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家道壁立,大堂之上空无一物,只有灰色墙面上开了好几扇窗,再转个角,便是卧房。
简朴的家具和陈旧的窗纱,书桌上摆着一摞旧书,书页泛黄。
太守伸手指着头顶的一处房梁:“他就是在这儿上吊的。”
姜末扬起下巴望着那房梁,低着头思索了片刻,又绕着屋子仔细看了番,独孤镜便在随手翻着书生留下的一些东西,没有任何收获。
正烦躁不解之时,忽然听屋外姜末在大喊:“将军,快来看。”
独孤镜等人循着声音出了卧房,见姜末正站在一门窗前,掐着手指头偏过头,见他们来了,又将目光放在敞开了的门窗外,往墙面走近了几步。
独孤镜走到她边上,低头往门窗外看过去:“怎么了?”
“将军,你仔细看地上堆积的落叶。”
独孤镜看过去,门窗外的地面上堆积着一小摞落叶,厚厚一层。
姜末见独孤镜疑惑的看着她,轻笑了声,往边上走了两步,微微侧目:“将军,这个书生并不是自杀,而是另有凶手。”
独孤镜望着她,窗外清风徐徐,日光照射进来,照的她一身明透,眼眸里盛着淡淡的笑意和清风霁月般的舒朗。
“将军,请随我来。”她引着独孤镜又走到一处门窗前,伸手推开门窗,让到一边,道:“将军请看。”
独孤镜负手低头望过去,只见门窗外框上停留着些许枯黄落叶,地面上厚厚一层落叶。
“将军,你应该看出来了吧,这是他杀。”
独孤镜毫不迟疑的敛下眼帘,徐徐道:“江城之女,不是浪得虚名。”
这时府伊也跟着走到了边上,一头雾水看向他们两,不解的问:“姑娘是何意?”
姜末微微一笑,道:“其实很简单,凶手是遁窗而入,你瞧这俩两扇窗,一扇门窗框外留着落叶,另一扇却没有,而且这扇窗下留着的落叶明显比另一扇留下的多。”
“我记得记录册上有提到这位书生连考几次科举,都名落孙山,有些戾气,但他有个习惯,每日睡前都会将屋里屋外的落叶枯草扫干净,颇有些孤芳自赏的意味。”琇書蛧
她顿了顿,接着说:“其他三扇窗外的落叶都比较少,只有这一扇后留下的多,我猜是凶手趁书生在外扫地将他打晕,后进入房内,假意是自杀。后来又通过窗户逃走,扮成自杀的现象迷惑视线。”
姜末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伸出一只细腻白皙的手,指腹擦过皲裂的老窗边框,拈了拈灰尘,侧过脸道:“瞧,这灰…”
她朝着手指轻轻吹了口气,随即关上窗扉,转过脸恰好与独孤镜对视上,两人都毫不避让眼神,直到姜末忽然醍醐灌顶的哎呀了一声,就急匆匆的往门外跑了过去。
独孤镜追上她,一把抓住她纤细的手腕,道:“你做甚?”
竹林潇潇,十七岁的少女袅袅亭亭,纤细的身影笼罩在细细的竹叶下,她缺乏血色的面容上由原本的着急此时又化作了一丝羞怯,别扭的甩开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
独孤镜也自知无礼,便轻咳了声,转移话题的问道:“你做甚去?”
“将军,我需要看下他们的尸首。”姜末着急的问。
独孤镜犹豫了半会儿,嗯了声。
下午,他们便去了衙门看到了书生的尸首,因为沈家人怎么也不肯将入了棺的尸首再拿出,只得作罢。
离书生的死不过一日,所以尸首还算新鲜,腐烂不多,独孤镜原以为姜末会恶心一番,却没想到她反而面色平静的低下身,查看书生脖颈处的勒痕。
“将军,这伤痕有两处。”独孤镜到她旁边,仔细她的手指抵在脖颈侧。
这书生俩眼充血,瞳孔放大做痛苦状,脖子上有一条较粗的紫色勒痕。
“将军,你看这边。”她俩指别开一处,那一块紫色的印记便分散开,能看的更清楚些。
“将军,这应该是手掐时留下的指印,表面上也许会退,但是皮肤底下还是会残留些痕迹。”
“的确。”独孤镜应道。
“将军,这绝对是他杀,只可惜沈家人不让我们开棺。”姜末松开手指,目光黯然的退到一边。
独孤镜拈了拈指腹,轻笑了声,道:“明的不行就来暗的。”
姜末望着他的侧脸一愣:“将军,你是什么意思?莫非……”
看完书生的尸首后,已经是夜,他们便回了独孤府用晚膳。
姜末面色疲惫的推开房门,栩儿便从床上扑通的跳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她,姜末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紧紧的回抱住她。
一日不见,姜末也想她的很。
“姐姐说一会儿就回来结果栩儿等了一天。”
姜末低头一看,栩儿难得露出了笑来,嘴角残留着一抹红色的糖渍。
姜末伸手抹了抹她的嘴角,茫然的问:“这是什么?”
“唔……”栩儿低下头来,姜末半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又问了一遍。
“是……是那个哥哥给的糖葫芦。”
“百里哥哥?”
栩儿嗯了声,轻轻点了点头。
姜末低眉笑了,揉了揉她脑袋,说:“百里哥哥是个好人,栩儿别怕他。”
栩儿又是轻轻点了点头,姜末便拉着她的小手在桌边坐下。
栩儿问:“姐姐,你今天去做了什么?”
姜末喝了口茶水,道:“就是出去走走,了解一下情况。”
栩儿忽然嘴一瘪,眼泪就大颗大颗滚了下来,呜咽着说:“爹娘哥哥,是不是出事了?那天栩儿看到了好多血,好多好多……”
姜末抱紧她,手抚着她的后脑勺,道:“栩儿别怕,姐姐在。”
好不容易稳定住了姜栩的情绪,用过晚膳后,梳洗好后,姜栩便躺回了床上,姜末守在边上给她哼着小调,哄她睡觉。
月上树梢,夜光如水,荒野外,阴影重重,山脉如碑,忽的闪过俩道身影,窸窣作响。
月光很亮,能把人的身影照的清楚。
姜末打了个寒颤,她怎么也没想到,独孤镜所谓的方法竟然是让她来野外偷尸,明明是安排些侍卫就可以做到的事,独孤镜却偏偏冷冷道这是她的事,就硬生生把她也拉过来了。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独孤镜站在不远处,双手交叉叠在胸前,倚着粗壮的树干,黑布敷面,只露出额头和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
细细看,若是揭了这面纱,也该是个俊朗的男子。
姜末回了神,就匆匆赶了过去,从腰间取下锄头,便对着那一方土地凿了起来。
独孤镜说他不会帮忙,结果还真的半点忙也没帮,好不容易开了棺,姜末已经累的瘫坐在了地上。
“是他杀,一模一样的状况。”独孤镜点燃火把,对着尸首照了过来,伸出右手捏住那人的下巴,仔细看了看。
姜末揉了揉肩膀,将锄头扔在地上,攀着棺材沿爬了起来,一抬头,对上一道视线,心里咯噔一声,如雨后的花枝摇曳般惊动。
灼灼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眸,如水般透亮,眉目相映,姜末怔怔的看着他,手一松,整个人又咚的跌坐了地上。
姜末低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倾覆,看不清表情,她自知是无礼了,很快挣扎着站了起来,红着脸拍了拍下摆。
可一对上那人,耳垂的温度就上涨了一分,烫的她心头滚热。
“咳咳咳……咳咳咳”她用力的咳嗽,试图掩饰自己的脸红异常,独孤镜也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那具尸体上。
那一夜他们推翻了自杀的观点,再将棺材入墓,独孤镜直接让姜末站在一旁,自己握着锄头用力的挥了上去,很快就填平了地面。
临走前,姜末又捡起些破财的落叶撒在那片土地上,以做掩饰,她知道独孤将军的难处。
他们回了街巷,见路边还有没收摊的小贩,独孤镜侧目问:“有没有饿?”
姜末点了点头,独孤镜便和她一同走到小摊子前选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那小哥看见独孤镜的装扮吓得脸色一白,支支吾吾的往后退。
姜末便和气的解释道:“小哥别怕。我们是好人,官人染上了风寒,才以黑布敷面。”
那小哥才喏喏的点了点头,小心的问:“两位客官要些什么?快收摊了,剩的不多了。”
“小哥,要……将军,你吃什么?”
“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独孤镜淡淡道。
“好。”姜末又招呼道,“小哥,要两碗馄饨。”
“好嘞,客官稍等。”
蒸汽袅袅,很快,两碗热滚滚的馄饨便送了上来,姜末轻门熟路的舀了勺陈醋,正准备放到自己碗里,见独孤镜正盯着自己的手看,便乐呵呵的将陈醋舀到他碗里。
“将军请,将军请。”
姜末又给自己舀了一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面的人,这吃饭他总得露出脸来吧。
下一秒,她就见独孤镜伸出右手,纤长的手指沿着唇边划了一圈,那张布料就掉了下来,露出弧形好看的嘴唇。
姜末惊讶的合不上嘴,这将军是不是——太简单粗暴了!
独孤镜面不改色的低下头,用勺子舀了个馄饨,慢条斯理的尝了口。
“快些吃,明儿还要早起。”
姜末小鸡啄米的点了点头,低下头也尝了起来。
回了府上,姜末挨着栩儿睡了下来,始终睡不进去。
现在这俩起案件只能判断是他杀,还没找到凶手的目的,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下一起。
独孤镜捏紧手掌,心里思绪万千,烧的她脸颊灼热。
进府的时候,独孤镜迎着皎洁的月光问她可有些思绪了,她讪讪的摇了摇头,不吱声。
独孤镜说只给她五天的时间,若是查不出来,她和姜栩就要离开将军府。
颠沛流离不可怕,绝望的是姜家将永远蒙受冤屈。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他的身边,又怎么能轻易离开,她还想……
姜末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睁着眼睛,更加睡不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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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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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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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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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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