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关键的词儿,只要稍作联想,靠近那背后的真相也是分分钟的事。
付骁把该说的话说完,便适时地停下了,仔细观察着季遥的反应。
季遥眼盯着圆桌上的木纹,并不做言语。
那条纹路歪歪扭扭,横亘在桌面上,分出了好些条细碎的分支。
最长的那条一直延伸到桌子的边缘,顺着断面拐了个弯,再也看不见了,她便将眼睛定在了那里,直勾勾地。
付骁的猜想没错,季遥的确是知道些的。
当一开始,从那人的嘴里听说要去找“五隐士”的时候,季遥就有些怀疑其用意。
那五位前辈比起她母上大人梅浅,那可是翻了五倍的鼎鼎大名,季遥在江湖中耳濡目染那么些年,怎能不知道找齐他们,又意味着什么么?
只是付骁不说,她就当作什么都不知情。
她当初想着:“这位锦音山庄的少庄主怕不是得了失心疯,怎的还奢望起不该奢望的东西”。
这种没准就会掉脑袋的事儿,太刺激了,她想都不敢想。
于是,她认怂了,也推脱了,说“我不太行”。
即便付骁放了名为“贾逍复”的大招之后,她还一时有些动摇,却还是坚定了心志,再一次重复说“我办不到”。
可话虽这么说,季遥还是慌得很。
那锦音山庄的少庄主在她面前立着,就算没有提刀拎棒,季遥依然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
心理防线稍微崩溃个一丢丢,也就只能同意了。
即便看上去是互帮互助、互惠互利——她的条件确实是提了,这样子的搭帮入伙,还是挺像被迫接受的。
不过今儿个又听说,付骁背后另有其人,并不是他要做谋反的事情,而又牵扯到了万淙黎。
她势必更要当作不知情了。
从疑似谋逆的帮凶,变为真实谋逆的帮凶的帮凶,责任层级虽降了,可目标的定义却是更准了……
知道的事情越多,势必死的也会越早。
这浅显的道理季遥还是懂的,她决定继续装傻。
她也发现了付骁在暗中观察,刻意板着一张脸,不让情绪过多地流露。
但是一些细节,却真真切切地投到了付骁眼里。
在他看来,季遥眼皮眨动的速度似乎是快了些,面上的肌肉稍稍动了动,像是咬死了后槽牙。
付骁想着,八成她已是得出了结论——万淙黎图谋不轨找上了他,而他又不远千里地找到了她,不由分说地拖她下水。
这姑娘倒还真是门儿清。
付骁静静地等着她的爆发。
他等着她掀桌而起,骂他助纣为虐,抑或是拂袖而去,恨他牵连无辜。
付骁连如何应对的措辞都准备好了,季遥却迟迟不见有什么别的反应。
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她就当真那么想找到贾逍复这个人么?即便知道现在所做的事,等同谋逆?”
付骁这般想,脸色都有些凝重,“他又是何德何能。”
季遥不知道付骁心里想的是什么,见他阴沉着脸不说话,也鸟悄地选择继续保持沉默。
好在没过多久莫迭就破窗而入,哐当一声,木制的窗框碎片铺了一地,把毫无准备的季遥吓得一哆嗦。
“诶呦,你死不死啊!”
她的胳膊肘原本好好地拄在桌面上,愣是被这动静吓得移了位,硌到了麻筋儿上,一张脸拧巴地不行。
莫迭被她吼地莫名其妙,歪头立了一会儿,很是委屈地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们等太久抄了个近道儿么挺狂野的一女的怎么就胆小成这样了?”
“你个死孩子说我什么?谁狂野?谁?”
还没等季遥张牙舞爪地冲上去发作,付骁就已起身走到了被撞得七零八落的窗子跟前。
他皱着眉,低垂着眼,很是不悦。
然后一转身,抬手就给了莫迭脑门一巴掌,训斥道:“什么时候练了铁头功,我怎么不知道?木头屑子沾了一脑袋,下次是不是得给你配个盔啊,这么大能耐,要不赔钱的事儿你来?”
“我着急嘛!”莫迭两只手里都攥着油纸包,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拿起又放下,来来回回好些次,终还是急了眼,拔高了声调。
“究竟是做对什么了,还在这儿大小声。”付骁上前接过那两包东西,往桌上一扔,然后招呼季遥,“吃呗,不是刚才喊饿呢么?”Χiυmъ.cοΜ
季遥原本还想和莫迭掰扯掰扯什么叫“挺狂野的一女的”,见付骁发了脾气,也不敢废话,动手拆了麻绳带儿,摸了一牙儿被捂得稍微有点软的烤馕啃着。
算不上新鲜出炉,温度正好,味道倒也还可以,莫迭这小子的速度还是值得信赖的。
莫迭吃饱喝足才往回赶的,心情在破窗而入之前,还是灿烂而美丽的。
他带点儿东西回来,原本也是一番好意,却没成想在最后一个环节出了岔子……
他蹲在地上摆弄着那些破碎的木条,一边试图恢复原貌,一边小声地絮絮叨叨:“都怪隔壁街上的小姐姐们穿得太清凉还一个劲儿招呼我不然我也不至于没把持住……诶呦少庄主你可别打我头了!”
“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吐了!”
莫迭委屈巴巴地噘着嘴:“我也没说什么啊就是说破窗的力度没把持住而已。”
付骁只道自己想多了,又是一声叹息。
弯着腰,将被风带跑,散落在地的那些纸条一一捡起,无奈地摇头。
这胥城的夜生活,可真是……
他方才站在窗边,不小心瞧了瞧外面的光景。
天还未完全黑,对面那一条街上就已经亮起了华灯,雕栏画栋上捆着一摆子的粉绸紫纱,红彤彤的灯笼毫无章法地胡乱堆砌着。
靡靡丝竹声不似中原,隔了些距离,听着尤为痴缠。
那些姑娘们缠在男客的臂膀上,摇着扇子笑得肆意,也不知是不是付骁的错觉,总觉得她们的媚眼都能传到他这边。
果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可真是极度的风情。
付骁用余光看了一眼季遥。
衣着相似,容貌尚可,就是吃东西的时候神情憨了点儿,气度没法骗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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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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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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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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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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