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欣点点头,从前有些书籍中用到典故,她看不大懂,便找了谢蔚然来给自己讲,这样的情形倒也常常经历,于是见怪不怪的将书打开了,细细看一遍,思索道,“这是说,一对夫妻,因婆母阻拦,便彼此和离,而后丈夫却不甘心,约了妻子自杀的故事?当地人便因言附会,说这夫妻二人吊死后,合葬相守?”
谢蔚然点点头,颇有深意道,“你看看,男女间一旦说起喜欢倾慕,便落得如此下场。可怜那府君儿子,大喜之日却迎来丧事,怕要糟心一辈子。”
“……”
“怎么,我说的不对?”谢蔚然其实有些心虚,但他又实在想抹去面前这个人关于林论治那番“倾慕”一类的话语,便端正坐着,打算铤而走险。
至于让他也对这个人说什么倾慕喜欢,不可能的,若林论治没说他尚可一试,如今却被旁人抢先了,说出的效果必然大打折扣,他怎会拾人牙慧?
想到此,谢蔚然愈发理直气壮,便眼也不眨的看着付欣。
付欣了然道,“如你所说,男女之间该如何?”
“自然是尊父母之命,夫妻间相敬如宾,和美一生的过日子。”
“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你就,没别的可说的?”
“有啊,我只觉得其文可笑,书里妻子明明未做错事,却在家中受苦,做丈夫的不能为妻子排忧解难,任由其母搅乱内院。若说他们之间有男女之情,简直可笑,而若说起夫妻道义,更是可耻。即便如此,妻子被休,明明将来有大去处,却摄于丈夫的几句话而心存希望,倒落得了自尽的下场。这样的男女之间,若说有倾慕之情,不如说是那做妻子的目光短浅,毫无所谓,倒为了几句话,对她好的人未曾落得个好下场。谁家若养了这样的女儿,真是不幸。”
话落付欣将手中的书册扔过去,笑道,“这是哪里来的乱七八糟的书,你倒是荤素不忌。”
“那、那如你所说,男女之情该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不过若真彼此心心相印,倒是一桩好事。”
谢蔚然顿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付欣瞥了眼谢蔚然,“驸马这样否定,可是有过男女之情,却被其所伤?”
“没有!不过,不过从前我在外面求学,却是有许多妙龄女子写书信给我,遇了节日还送我锦囊香包。”谢蔚然想着,报复般看向对面那人,“怎么,原来殿下没有啊?我常听人说殿下美貌,又得太祖皇帝青睐,原来自小到大除了一个胆小鬼,连倾慕的人都没有啊。”
付欣面上依旧带着笑。
谢蔚然等着这人反驳回去,估计还要嘲讽自己一番,便坐的愈发端正。
付欣看着他神色,缓缓开口,“你说得不错,旁人夸我不过基于我父亲。我这样的人,自然不会是有许多人真心倾慕的。不及驸马,年少风流。”
“……”
付欣低头将已经干了的画册收拾好,才起身往亭外走。
谢蔚然急忙站起来,“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
“你这人怎么这样,明明是你先嘲讽我的,我反驳几句便不行了?”
“……”
“你说句话啊,莫非你还在记恨之前的事?可你想一想,明明吃亏的人是我,如今我也答应你了将此事放下,你还想怎样?”
那人依旧往前走。
谢蔚然下意识便要去抓她的手腕,不想刚伸出手,便见前面一扇门突然合上,险些撞了他的鼻子!一旁有小丫鬟匆匆过来胆战心惊的看着自己。他再一看,原来已经到了卧房门口。
他想敲门看看,却在想起那张面上的神色时,缓缓将手放下了。
隔天晚上,付欣便见谢蔚然大步过来,将一个木盒子放到自己面前,心有不甘道,“你的梅花镯子。”
她打开来,果然是自己先前的那只,玉质纤薄,做工精美,保养的也很是不错。她便将这只镯子和先前那只放到一起,才回身道,“驸马有心了。多谢。”
谢蔚然倒了杯茶,冷哼一声,自顾喝着。
“最近有西域商人往府里送了批玩意儿,就放在东苑,驸马不若挑些喜欢的。”
“我们一起?”
“不了,我还有事要做。”
谢蔚然只得笑笑,自顾去了。
往后,他却发现豫章公主这样“还有事要做”的日子越来越多。从一月到二月,从三月到四月,他终于明白过来,却又不解,思量半晌,只想到她还在生气,生气自己落了她的面子,不该说无人倾慕她这种话。他还记得那人曾说过,她旁的不在乎,却要面子,自己先前的话无论如何,总是将她的面子落下了。
可是,若那天,那人说她倾慕自己,自己哪里会落她的面子?哪怕她其实是骗人呢。
谢蔚然如此想着,不由有了丝希望,却又不大敢希望,如此磋磨反复了半个月,又在京里抓了批作乱之人,才想起来,过些天便是她的生辰,说起来,除了她十五岁时,自己还从未和她一起过过生日。
付欣的生日很快便到了。
前一天,谢蔚然便兴致盎然的告诉自己,他已请了一天假,到她生日那天时,想去哪里玩都行。她看着他那张如往常一样的神色,忽然不知该欣喜还是难过,思量半晌,便道,“我要去长姐府里。”
“为什么!往年你都去的,少去一年也不行?”
“我每年都要吃长姐做的寿面,今年贺平不在,总不好例外。”
“哦,那你早些回来,我在府里等你。”
去了长公主府,却被门人告知长公主不在,一问才知道长公主去山上请神了。
长史出来迎接,还补充,“属下记得,先前已经给殿下府里发了帖子。因此次的神明特殊,会稽殿下特地准备了一个月,时辰耽搁不得,倒误了殿下的生辰,还请恕罪。”
“无妨,是我记岔了,我先回府。”
丫鬟们便提议直接回府,付欣想了想,吩咐人去城外庄子逛一逛。
兰青欲言又止,还是道,“殿下,要不要给驸马捎个信?”
“不用。”
于是换了方向,往城外走,约莫过了几条街,车夫却停下了。
小丫头很快来报,“驸马过来了。”
接着,便见车帘一掀,一身锦袍,神色莫名的谢蔚然上了马车。走过来望着付欣。
“我想起来先前那座养兰花的院子,打算去看一看。你呢,不去长公主府,如今要去哪里?”
“城外庄子,想去散散心。”
谢蔚然得到了答案,不由讥讽一笑,“殿下不愿见我,直说便是,何苦拐弯抹角,倒让我来讨殿下的嫌。”
付欣默了默,很快道,“回府吧。我是不太想在今天看见你,不过已经见了,倒也无妨。”
谢蔚然愈发恼怒,但看眼周围几个丫鬟,到底坐下了。
马车回府,谢蔚然跟着一路进了卧房,见丫鬟退下去,才道,“说吧。”
“什么?”
“为何不愿见我?是因为,林论治?还是我先前出言不逊?”
“你最早送我的礼物,让我很不高兴。”
“就因为这个?”谢蔚然哭笑不得,却怒道,“你便是编个理由也要好好的编,如今都陈年旧事了,你却还与我置气,从前你不是直言不讳的么,怎么,如今倒不敢说出口了。”
“我的确在为那件事生气。”
谢蔚然对上那双静默的眸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付欣思索道,“你说的不错,我是公主,可真正记挂我的人不多。我从前不大明白,有时候也嫉恨,可后来便懂了,无论记挂我的人多与否,我自己记挂着自己便很好了。所以,从父亲赐了婚约我就在想,做了夫妻,我也不求你记挂,只要不要挡着我就好。可我及笄那年,你做的事让我很生气。你应该知道,我也很记仇,我那时候就在想,从今往后我过生日,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谢蔚然看着那人淡漠的神色,却觉得眼眶发酸。
“后来,你其实也做了一些好事,起码救了我几次性命。我不能记恨你,可有时候也会不舒服。其他时候遵着你所谓的夫妻相敬如宾也无妨,可今天,我实在不想勉强自己。”
谢蔚然看着那人的表情,他实在不能自欺欺人,却又觉得自己满腔心思,那人却丝毫未曾看出来。不禁道,“你如今还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不是,你做的很好。就如你所说,夫妻情义,做丈夫的自然要对自己的妻子好。你如今,做得很不错。可这件事如鲠在喉,我想了想,其实不算你的错。可今天实在不想看见你。”
“你这样讨厌我,为什么不和我和离?”
付欣心思微动。
耳旁却有人吼道,“你想都不要想!”
这天之后,付欣便很少见到谢蔚然了,甚至在她连续七天未曾见到他后,才得了一个消息,谢蔚然被皇帝封做监军,去外地查军务去了。
“听说如今要去北边几个地方,一路过去大概要三五个月,大都是边境,有些凶险。”小兰回忆着她打听到的消息,“如今京里由越肖管着,副手是张栩。”
蓝嬷嬷在一旁忧心忡忡,“如今已经是七月份,京里都转凉了,不晓得边境是什么情况。”琇書網
付欣坐着不动。
蓝嬷嬷商量道,“不若送些物品去?”
“不用!他出门都未曾告诉我,我却送东西去,我成什么人了?”
“可是……”
“您也不必担心,他从前就心心念念的要去边境,哪里会打听不好?便是他没有计算好,总还有谢夫人,我们操的什么心。”
蓝嬷嬷还要说话,付欣却已经走了。
不觉到了立秋,付欣想起来今天是谢蔚然生日,也是他们成婚的日子,那人却毫无消息,于是愈发恼怒起来,但面子情也得做,于是让人包了绢帛纸送过去,权当是贺礼。
中秋时,长公主这一通神像总算请完了,便在中秋第二天在府里摆了席面,请皇帝,几位公主和南郡王一同去府里吃酒,权当团圆。
付欣正觉得无聊,于是去了,席间见那葡萄酒做得好,便想喝几口,又想起先前在长公主府因酒引起的一些事端,便将酒杯放下了,只慢慢吃着菜肴。
皇帝吃的也不多,但和南郡王有说有笑的,还放任南郡王和义和公主拼酒。
到宴席罢,南郡王却又提出要送付欣几个人。
“阿姐,我可听说了,你府里的驸马去外地了,总不好让阿姐一个人在府里。”
“不用,上回你送我的还在府里呢。”
于是这话便放下了,等回了府里,付欣便让人取了葡萄酒,挑了座暖阁,让人点了香,便自斟自饮起来。大概久未饮酒,不过几杯她便醉了,接着,一头栽下去。
却被一个人险险扶起来!
她搭眼一看,身边这人,约莫是个年轻男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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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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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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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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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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