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刻,他便弯下了身子,接着将个东西递给付欣。
付欣接过看了,却是一把匕首,大气古朴的样式,上面半片利刃,半片鲜血。不用看匕首柄上的题字,付欣便认出这是自己的三哥,如今的皇帝陛下从小便随身佩戴的匕首。
这把匕首还是宜都王五岁去封地的时候太祖赐的,素朴的匕首上刻着一尾游鱼,太祖赠匕首时,赐名“含光”。
“娄忠,如今这林子里会不会有埋伏?”
娄忠伏在地上听了片刻,皇帝送的两名亲卫一同查看,彼此对视后,娄忠道,“没有,若我等所料不差,这里的打斗,是在昨晚发生的。”他指了指不远处茂密的草丛,“那里藏着几具尸体,是受了弓箭伤,身上如今已经有了尸斑。”
昨天!小兰今天还进过一趟城,却未听到丝毫关于皇帝受伤的消息。
“那几个人是什么身份?”
其中一个亲卫道,“穿着贫民服饰,但属下曾在武卫里见过此人。”
付欣不由抓紧了自己的弩弓,沉声道,“我想再去林子里看看,你觉得我该如何做?也许,林子里还有其他人,我们却不会有其他帮手。”
娄忠面色不变,径直道,“殿下所乘天马足力佳,擅长在山林里奔跑,到时属下在前引路,他们护住殿下左右,若有事,殿下趴在马腹下逃出便可。”
新来的两名亲卫齐声称是,剩下两名亲卫也点点头,其中一个道,“只是属下从前没做过这种事,还请娄大人指点。”
“好,等此间事了,若还有一条命,你们想要去哪里只管同我说。若不幸丧生,每去一人,公主府产业的一成便是你们家人的。”
众人齐声道,“是。”
便继续朝前走,一路上陆续见了许多尸体,有的藏在草丛里,有的干脆就放在路边,有和先前那武卫穿一样服饰的平民,也有身着甲胄的禁卫士兵。或刀伤或箭伤,熏得周围的植物都东倒西歪的。
一行人沿着山路到了半山腰,却未曾见到活人。
娄忠道,“兴乐宫在东,山顶或西边山林更浓密,我们是朝兴乐宫走,还是去西边,或是去山顶方向?”
“西。”
又走了一截儿,见山林里草木稀疏,逐渐换成高大的树木,付欣随侍卫们略过一条小溪,天色已是黑了。
付欣一时有些灰心,忽然听到“嗖”的一声,不远处娄忠的身形晃了一下。
“豫章殿下,是禁卫。”
娄忠平板的声音继而响起,不像是说给付欣,倒像是说给对面那群人听的。
接着,一个人从树林里走出来,提着弩弓,身形高大。
“张可游?”
张可游此刻灰头土脸的,手上提着弓箭,一只袖子破了一截儿,他大步跑到付欣面前,行礼道,“殿下,陛下请您过去。”
付欣急忙下马,拿了弩弓跟着张可游走向树林里。
树林茂密,其中陆续站了几个人,都穿着禁卫的服饰,脸都灰突突的。一路走来,大概有三十几人。
张可游领着付欣到了一处山洞,请她进去,边低声道,“陛下中了箭伤。”
付欣匆匆进去,就见皇帝正坐在火堆旁,衣袍凌乱,但坐的笔直,一只手臂在添柴火,一只手臂则耷拉下来,上面没了一半衣袖,却横穿了一支铁箭。
万幸是左手。
“三哥!”付欣不知怎的眼圈一红。
皇帝依是和善的笑,说出的话温和又文雅,“是我没用,未曾察觉臣子有谋逆之心,竟让你担惊受怕。”
“是那帮臣子早就不恭敬,同三哥有什么关系。这箭……”
皇帝将手抬起来由付欣看伤口。
“不是毒箭,怎么不快些包扎?”
“这箭镞有问题,如今勾着骨头,身边没有伤药,贸然拔箭怕是伤口养不好。放心,不是要害,不会有事的。”
付欣点点头。
皇帝拍了拍身边一堆杂草,示意付欣坐下来才道,“你听到消息了,速度倒快?我昨夜子时便让人去找傅济源,直等到现在。”
付欣低下头,沉声道,“我没有听到三哥受伤的消息。先前一直在庄子里,不想参加宴会便说是生病了。这几天想着先来林子里练练骑射,再去兴乐宫的。今天刚上山便看到了三哥你的匕首。”付欣将匕首递过去,补充道,“小兰前几天回了趟城,今早过来看我,说街上如常,也没听过异常消息。我的田庄离这里大概半天的路程,庄子里不到三十人,会武的就是五名亲卫和小兰,剩下的亲卫都在城里。”
“可有听到谢驸马的消息?”
“没有。他应该知道我在田庄,却不知道我在哪一座。”
皇帝点点头,思衬道,“你身上可带了伤药?”
“嗯,防着有人被猎物所伤的,止血效果不错。”
“我身边有个亲卫,会拔这种箭,你替我守在外面,等先包好伤,我们再做思量。”
“我看娄忠懂地形,若有意外,让娄忠带路可行?”
皇帝点头答应,喊了张可游和另一名亲卫进来,将话说了。
张可游便恭恭敬敬的带着付欣守在洞门口。
天色漆黑,付欣觉得有些冷,将披风拢了拢。月光从林子里透下来,她蓦然听到一声惨叫声,接着那先前留下的亲卫出来了。
“陛下已经用了药,大概半个时辰会醒。”
“辛苦了。我进去照顾陛下,外面就由你和张统领负责。”
两人齐齐应声,按着先前的次序把守巡逻,防着有人突然闯进来。
付欣进了山洞,用水囊在火上烧了些热水,打算等皇帝醒来后喝。
晚上,寒气漫上来,山洞里的柴火也不多了,皇帝终于醒过来。
“豫章,什么时候了?”
“应该是酉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没有人过来?”
“没有。”
“既如此,我们先下山吧,去你的庄子避一避。”
付欣应声,和皇帝往出走,耳畔却听到隐约声响,说不清是什么,只觉得乱糟糟的一片,听得人心有些乱。两人走不过几步,却见娄忠匆匆过来。
“陛下,前武卫统领徐家二公子带人朝这个方向来了,约有百人,在呼喊陛下。之前,属下跟随豫章殿下进来时,看见过穿着平民服饰的武卫,从前在街上见过一面,也是徐二公子手下的。”ωωω.χΙυΜЬ.Cǒm
“可能绕的过去路?”
之前跟在皇帝身侧的另一名亲卫头领道,“山中道路狭窄,徐二公子来势汹汹,怕是避不过去。”
皇帝的面色有些难看,却还是站的笔直,双手自然垂下,仿佛根本不曾受伤。
付欣思衬道,“三哥,不若让我去见他,我带着弩弓,左右我不善武,又用三哥你的消息引诱,说不得能当场将他击杀,到时候群龙无首,也许有生路。就算输了,还请三哥为我报仇。”
皇帝在夜色里看着付欣。
付欣越想越划算,“反正我的骑术不好,也跑不过徐二,武艺也不行。如今虽然困在山上,可只要下了山,危机总能解除的。”
可若放任徐二在山里当场击杀皇帝,到时候徐家把持朝政,皇室子弟衰落,将来、恐怕皇室就真的有名无实……到时候,自己这个公主怕也只能任人宰割。
皇帝的亲卫首领首先表明态度,“豫章殿下此法可行,属下愿与殿下同行。誓死保护殿下。”
娄忠却道,“我保护殿下,山中道路繁杂,若进了野林子,我可以带着殿下逃出去。”
皇帝便点了娄忠和之前跟随付欣而来的,皇帝赏赐的两名亲卫,命他三人出去见徐二。
他看着付欣的眼睛道,“我跟这些侍卫在这里,在马上等着。若是事成,我们便冲出去,将那些人尽量绞杀,若不成,你和娄忠往林子里跑,我和其余人往山下走。这匹天马很聪明,你不要挣扎,让它带着你就好。到时候若逃出去,我又没了消息,”皇帝将先前付欣送来的匕首拿出来,又拿了玉佩,“你便带着这两样东西去千里外找冀州太守,伺机联络其他武将。宫中的小皇子,就交给你照顾。”
付欣重重的点头,抱拳一礼,上马离开。
几人出了林子,刚到溪边,便见月光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影朝着溪水挤压过来。
娄忠抢先出声,“来者何人?”
对岸先亮起了火把,火光将马上整齐地弓箭手一一照映,徐二阴沉的脸也显露出来,他看着对面隐绰的人影,带着一丝兴奋道,“徐二,阁下是——”
“豫章公主。我们殿下出门打猎,不慎迷了路,徐二公子若有空,不妨做个指引。”
“豫章殿下?我隐约记得,这次来兴乐宫,殿下似乎未曾过来。”
娄忠娴熟的点了火把,将一身骑装的付欣照映出来。
付欣笑道,“我骑术不好,想着来这里练习一二,不慎走得远了些。本打算离开,却在林子里发现了陛下的匕首,又迷了路。徐统领,你怎会在这里?莫非我兄长当真出了事?”
徐二观察着豫章公主的神色,见她好奇中带有一丝焦急,心思微动,试探道,“不知道,不过我是奉我父亲和卫大将军的命令来的,说要找东西。是了,我从兴乐宫来,一直未曾见到陛下,都说陛下在歇息。莫非,出事的其实是陛下?”话落他抱拳急声道,“殿下在哪里发现这匕首的,还请……”
话未完,一支铁弩,却朝着徐二的脖颈刺来。
徐二忙低头躲避,不想微一低头,第二支铁弩跟着出现,像与那第一支铁弩一同出发似的,不过瞬间,便刺破了徐二的眉心。
“啊!”他立时从马上跌下来,鲜血糊了一脸,待身边亲卫将人拉上来时,头骨迸裂,已是无力回天!
“为统领报仇!”他身边平民打扮的侍卫喊了一声,急忙搭弓拉箭,百十来人的弓箭,像一只铁网般将对面笼罩的严严实实。
对面的火把瞬时扑灭。
低呼声,马儿嘶鸣声,此起彼伏。
接着,有女声清楚的传过来,“徐二叛逆,陛下命令诛杀主谋。今晚跟他过来的,此刻离开,再不追究!”
付欣说完话,只觉肩膀痛极了,险些从马腹下掉下去。她感觉那马儿身上也中了箭,然而它只摇晃了一下,便立刻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娄忠用长刀将暗夜里飞来的铁箭一一击落,跟着催马后转,和另两名侍卫将付欣同天马完全遮住了。
对面,一部分侍卫在犹豫,另一部分大喊,“杀了皇帝,加官进爵,走啊!”
为首的举着火把,便争相过了河。
一部分人悄悄拨马要回去,却被身边的人一刀砍了。另一些打算逃跑的顿时将兵器举起来,对着打算阻拦自己的同伴不由分说便打了回去。那些下黑手的又忙去反击,彼此你来我往,刀枪碰撞,暗夜里,血腥气息在周围蔓延开来……
过不久,发生在河边的这场纷乱终于暂时停止了,剩下还活着的人们端坐马背,手持兵器,大喝一声,“冲啊!”便所向披靡的去为他们心中的首领复仇了。
这些人大略一数,应有四十余人。
这群人刚过小溪,却见一支铁箭从后方袭来,接着,有少年清朗的嗓音在夜空下响起。
“前方何人?停下,否则格杀勿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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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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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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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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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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