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人兽强大的臂力用来拎起一个人类实在显得轻松。时念九悬空使不上劲,很快脸就变成了猪肝色,拼命地拳打脚踢,万幸之中两个手指刁钻地插进了对方的眼睛。
伪人兽一吃痛,当场暴怒,愤怒地嘶吼一声,手臂像摆锤一样,直接把时念九扔了出去。
他重重得倒在地上,撞得浑身疼痛,“咳咳。”喉咙仍有一股明显的异物感。
伪人兽冲过来,看他的样子是想直接把他一巴掌拍飞,可他冲到时念九面前,又突然停住。
低头。
靠近。
鼻孔喷气。
观察。
时念九心里发颤。
伪人兽突然一个微笑。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别怕别怕,我是带你出去的,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我不会伤害你。”伪人兽式的安慰,粗狂野兽的声音强行压低,显得不伦不类,公鸭嗓,刺耳又难听,关键是笑起来,比恶鬼还渗人,牙龈外漏。他的眼睛狭长,时刻透露的精光,狡猾又市侩的模样。
诡异的是,他说的竟然是中文。
这个种族果然聪明智慧。xǐυmь.℃òm
时念九当然没有相信。面对伸出来的手,他反而后退了几步,喉结一滚:“我,我还要去救我的朋友。”
“哼。”伪人兽鼻子一皱,伸手过来抓住时念九的臂膀,尽管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但是坚韧的利爪仍然夹疼了人类之躯,时念九刚刚还被甩去两三米之外,简直疼得想吐血,根本就不可能躲不开,“我们先逃出去,之后再来救他们。”
不远处的石板又“哐哐”碎了几块,伪人兽抬头看去,力道松了一下,时念九迅猛地抽回手臂,连忙闪躲,飞溅的岩浆溅落到他原先那个位置,撕拉一下冒着白气。
大地深处又传来一声咆哮。
伪人兽双脚一颤,身子一歪,时念九屁股颤了下。
他们齐齐看向远处,一条龟裂的缝像蛇一样蔓延过来。
时念九猛地抬头,对上伪人兽的眼睛,风驰电掣,伪人兽扑过来想要擒住他,眼里的凶光已经暴露无遗,时念九无暇顾及他为什么要虚与委蛇,从地上弹起,身子一蜷,撞进伪人兽怀里,头顶顶向他的下颚。
他想再撞他一下,谁想到庞大的身子居然已然失了平衡。
他脚下的岩石已经沉下去了一半。时念九的脚还搭在上面。
时念九看见他面部狰狞,庞大的身子颤栗,原本还双足站立,现在已经四只爪子用力地扣紧地面,犹如丧家之犬。原来时念九一撞,让他歪了身体,脚底的石块立刻崩了开来,他肥胖沉重,尾巴掉到熔岩里,惊异地怪叫,时念九双脚并用退得远远的,他一走,石块翻得更快。只见他滑下去,石块砸在他脑袋上,赤红的岩浆中一团庞然大物惊慌地大叫,极度痛苦地扭曲身子,滚了一圈,费尽心力爬上了对面的地面。
它全身坚硬的鳞片已经掉得七零八落,露出里面鲜红又作呕的嫩肉,翻着死皮,冒出一股烤肉的香味。
他的脸部已经完全烂掉,特别是右脸,白骨清晰可见,眼球生生从融掉的眼眶里露出来,时念九看见他的神经还连在一起,左眼布满血丝正仇恨地望着他。
“不......我没想.......”时念九心里发怵,无措地摇着手。
他没想伤害他,他只是想自保而已。
头顶传来刺耳的声音,一根尖锐的石柱直直地掉了下来,插进了伪人兽的胸膛,将他钉在地上。
他没有痛叫,没有咆哮,只是死死地看着时念九,蓝色的血染了一地。
“天哪!天哪!”
时念九的力量像被抽光了一,四肢绵软无力。
但他还是站了起来,开始漫无目的地逃窜和奔跑,他要离开这里,他要离开!他只想离开这里。
他想放声大哭,可是眼球干涩,罪恶的负重感甚至剥夺了他哭泣的全力。
时念九浑浑噩噩不知跑了多久,气温越来越高,他的衣服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脚下的裂缝越来越多,随处可见大片的岩石被吞噬,露出几米深的熔岩,像另外一个世界。
耳边突然传来野兽的声音,时念九的身子一下子飞出,肩上蓦然出现了三条血痕。
太好笑了。
今天不是被捅了心脏就是飞出去。
时念九双手扣着岩石的边缘,悬在熔岩边上,自嘲地想着。
更加靠近热源,他的身子都好像要被烧起来一样。
比他飞出去更远的是扑倒他的伪人兽,穷凶极恶,以至于用力过分,疯狂地想要撕裂一切,嘴里渗出丝丝鲜血。他伏在一块倾斜的石板上,像豹子一般,肩胛骨凸起,盯紧了猎物。
时念九手臂用力,身体一翻,咬牙吃力地爬回了地面。
伪人兽已经飞扑而来,俯视着时念九。
这种猛兽的肌肉爆发力简直像个炮弹一样。
时念九一脚踹向了他柔软的腹部,脚底像是被铁块用力锤了一下,他恍惚能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巨大的冲力使他的骨头都错位了。
可好歹是保住了一条命。
他眼见被自己一脚踹下去的伪人兽翻着肚皮,徒劳又用力地滑动着四肢,在空气中不断无力地挥舞,背脊先浸没在了熔岩中,发出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极度凄厉的惨叫,带着深深的绝望和这个世界永别。
好像有烟从他身上冒出来,因为时念九听到一阵焦灼的声音。
但是,非常快,非常快地,他就沉入了滚烫的熔岩中。
一条生命被吞没,甚至连个泡都起来!
时念九忍不住颤抖。
他吞咽了一口,手臂紧绷到颤抖。
可他已经无暇顾及打心底里蔓延出来的诡异感和负罪感,为了自己只有一次且可悲且无力的生命奋力地活下来。
他抠着粗粝的岩石,那种强烈的颗粒感让他宽厚的手感到一丝疼痛。
伪人兽刚刚伏过地岩石已经非常倾斜了,它像是终于完成了使命,不断重负地断裂开来,然后坠下去。
噗通一声。
岩浆飞溅。
时念九望着下面。
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心脏在颤抖,刚刚他就离死神一米的距离,死亡的感觉对于他来说,甚至是熟悉,它既冰冷又灼热,一不小心就会将他吞噬。
他觉得自己像是耕作的牛,灵魂被一圈一圈套上枷锁,直到最后他的脊柱压弯了,肚皮贴在地上,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悲惨地压力而无奈地死去。
他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脸,然后异常矛盾地深深吸气,像是快要窒息死的人。
他刚刚杀了一个生灵。
可无论他的外表多么的可怖,生性多么的野蛮和残忍,都无法掩盖他像人的事实。
这几乎代表着他杀了一个人。
他突然想到卫禊之前毫无留情地屠杀,又想到那些极度的血腥的油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时念九低头,深呼吸,勉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空。”
时念九浑身战栗。
一股热气喷洒在他的脖子上,立马叫他泛起了鸡皮疙瘩。
时念九缓缓抬头看去,如老式的机器既不好用年纪也大了,骨头生锈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为什么陷害我?你恩将仇报,卑鄙的人类,不配拥有智慧和生命!”是那只狡诈市侩的伪人兽。胸膛上破了个大洞,隐约看见里面的脏器,乱成一锅粥。
他飘着一股臭味,像放烂的海鱼。
时念九震惊地望着他,甚至忘了躲,直到他用利爪刺向他,慌乱地解释,“不,我没想害死你。”
“偿命!偿命!”
可是伪人兽不听他的辩解,只是一味地冲上来,抓住他的脚踝。
“放开!”
时念九仓皇地向后缩去。
眼见着伪人兽扑了上来,时念九手臂一横,闭上眼睛,下一秒滚烫的鲜血喷洒在他脸上。
这不是他的血。
瞪大的眼睛周边是飞溅的蓝色液体。
他像一个孩子,初入黑暗的森林,被疯狂扭曲的黑暗席卷,他瑟瑟发抖,抓住一点白色保全自我的意识。
伪人兽胸口的伤处又加重了几分,完全穿了过去,可以看到对面,他倒下来,口鼻翕动,气只出不进,肚皮急促地颤抖。
卫禊居高临下,握着桃条,眼神漠然。
眼看着卫禊的桃条落下要再给予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把杀人不眨眼的利器啊!透露着和主人一样的阴寒之感,时念九扑了过去,他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胆子,可他知道一件事。
这种该死的杀戮!荼毒!应该被制止!
他像是初生牛犊,梗着脖子对上卫禊的银色眼眸,时念九在这双银眼中乍然看到了一丝不解。
“你不能这么做。”
时念九的语气不算坚决,他很疲惫。甚至说话有气无力。
负伤累累的伪人兽在时念九身后喘着粗气。他的身上几乎都是致命伤,但就是没有死去,强撑着的眼皮不知道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他已经活不下去了。
卫禊轻轻挥了一下桃条,它像是还有生命一般,几股枝条盘结在一起,鬼脸栩栩如生,好像随时随地都能冲出来朝着所有不善的人嚎叫。十指纤纤握着它,正用一种轻柔却毋庸置疑的态度叫时念九离开。
时念九又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你不能这么做。”
“让开,它们罪有应得。”他们诱骗人类,生吞活剥,茹毛饮血,残忍至极,所行之事令人发指。
“他想救我,是意外让他变成了这样。”
“救你?那你想想他为什么救你。”卫禊问了一句。
时念九一愣。
“救你一个是救,为什么不救别人?为什么不救他的同伴?你觉得一只黑猩猩会放弃同类去救人么?”卫禊说话的语调很平淡,但是听上去着实有些讽刺,时念九被问得一愣一愣的。
他不知道黑猩猩会怎么做,但是扪心自问,他会舍弃人类去救一只大猩猩么?
时念九想不通,干脆换了个方向。
“可他们也是受害者!”时念九据理力争,那些油画,那些残骸,“它们受到殖民者蛮狠的侵害,受过那样的痛苦!”
“无论他们的过去多么悲惨,都不是肆意伤害别人的理由!”卫禊眼神一凝,口气决绝,这时他有些不耐烦了,“让开!”
时念九唇线紧绷,针尖对麦芒,“这句话同样还给你!”
若说伪人兽的做法那些殖民者并不差别,那么卫禊的做法同样和伪人兽没有差别,他们只是在无止境地报复,用古老、原始、无知的同态复仇法。
时念九和卫禊对峙,无论怎么也不肯让步。
卫禊突然扬起了手,时念九以为他要对自己动手,本能地一缩,没想要桃条像活过来一般,藤蔓般从时念九身边游弋过去,然后猛然找到了目标,将半死的伪人兽缠紧。
时念九怔怔看着。
卫禊已经伸出了手,直取他面门。
时念九还来不及躲闪,卫禊的手就虚虚在他眼睛上一抹,一股清凉之感突然从头顶上撒了下来,“你睁大眼睛看我。”
时念九迟疑着,抽搐着面部肌肉,先是小心翼翼地开了一只眼睛的一条缝,
他说看到的,已经完全不是他认知的那个时间了。
卫禊外围有一圈淡淡的光芒,并不刺眼,是最最舒服的颜色,温柔地裹着他。山洞里的气温也不高了,很适中,像是冬天吹着暖气。
卫禊指向伪人兽,“你再看看他。”
时念九转过头。
瞳孔猛地一缩,接着立马后退了几步,惊恐着惨白了一张脸。
伪人兽的外表完全被遮挡住了,取而代之的一滩泥泞、粘稠的东西,它像是一团泥巴,不断地有东西流下来,长条般稠稠的液体,正在向外分泌,泥巴中有一双黄豆样的小眼向外盯着,空洞地毫无灵魂,如同行尸走肉。
“这......这是什么?”他分明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那可怕的泥团,作呕的流动,好像随时随地要冲着他扑过来,那黄豆的眼睛四处转溜,落到时念九身上,即便毫无聚焦,也让他觉得身体被千万蚂蚁爬过。
但是桃条始终捆紧了他,编织成一个牢不可破的笼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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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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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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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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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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