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付欣和衡阳王也起来行礼。
长公主入座,才冷笑道,“太妃今天这是怎么了,倒想起来请人,莫非有喜事?”
张太妃一想起这几个月又如从前太皇太后在时一般要受人制约,不由恶上心头,放下茶盏道,“怎么,我还叫不得你了?皇后呢?如今架子竟大到不来请安了。”
“她不舒服,我让她在宫里养胎。”
“好大的架子!”
长公主将茶杯重重的放到桌案上,才冷笑道,“哪里比得上太妃,都是做祖母的人了,整日里想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也不怕做多了恶事,有损福气。”
“你说什么!”
“我说的什么你心里清楚!”长公主看着张太妃那张脸,只觉得自己心里的无名怒火怎么也止不住,“我告诉你,这样的事情再有下次,你就去西山皇陵为我父亲祈福!”
张太妃顿时一脸莫名,“什么意思?什么样的事?”
“怎么,敢做不敢认了?”
“放肆!”张太妃才看到正低头喝茶的皇帝,高声道,“皇帝,你就坐在这里干看着?你的媳妇儿不孝,连带着长公主也放肆起来?本宫再怎么说也是太妃,长辈,就由着她在长乐宫生事?”
“太妃伺候父亲,又养了长兄,于家于国都有大功。长姐幼年时便跟随父亲左右,名为姐,却堪比母亲。两位长辈,我都不敢妄加评判。”
张太妃顿时将阴恻恻的眼神投向周围,她略过一脸谦逊的皇帝,盛怒的长公主,接着,将目光投向了温和端然的付欣。“豫章,你倒厉害,从前你大哥在时一向看重你,还送了什么,飞羽裙?如今换了陛下,也待你极好,这嫁出去的女儿啊,都将皇宫当作自己的家了。”
“豫章一直记得,只是先前守孝,一直未穿,倒是辜负大哥的心意了。至于‘嫁出去的女儿’,这话太妃说错了。立朝时父亲便立下了规矩,凡公主婚嫁,婚后俸禄同亲王。太妃贸然将娘家亲家之语加诸于公主,实在不妥。不仅对长姐,便是对八姐和我同样如此。”
“太皇太后说得倒不错,我说一句,你能回十句。”
“不过是为了让祖母欢喜,太妃若愿意,豫章也愿意说的。”
张太妃定定看着付欣,见那少女依旧如平常一般含笑看着自己,说是温和,却不知怎地总能从里面看出嘲讽与不屑。她的目光渐渐冰冷起来,却未张口说话。
皇帝低头喝着茶。
长公主看看付欣的神色,放心的低下头。
付欣正为自己倒着茶水。
衡阳王却瞧见了张太妃的视线,不由拽了拽付欣的袖子。
付欣方抬起头,笑道,“太妃怎么这样看着我,莫非有事?”
“没有。”张太妃只暗恨先前儿子在时,怎么自己就忘记了处置这贱人!分明,当时想过的,不过想着时候还长,总有如意的时候……如今,若大事成了,这一天终会到来也说不定。如今,暂且记下。Χiυmъ.cοΜ
长公主开口道,“豫章,我倒有事找你。你昨天也看见了,我不大舒服,想着你来宫里帮我一把,如今宫里人手不够,皇后又有孕在身。你帮着处理处理,既增长了见识,又能为我分忧,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欣然点头,“总不好为着琐事累着阿姐。”
“皇后不方便,又不是没有嫔妃,一个两个的都进宫里来成什么样子。实在管不了便将册子交到长乐宫来,我又不是没管过。”
长公主微一愣神,很快冷笑,“你管?你不暗地里做些有的没的都好了,还你管。”
“会稽!你三番两次的同本宫胡说是什么意思?难道皇帝敬你一句长姐如母,你就当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你就不怕你父亲在天之灵不悦?自小学的诗书孝道都忘记了?”
“阿姐自然是没有的。您不知道,早上七郎受了惊吓,阿姐因此有些担忧,大概说错了话,还请您不要介意。”付欣斟酌着语序,话锋一转,“不过这事真是奇怪,好端端的花园里出了什么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我们这些小辈还好,左右人气旺,遇上了驱一驱邪也就好了。您却不同,论起来长辈也就剩下您了,还是好生保养,父亲,祖母先后而去,总要让我们有位尽孝道的人,您说可对?”
“……”张太妃记得,她明明比长公主年纪还小一些!“你就不怕长公主遇上?”
“阿姐与我们同辈,自幼又有父亲的真龙之气庇佑,便是遇上了也是无妨的,就像今天,不过快言快语几句。倒是您,”付欣捧着茶杯,笑吟吟打量张太妃,“宫里人多,也不知有意无意,就在各处吓唬人。今天这家做,明天那家做,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若真的冲撞了,可让我们怎么跟父亲交代?难道都要去西山跪着?可那时候您也回不来了啊。”
张太妃顿时拍案而起,“你在威胁我?”
“哪里,我分明是在告诫,以及请您珍重自身。”
长公主眼里泄了一丝笑意,温声道,“对,我也是这个想法。”
皇帝极有诚意的起身行礼,温声道,“还请太妃珍重自身。”
“你,你们都出去!”
付欣顿时不解,“太妃要祈福么,宴会也不开了?”
张太妃咬着牙,一字一句,“开宴。”
宴席罢,几人风轻云淡的出了门,路上便议论起来。
“她如今倒越来越厉害了,连面子也不顾,只欺负小辈。”长公主却看见了一旁默默走着的付欣,恨声道,“她从前也不要面子,丢尽了人。”
“太妃到底侍奉了祖母一场。不过如今她既是营阳王太妃,为何不去王府里住?”
皇帝语气温和,“徐司空说太妃深明大义,又是长辈,待在长乐宫中以和孝道。”
长公主怨道,“这帮朝臣倒有歪理。”
皇帝不做声。
付欣想想道,“太妃其实也有功劳,她如今这样,想来是太过寂寞,不如让周太妃去陪她说话。“
周太妃,即是从前的周充容,广德公主生母。
“陪她说话?怕只会被她说哭。”长公主想起周太妃从前的模样只摇头。
“可除了周太妃,也没有合适的人了啊。”
太祖皇帝从前立下赫赫战功,到大业将成时,却发现自己还没有一个儿子,便愁肠百结的纳了众多妃妾——从夏启立国起皇室继承人就没立过女子,太祖皇帝登位又属于朝臣篡位,他自然不敢立天下之大不韪。等好不容易养了长子,儿子又不觉养了六七个,他便专心致志的打天下,过不了几年登临大位,又忙着教育太子领导群臣。
如此一来,后宫便不太顾不得上。
从前,国公府里倒是有几个能跟张氏掐架的妃子,但光阴蹉跎,到皇宫后也就剩下了傅氏,且傅氏摄于太祖皇帝的威严,也只敢背地搞些小动作,从不敢让心思被皇帝知道,倒让张氏顺顺当当的掌管后宫成为太后。
庐陵王被杀,傅氏如今身死,太祖驾崩,到如今,他的妃嫔也就剩下了张氏和周氏。
周氏其人,用早衰的雨中秋荷花形容,再恰当不过。稍微说一句重话便要泪雨涟涟的。
长公主想到周氏,不由皱了眉头,却又点头道,“豫章说得也对,如今后宫里,还就周氏有身份。”
“其实,从前周太妃来找过我,因七姐先前跟我说,父亲打算立后。就是六十大寿的那一次,三哥你们去了兴乐宫,父亲有些生气。七姐便同我说了这样的话。”
长公主只觉莫名其妙,“那她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当时还是小孩子,她也不忌讳。”
“她在我的房间里哭了许久,我被熬得没办法,只能干坐着。”
长公主顿时笑出声来,“这话真该让张太妃听听,我看她素来看你不和气,听了这话不知会不会把周太妃引为知己。”
付欣咂咂嘴,感慨道,“我如今只想绕着周太妃走。”
皇帝也笑了,又道,“那便请周太妃住西院吧,左右也是长辈,尽孝自然要一视同仁。”
过了座宫殿,长公主便说要去整理账册,自顾走了。
皇帝同付欣继续往出走,考虑到衡阳王要搬到豫章公主府去,皇帝便命张舒去收拾东西,顺便让衡阳王看着。
付欣笑道,“那我在宫门口等你,不用急,防着什么东西落下来。”
衡阳王点点头,端端正正的走了。
皇帝和付欣从林荫路过去,一路积雪皑皑,宫人稀疏。原本跟着皇帝的太监走在不远处,留两人随意说着话。
“我听人说起,从中秋以来,谢驸马便在宫里加班,忙得不可开交,如今刚过孝期,不若我放几天假?”
“还是算了,我无所谓,怕是驸马不乐意。”
皇帝顿时露出好奇之色。
付欣解释道,“他那人其实迂腐得很,每天只想着上阵杀敌,天不亮便去习武,又整天在书房读书,若不是为了吃饭睡觉,哪里会回府。”
“我瞧着你们关系不错。”
“不过面上一层,之前我及笄,他竟然送了我《女诫》,若非我找个借口糊弄过去,真要出丑。”付欣想起这件事便咬牙切齿,“偏偏他还觉得自己没错,若非我瞧着他为人清白不喜鬼混,我早求着三哥你罢了他的官,让他自顾疯去。”
“可我瞧着他对战事确实精通,武艺也不错。”
“大概吧,从前父亲在时也夸他武艺好,先前京里混乱,谢府不是遭了袭击了吗?他将府里百余人重新布置了一番,便将乱军赶跑了,你猜他是如何处置叛军的?”
“如何?”
“他将人全杀了,堆成了一堵人墙,就放在谢府,还说怕这些人又作乱!”
皇帝笑笑,安慰道,“你是女孩儿家,有些事难免仁慈,他这样做其实很对。”
“大概吧,可他先前还顶撞谢太傅,导致如今太傅都不见他,家宴时也不待见。”
“大概是意见不合?”
“也许,他说太傅有负父亲所托。”
皇帝微愣,很快笑道,“的确冲动了些,可他却肯将自己的处境同你一一说明,还将父子争执都告诉了你,可见对于你,谢驸马是十分信任的。”
“……”
付欣竟然,微微愣了一会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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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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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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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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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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