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外紧张地敲门,大门正对大街。宋盈烁穿了一件灰咖色大衣,又是那种一看就能贵得吓死人的料子。她戴了一副嫩鹅黄边的眼镜,把圆圆的脸蛋衬得格外清新。
她的身量一下子涨了很多,嵌在门打开的缝隙里,端端正正,很有气场。安森林幽幽地叹一口气,抓起她的袖子说:“怎么办,我以后养不起你啊。”
“哈?”宋盈烁把他拉进屋里,说,“不要在外面给我丢人。”
屋子一进去感觉很空,宋盈烁不喜欢待在客厅,沙发被她搬进了卧室,其他物品都被收到了空房间。三室一厅的房间,冷冷清清,大得出奇,只有一个侧卧和厨卫有人气,安森林逛了一圈,觉得宋盈烁应该是只把这里当成过夜的地方吧。
没有在客厅多待,侧卧比较大,一面墙全是书,一张靠墙小床,沙发,笔记本电脑摆在罩着一套灰色格子床套的的被子上,明显是宋盈烁刚在使用。床前地上铺了地毯,可以光脚踩着,周围摞了几大堆书,散乱地放着。白色的纱窗放纵着阳光进入,外面有铁艺防盗窗。
安森林感叹,凌乱美。他的母性开始泛滥,他又摆出那种不管不顾的表情,说:“宋盈烁我好想和你结婚,照顾你。”正在弯着腰收拾出一块坐的地方的宋盈烁一愣,掸了掸身上并没有的灰,有条不紊的动作看上去特别贤妻良母,她一边思索着,一边说:“可是我马上就要死了,不适合婚姻。”
“我看起来像傻子吗?”安森林很不满她这种场合也满嘴跑火车的德行。“我真的打算到三十岁就自杀来着。”宋盈烁里面只穿了一件绿色条纹白色短袖,驳领直身大衣,非常适合她的身材,腰带松松散散地耷拉在后面,确实不是多有激情的人。
安森林毫不客气地坐在宋盈烁身边,说:“那你死之前可不可以让我上一次?”
宋盈烁一只手已经在摸刀了,安森林急忙改口:“不是,我是说,你死之前可不可以和我恋爱一次?”
宋盈烁一个手刀劈过去,大喝一声:“老流氓!”
论一个老男人撩妹口误的生命危险程度。
奄奄一息里,安森林捂住自己的后颈道歉说:“刚见面那天是我不对,不该敲诈你,如果能回到那一刻,我一定会……”话没有说完,安森林的嘴被撕拉成各种尺寸,宋盈烁皮笑肉不笑地任意拉扯着说:“你不说我是不准备和你计较了的,你这不是自己找打吗?这样吧,你今天自己送上门,我就提前送你上路。”
安森林立马打滚到一边,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缩成一团,完全不敢说话。宋盈烁冷冷瞥他一眼,斥了一句:“老实呆着!”
安森林点头如捣蒜。
宋盈烁恢复了专注,坐在笔记本前手指翻飞地敲着键盘,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壶浓浓的咖啡。安森林这个土包子两眼放光,咖啡哎!屌丝安森林偷偷凑上前,准备用嘴对着壶喝,但是不想错过和宋盈烁间接接吻的机会。
他偷偷潜到厨房,打开碗橱,发现里面满当当的精致的陶瓷杯和漂亮的玻璃杯,一看就知道的昂贵。忧伤不请自来,他托着腮,一个一个数过来,知道自己必须要做好吃软饭的准备了。
等到宋盈烁终于写好一个程序,伸伸懒腰时,已经忘记了安森林的存在。
外面已经暗了下来,窗纱兜住一网冷清,腿已经经历了变麻到不麻的好几个轮回,大力拉上深蓝色毫无美感的厚重窗帘,她当初换窗帘时就一个要求,那就是遮光。今天特地为了安森林打开,对了,安森林呢?
宋盈烁走出卧室,发现客厅是亮的,奢华的水晶吊灯已经被安森林玩转,只有一层暖黄色的灯光温柔地倾泻。安森林托着脑袋昏昏欲睡,一个掉头,猛地清醒,看到宋盈烁,他嘿嘿一笑:“你忙完了?来吃饭吧。”人畜无害的笑容,腰间系上的围裙,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的主妇姿态,眼神中真诚的爱恋。
宋盈烁一个人久了,对性别行为没有感觉,丝毫不觉得这种模式有什么不妥,她甚至很享受安森林有这么贤惠的品质。
零出镜率的餐桌终于有一次展示自我的机会,摆了四菜一汤,青花瓷纹的一套餐具,有西红柿炒鸡蛋、土豆肉片、青椒牛柳、凉拌西兰花,一盆南瓜小米粥热气腾腾。安森林体贴地蒸了两碗米饭,北方多小麦,主食大多是面食,永安镇一日三餐吃馒头是老规矩。
他一边把碗递给宋盈烁,一边说:“我一直觉得吃米饭很洋气来着,仅次于电视剧上的牛奶吐司了。”
来时没料到宋盈烁的家那么暖和,安森林难为情了半天,耐不住热得满头大汗,怕有汗味,还是露出了丑丑的黑色保暖衣,已经起了白色球球,实在狼狈,但他很快就不把自己当外人,坦坦然地自在起来。
宋盈烁悄无声息地把一切收入眼里,刚消耗大量脑细胞的她有一丝疲惫,不欲多言,本准备礼貌性地吃两口米就去休息的她在夹起第一口菜的时候,食欲暗暗叫嚣起来。
看着宋盈烁的筷子不停,安森林一脸欣慰,他早就纳闷为什么每次出去宋盈烁吃的也不少,怎么光吃不长肉呢?今天才知道她一个人除了出去聚餐或者在店里吃点,平时竟然一点都不吃零食。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会说自己嘴巴闲,刨遍了厨房也没找到一个零食。
看着宋盈烁吃饭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就像在为一株自己养的小花浇水一样,提着垃圾出门的安森林幸福得冒泡。宋盈烁看看打扫一光后恢复原样的客厅,狐疑地打开冰箱,发现安森林并没有把冰箱增加新鲜血液,因为知道自己不做饭,他也把剩的菜都带了回去。
可以说男人都是十分会过日子了。
宋盈烁忍不住笑,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仿佛心有灵犀,手机振动起来。宋盈烁手机从来是静音,接不接得到电话都要看缘分,看着屏幕上的“汉德桑姆先生”,宋盈烁接起来,并决定把这个中二的称谓改了。
“喂,在干吗呢?请问安太太,你的实习男友第一天表现你还满意吗?”
“你什么时候找了这么一个活计啊?”宋盈烁简直无语。
“你允许了。”
“什么时候?”
“我在厨房问你的时候,你默认的。”
“默认是什么鬼,你在心里默问的吗?”
“哎呀,你又不吃亏,就让我照顾你吧。”
实在受不了一个大男人撒娇,宋盈烁翻个白眼说:“是吗,那实习男朋友,我想吃零食了,你来给我送。”
“得嘞!你想吃什么呀!”电话那头的人跃跃欲试。
“辣条。”宋盈烁抠抠鼻子,坐在自己的沙发上,想倒咖啡,发现已经被换成了牛奶,在大铁盆子里用温水热着。她不挑剔,倒了一杯,等安森林的回答。
安森林思索了一下,道:“阿烁,你去你的红沙发上。”宋盈烁挪起屁股,想了一下确定家里就一个红色的沙发,点点头说:“我在呢。”
“你把手往沙发缝里扒拉扒拉。”
“……”宋盈烁捏着差点坐扁的辣条,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你不会,在我家各个角落都藏了零食吧?”
安森林得意非常:“哇,这你都能猜出来,我告诉你哦,你家碗橱里有溜溜梅,你家电视后面有牛肉干,你家阳台有一大包雪米饼,你家卫生间的镜子前有一块巧克力,你家……”
宋盈烁跟着他的指示“寻宝”,一开始的诧异已经随着她上天入地,灰头土脸翻出一大堆零食后,彻底服了安森林的无聊。
那边的安森林不无可惜,他说:“我本来还想等你自己发现,给你惊喜的。”
宋盈烁剥了一个橘子塞进嘴里说:“那您真是用心良苦了。”
“我觉得你那么懒,可能发霉了你都看不见。算了,我以后还是直接买了给你堆在屋里,你想吃什么自己扒拉。”感觉浪费了这么浪漫的一个加分点,安森林觉得有点可惜。
“哦,对了,还有个最好吃的忘了给你了。”
“是什么啊?”宋盈烁饶有兴趣。
窗户玻璃轻轻被敲响,露出安森林傻笑的脸,宋盈烁“啪”的一声挂掉电话,发短信几乎把手机屏幕按碎:“老流氓!”
客厅有一扇窗户是开在楼梯过道旁的,就是说不拉窗帘的话,会有人从楼梯看到屋内。宋盈烁从来都不会打开那扇窗户,今天被安森林发现了。宋盈烁快步上前拉上窗帘,心有余悸,又打开窗帘检查一下窗户有没有上锁,虽然有保险窗,她一直是个胆小鬼来着。琇書網
窗玻璃不甘心地消声,宋盈烁看着一堆零食,难得顺手拍了一张扔到了朋友圈。没有人来得及回复,她就删除了。可是妈妈的电话还是催命一样打来了,宋盈烁几乎怀疑她天天什么事都不干,光刷朋友圈了。
把手机扔在餐桌,任震动滋滋作响,宋盈烁跨下了脸色,去洗漱,脚步又开始在地上拖拉出一声声长长短短的疲态。
不知道是不是人一幸福就感知不到别人的痛苦。妈妈执意要她搬去和继父一起住,继父是知名教授,可以为她的学业寻找到一位得力老师。可是,她这么多年努力学习博前程,不就是为了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吗?
姥姥说为妈妈算过命,前半辈子历尽劫难,后半辈子就会苦尽甘来,命里的福气,谁都比不得。一辈子太长,半辈子也难捱,妈妈总是在说自己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宋盈烁便对自己说她活到什么时候,自己就活到什么时候。
可是当她进入高三开始好好学习,准备给妈妈这理所当然的骄傲时,命运转动了它的齿轮,让妈妈遇到了继父,从此一跃成为教授夫人,过上了大家口中的好日子。
平心而论,继父体贴理智,经济实力丰厚,算是良人,宋盈烁考察了他一年便放手把妈妈交给了他,自己去了遥远的北方上大学。只是人没了目标,总是容易迷惘,朋友说自己是苦日子过得,好日子过不得。
宋盈烁只觉得生命难以承受之轻。意识到相依为命的妈妈也不会围绕着自己转时,她大声哭了很久,那时候自己才算是一种彻底的孤独。
把手机留在客厅,宋盈烁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她缩进被窝里,长久发呆。
手机无声地亮了暗,暗了亮,屏幕上的安森林,犹如他的心,一次次期待,一次次落空,明明灭灭,直到耗尽精力。还想乘胜追击的安森林心中的喜悦被消耗到颓靡,他因为爱而时刻充实的心一点一点起了褶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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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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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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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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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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