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颤抖起来,那种恐惧像是一直大手抓住他的心脏,不断摇晃。
他被热得出汗,又被吓到发凉,冷热交加,只看见时念九汗流雨下。
其他人都像是被夺走了意识般,眼神空洞只知道按着安妮的脚步向前走。
时念九试图喊醒他们,他小声地喊着:“杰弗瑞......”
杰弗瑞有时候虽然做事出格,但是他年纪最长,经验最丰富。
可是在荒诞面前,年纪是最不实用的东西。
他和任何人一样,完全没有清醒过来,眼神空洞,微张着嘴,像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反而是最前面的安妮有了反应。
与人类形状相同,但是蓝色的耳朵灵敏地抖了一下。她侧过脸,将时念九吓得一怔,几乎要尖叫出来。
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完全变得面目全非,就像被随意搓揉出来的面具一样,她甚至有些不对称,一张可怖的怪脸,布满了鳞片,眼珠就像是放了一个星期没吃掉的面包,令人作恶。
时念九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但是就在安妮看过来的一瞬间,他把自己放空,装成和其他人一样。
安妮看到后面的人全部傻乎乎地跟着,放心转了过去,鼻子开始和那些原住民一样,吭哧地冒着白气,显得极其野蛮。唇下的獠牙突出,刺在外面,好像随时准备撕碎猎物。
时念九连忙用手捂住嘴,以防自己尖叫。
她果然是怪物!
时念九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慢慢向后退去,接着拉起队伍最末端的一个人,突然快速跑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这里。
被拉住的六月茫然地看了看拔腿狂奔的青年,又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队伍。
他为什么要拉她走啊?
六月睁着一双水灵的眼睛,却非常茫然地看着他。青年拔足狂奔,几乎没有办法管理好自己的表情了。
六月纠结起来。
任务是一窝端啊。
可是必须要有人看着他啊?
那边的话,他们两个一定能解决好吧?
而且,她走了另一条路还可以去找那个东西。
六月慢条斯理地想着,都不知道被时念九拉着跑出了多远,她才终于做好了决定,开始提起步子。
时念九诧异回头看了她一样,正和一双水眸对视着,那眼睛清澈见底,光亮十足,显然灵动极了。
她居然没被蛊惑?
那她不觉得奇怪么?
居然也没尖叫,什么都没有!?
时念九还来不及进一步思考,赶紧用力一拉六月,缩在一个角落。
他听见有很重的脚步声从另一边传过来,非常靠近他们,时念九只感觉自己心跳都要跳出来了。
但是他大着胆子,悄悄探出了头。
那些身穿皮草的人,就像一个个泡发了一样,但是相比安妮的伪装,他们的简直就是拙劣。
他们终于不必要掩饰自己的獠牙,不必在捂着他们的瞳孔和利爪,不必再摁着自己极度想要伤害人的尖刺。
他们就是一群长得简单粗暴的怪兽,鼻子哼哧着热气,腥气的口水在口腔内流淌。在优雅的古堡内用最粗鲁的姿势走动甚至爬行。他们说着一种极其变扭的语言,听上去比安妮的口音还要重。
时念九惊恐到绝望。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这些东西是什么他不知道,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又是因为什么?
他很害怕地看来一眼被自己紧紧拉住的六月。
小姑娘像是能看懂他在想什么一样,举起双手,“我是人类。”倒是时念九把她的手腕掐出了一个印子。
其实显然,六月和他们不同。
他们皮糙肉厚,而六月白皙柔骨。
六月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
时念九之前的声音这么小,都惹到安妮转头查看。
等到他想要捂住六月的嘴巴时,已经来不及了。脚步声突然沉重起来,冲刺着跑过来。
这是一个非常凌乱的声音,时念九甚至想象不出来,他究竟是以怎么样的姿势跑过来的。
他把六月推在身后,一只手伸在后面。
他全身都在发热,只听见脚步极快地近了!
电光火石之间,时念九突然出手,挥出了一把镁粉,白色的粉末浩浩荡荡,像是要占领整片空气一样。
他大咧咧地站在转角口,几乎把自己的所有全部暴露出来,除了攥着六月的右手。
他原是想用镁粉乱了对方的眼睛,金属粉末沾入眼睛一定生疼无比,这时候他就带着六月溜之大吉。
可是谁曾,这个怪物就像野兽一样四肢着地,完全避开了镁粉,倒是六月被这一出惊得挣扎了一下,甩开他的手,躲在一边。
时念九还来不及做出抵抗,像锤子一样的铁脑袋冲着他顶过来。腹部的内脏被拼命挤压,他觉得自己的眼珠子都快要爆出来,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他被撞了出去,但是就好像拍电影一样,他还没有站稳便反手抽出了绑在登山包上的登山杖,接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抽过去。
登山杖就敲地梆梆响,但是登山杖原本就要求轻便,砸下去根本不痛不痒,怪物浑浊的鱼眼甚至透露出了一丝讥笑,他四肢着地,不扑不跑,就低着头让时念九白费功夫。
时念九又惊又怕,手下更是毫不留情,突然对方怪叫一声,捂住眼睛倒在地方打滚。
时念九脸上一喜,“六月!快跑!”
没想到自己没有准头的瞎戳居然能一击戳中对方的眼睛。
不嘚瑟死你?
时念九趁它病要它命,一棒槌顶在对方柔软的腹部,五大三粗的猛兽硬是疼得没办法爬起来,咆哮地在地上打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逃跑。
浑浊的鱼眼迸发出胆寒的杀意,獠牙像是死神的镰刀嚯嚯磨搓,音节如同沸水烫进喉咙般冒出来,“抓住他们!切割他们!不要放过他们的每一滴血!每一条肉筋!”
这要刺耳的语言极其沙哑,就像一个哑了五十年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了。
“小心!”
时念九急忙拉住六月,紧紧贴住墙壁。
他的直觉准得吓人。
悄悄探出头去,昏暗的走廊终于没有像钢筋般左右摇晃的尾巴了。
他踮着脚跑到对面的角落,确认安全了,再招招手。
两个人东躲西藏总算来到了一处犄角旮旯。
时念九无力地滑落坐下,背靠墙壁,深深地喘息了一口,他觉得胸膛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与死亡擦肩而过的害怕这个时候才能好好跑出来困扰他。面前是一扇灰黑的木质门,积满了灰尘和蜘蛛网,显然已经很久没人踏足了,阳光从高处的窗户透进来,时念九仰着头,喉结突出,看见微小的尘粒在光亮下弥漫着,飘动着。
这里应该安全了。
他低下头,握紧双拳,努力抑制住自己全身的颤抖。
有人在他面前轻轻蹲下来,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抬头便看到一张干净又精致的容颜,他想对她说,不要害怕,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但是当他看到六月天真的脸庞时,他不可抑制地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不知道那些人跟着安妮会发生什么,只要一去想象他就觉得惶恐。
如果,他能把所有人都叫醒......
他猛地吞咽一口,打气精神,站起来转过身,让六月踩在自己的肩膀上。
现在还不算晚,只要他们能跑出去,找到警察,就可以救下他们。
唐僧被妖怪抓了几百回,孙悟空跑去救,也没见哪回晚了。
他安慰着自己。
时念九踮起脚,整个身体都在用力,“六月!你能够到么?”
他当垫脚石,自然看不见六月在上面做什么。
娇俏的小姑娘随意伸着手,其实完全没有努力去扒窗户。
任务还没有完成,她可不能出去啊。
底下的时念九用力到涨红了一张脸,而六月无聊的表情上甚至挂上了一丝无奈,好像连敷衍都懒得。
时念九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来。
抬头看着过高的窗户,阳光就像救赎一般照进来。他现在只要想办法怎么够到它,四平八稳的正方形,钻出去一个人应当是没有问题的。
他脱下来背包,把登山钩拿出来,没看到六月在见到这种便利的东西后,突然脸色一变。
时念九毫无察觉,把钩子扔到窗外,他的准头不错,一次就成功了,用力向下拉了拉,确认没有问题,他双手抹好镁粉,收紧绳子,一只脚踩在墙壁上,另一只脚蹬了蹬。
“等一下。”
“怎么了?”
时念九看着窗户心不在焉地询问道。m.χIùmЬ.CǒM
“你就这样爬上去么?”六月和他得动作如出一辙,抬头望着。
“嗯。”他像只壁虎一样,一贴上墙壁,就会不自觉地三点固定用最规范的姿势,保护自己。
“可是,如果你掉下来......”她话未说尽,“攀岩不是要打钉子吗?”
时念九不知道她哪根筋搭错了,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虽然他确实带了冲击钻和岩钉。可是一想到在生死边缘徘徊,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用岩钉来爬一个三米多的窗户,接着还可能会遭来怪物的撕咬,他就头皮发麻。
他一边说一边向上爬着:“没关系,摔不死我。你在下面等等,我到了就拉你上去。”
六月便沉默了。
她看见时念九爬得和猴儿一样快,便止不住的着急。
可不能让他出去啊!
她正要动作,却敏锐地听见了响动,心里不由一落。
攀岩的时念九猛然止住动作,犹豫地问道:“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他话音刚落,一只猛兽像飞鼠一样窜出来,冲着半空的时念九咬去。
它的嘴巴像蛇一样张开,迫不及待地想要开饭。
时念九的眼睛瞪出去,手马上一松,但是绳子还虚虚地握在手上,正巧勒出了飞扑过来的怪物,它的脖子勒出一道沟来。
时念九提起地上的包,往它的头上拼命抡了一下。他的手按在上面,底下的野兽就像是被红布蒙住眼睛的牛一般。时念九完全被这种大力惊到了。
在力量上,也许两个时念九都钳制不住一只怪物。
“走走走!”
他推着六月像另外一边跑去。却不料另一只怪物从对面冲出来。
它四肢发达,通体蓝色,未着一缕,尖利发黄的獠牙眼看就要刺穿六月的皮肤。
时念九突然觉得自己手腕一紧,他被甩出去,跌入了一个柔软的地方,无数的布片将他包裹在一起,珊瑚绒所制成的厚重帷幕上像是一个个小吸盘一般,将他牢牢黏住。
他胆战心惊地挥舞着双手,试图站稳。可是越是着急想要把布挥开,就越是困苦,最后脚步错乱,一步步显得更深了。
满眼的黑色让他恐慌。
诸多灰尘像是小虫子般拼命地钻进他的呼吸道,他被绒布包围着,感觉浑身发痒,更恐怖的是,那些厚重的布缠住他,就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一般。
冷静点。
不会有事的。
时念九慢慢冷静下来。
深吸了一口气,却被灰尘弄得鼻子发痒,忍耐着不打喷嚏。
他跌进来之前,确实看到六月如有神助地躲开了,怪物的利齿完美地错开。
应该暂时没有问题。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想想吧!
六月的体力不错,还能一脚踩死蛇,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他蹲下来,像发热的头脑强行冷静,寂静之中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雷。
咚、咚、咚。
静寂下来,耳边会有另外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小声音,黑灯瞎火,就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确定这里没有第二只生物在呼吸,他小心翼翼地拧亮了手电。
多亏没有把所有东西都放在包里。
灯亮了。
时念九眯了一下眼,看见了几乎是堆挂着的重重帷幕,深红色被触碰,像是剥皮的触须在蠕动。
灯光往上。
时念九猛地一惊,跌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手电也脱力地掉在地上。
所有的尖叫被另一种恐惧牢牢地掐住喉咙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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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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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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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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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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