,是怎么厚脸皮说因为害怕面对她所以一直逃避呢?
骗人太容易了,只需要一些看似合理的用词和稍微真诚的嘴脸,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白的说成黑的。
谁会在意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呢?记者需要有爆点的新闻,大众需要可以在茶余饭后讨论的八卦。文黎坚持要给文媛的交代,在旁人眼里其实很可笑,为了一个死人,不惜和家人闹翻,差点葬送所有的前程。
“文宗林看上去不像是假的啊,应该是真心疼这个女儿吧,文黎这个儿子做得也太绝了,非要把父亲的伤心事挖出来,难道放在心底的难受就不是难受了?”
“他是故意的吧,是不是想提前继承家产啊?一个私生女罢了,值得办这么大的葬礼吗?找个乱葬岗葬了不好吗?真当是能上得了台面的人物了。”
颜瑾宜循着声音转过了头,只见不少人在后排窃窃私语,不过两个看着面善的女人讨论的声音大了些,她们手上的白玫瑰不是很新鲜,花瓣顶端开始泛黄了。
教堂大部分的人都听到了。
记者们和来参加葬礼的人表情都变得很微妙,他们并不了解文家的人对文媛做过多少过分的事情,他们甚至不知道若不是他在背后施压,文家的人都不会来这个葬礼。
文黎撕掉了致歉信,倒显得文宗林这段脱稿的“即兴发挥”更能打动人了。
可现在要怎么做,转身给自己的父亲一拳头,让文宗林不要再昧着良心撒谎了吗?爷爷给的庇护,不是这么用的。
葬礼办了,文宗林道歉了,文媛也会被葬进文家墓地,可他怎么觉得自己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人格外清醒,来自内心深处歇息底里的呼喊终于让他明白到虚伪的现实。
他其实很自私,虽然口口声声说做这么多都是为了让文媛安心离去,但他已经在无形中上升到和文家的对抗了。
他早就想和他们翻脸了,文媛的死只是一个导火线,所以在今天的葬礼上,他才会产生这可耻的胜负欲。
原来,最没有资格站在这里的人,是他。文媛生前最信任的人,竟然利用了她的死来报复那个令人生厌的家庭。
文媛在最无助最崩溃的时候,在桌子上刻下的是“文黎,我该怎么办?我不想逃了,我没力气了”,她只是刻下这句话,没有打电话告诉他,为什么呢。
她怕烦到他吗?
眼泪终于决堤。
这两行热泪是在谴责他自己的无耻,更是在心疼文媛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过多的体谅。
文宗林道完歉后就带着文老爷子走了,唐璇芝在教堂外简单地回答了记者们的问题,寥寥几句就把文家的恶行解说成了大众能接受的“没来得及弥补的错误”。
葬礼结束前,文黎在文媛的棺木前磕了三个响头。
第一个磕完,他向文媛发誓会让伤害过她的文家人得到应有的代价,一个都不会少。
第二个磕完,他保证自己会抓住真凶,还文媛一个公道。
第三个磕完,他许诺自己会完成她生前的愿望,乐观积极地去过每一天。
磕头后他起身鞠了一躬。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离得这么近了,以后便是一个地上一个土里了。他们之间没有未来,只剩能刺激泪腺和刺痛心脏的回忆了。
他还记得那天在案发现场,他看着她的尸体,脱口而出的只有三个字:对不起。毫无意义的三个字,却是他仅能说出的话语。
什么时候他才能坦然地跪在墓碑前,捧着她最爱的百合花,问心无愧地说上一句:“哥哥过得不错,你在天堂还好吗?”
也许是在触手可及的明天。
也许是在遥不可及的未来。
一切都处理好后,已经是深夜。马路上没几个人,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远。他浑浑噩噩地掏出车钥匙,抬头却见车旁站着一个女人。
颜瑾宜的小脸被冷风吹得白了几度,红通通的双手努力地缩在袖子里。浑身上下都在向他透露一个信息:她等了他很久了。
“你没回去吗?”他小跑着来到她的面前。
葬礼并没有进行多长时间,她的身体又不是很好,他明明让助理安排着送她回家了啊。
颜瑾宜摇了摇头,“你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我问过你助理了,他说你晚上处理好后会自己开车回家,我觉得不行,我来开车,你坐副驾驶。”
今天的葬礼上文家占尽了优势,文黎毫无招架之力,他若是能很快缓和过来就有鬼了。
不过她真是担心他精神状态不好开车会出事吗?扪心自问,她是不愿意他又在车里睡一夜。
昨晚他随口的一句话,她记在了心里,今天特地去问了助理,没想到助理会说这是文黎的习惯,改不掉了。只要有难以解开的心事,他就会在车里睡一夜。
“你开车送我?没有这个道理的,你是女孩子,我开车送你。而且我的精神状态很好,上车吧。”他绅士地为她打开车门,没给她拒绝的理由。
“民武路怀昔街,我记着。”
他上车后立刻开了暖气,熟练得打着方向盘,说话的语气温柔得不像话。
颜瑾宜知道他现在很难受,只是不愿意表现出来罢了。
车辆启动的前十分钟,他们没有任何交流。一个不知道说什么,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
直到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黑色的玛莎拉蒂减缓速度停在白色的斑马线前,她才觉得自己必须在下车前说些什么。
“今天的葬礼.......”
“我很无耻对不对?”他强行打断了她的话,“我利用了她的死和文家做斗争,太恶心了。”
她沉默不语,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才好。
她看出来了,从他去往案发现场,在记者面前承认文媛是私生女的那个举动开始,他就注定要和文家争斗到底了。
这些日子来,文黎利用媒体和大众舆论给文家施加各种压力,表面上都是为了文媛,但在无意间损害了文家不少利益。
颜瑾宜不知道文黎为什么会突然觉得他自己无耻和恶心,如果不和文家做斗争,文媛才不会被葬进文家墓地,也不会得到文宗林的道歉,文媛的案子只会被当做过眼云烟,很快消散。
“你糊涂了。”她淡淡地摇着头,“你是被迫和他们作斗争的,你没有利用文媛的死,你只是在做反击罢了。你见过恶人会乖乖地低头承认错误吗?没有刀架在脖子上,他们哪会轻易下跪。”
文黎的思绪一向清醒,今天的想法有些极端和幼稚,是受了葬礼上那些看客们的影响了吗?还是说文宗林的“真情发言”太过虚伪,让他后悔这么做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问清楚才能对症下药啊,虽然不能根治,但至少比什么都不说要好些。
“在文媛的葬礼上,我居然产生了胜负欲,可笑。”说出口的一瞬间,文黎心口一紧,不自觉地握紧了方向盘,开始不太明白自己的行为。他从来都不愿意把自己的伤心处暴露在旁人面前,他和颜瑾宜认识不过几天,但几乎把最近的心事都说予她听。
昨晚,他甚至握着她的手入睡了。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没来得及理清思绪,脑子里面的确是一团浆糊。一想到昨晚的事,罪恶感渐渐浮上心头。
颜瑾宜没有注意到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伸手把车里的音响给开了起来。
看来他今天的思绪就是被文宗林这一出给弄乱了,他需要的不是安慰而要自己想通才对。
“争斗的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胜负欲就怪了。你今天太累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车里放的歌是v.k克的《mirrornight》,舒缓的钢琴曲风不失俏皮,她有时候疲倦了会听,没想到文黎也喜欢听。
到了小区门口,颜瑾宜拿着包下了车,正准备道谢的时候,却发现文黎也跟着下了车,她正疑惑着,他却已经走到她身旁。
“你饿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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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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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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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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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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