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少颜瞧着远处的云,微微颔首:“也好,既然如此,我们便来借一借这风。”
陆少颜说话从来都是这么老神在在的,每句话里面都有玄机一般。
我挠挠头:“陆少颜,以后你说话能不能不这么云里雾里的啊,我有一点听不懂哎……”
“呵,岁岁以后就会懂了,”陆少颜轻笑一声回头看我,“你现在不懂没关系,只是相信我就好了。”
我点头:反正现在陆少颜也不会告诉我什么,就算猜我也猜不到,我本也不是个爱出头的人,既然陆少颜自有谋划,那我就跟着他走就好啦。
连喜是妾,且出嫁之日便身亡,于是她的坟没有入刘必家的祖坟,只能找个风水好的地方给葬了。
我们到连喜坟的时候,天已经阴了一大半,丝丝凉风刮过来,让我生生地打了几个冷颤。我拽了拽陆少颜的袖子:“陆少颜,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怕?”
我的怂从来都不是装的,所以只能点头:“有一点。”
昨天晚上的那个喜字给我带来的恐惧我现在还心有余悸,现在盯着连喜坟上的字,昨天晚上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于是我便绕过连喜的墓碑,向后面的坟包瞄。
然后又望了望天。
有点不对哎……
我拽了拽陆少颜,示意他看连喜的坟包:“陆少颜,你看这个坟包哦,这几日都没有下雨,而连喜是在两年前死的,照理说这坟包上面应该是黄色的土,可是现在这土却不是黄的,倒像是刚刚翻出来的,还湿润的很呢……”
“这般看,刘必也是做贼心虚,看来他真是做了些什么事情,怕连喜回来寻仇吧。”
陆少颜说,那天晚上老钟守在小疯子的院外,看见了几个黑衣人大半夜的去探了小疯子的动向,然后又转过头来到了连喜的坟前将连喜的坟掘开,发现连喜的尸体早就已经变成了一具枯骨,然后这几个黑衣人便回到府衙给刘必复命。
这一切都落入了老钟的眼中,半点都没逃掉。
我又抖了抖:“这又不是尸体成了僵尸和妖怪,万一是鬼呢……”
“岁岁信?”
我又点头又摇头,原本我是不信的,但是总有那么些个神奇的事情让你无法解释,就像喜欢一个人一般,都是着了魔,信了邪。
陆少颜看我如此,摸摸我的脑袋:“信则有不信则无,眼下我瞧着,还是有人装鬼才是真的。”
正说着,我和陆少颜便听着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与陆少颜对视了一眼,十分默契地找了棵大树躲了起来,看着来人。
不一会儿,便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挎着一个筐走了过来,我定睛一眼,这破烂的衣裳还有头发,不是小疯子是谁。
可是今日的小疯子却神色如常,他一步一步神色凝重地跪在了连喜坟前,将篮子里面的贡品一样一样端正的摆放在连喜的坟前,然后点燃了香烛,烧了纸钱,随即也不知道小疯子对着连喜叨咕了什么,只一会便离开了。
然后陆少颜便拉着我跟在了小疯子的身后。
陆少颜跟的不远不近,脚步轻轻,适时躲藏,看得我好生佩服,差点就给他鼓掌,道真是不露痕迹,跟踪人的一把好手。
可是等等!一个丞相为什么如此精通跟踪人的把戏!
我看着自己被陆少颜紧紧抓着的手,顿了下。陆少颜回头看我:“怎么了?”
我狐疑道:“陆少颜,你是不是之前经常跟踪别人啊,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熟练?”
“没想到岁岁的胆子虽然不大,但是醋意不小,”他随即一笑,“这跟踪人不过是防止自己被人跟踪罢了,知己知彼,首先知道他人的动向,这样才能保身。”
他瞧了我一眼,神色不明;“更何况,我从来都不跟踪人,要是想见谁,都是直接去堵的。”
我登时想起了那天晚上他一身红衣将我堵在街角的样子。
陆少颜好奇怪啊……他到底记不记得那天晚上呢?
小疯子回去的路上跟往日一样,只是神色有些不明,我想着一个小孩子,两年之间就变成了孤儿,刚刚又去祭拜了他的姐姐,想来现在放在谁的身上,谁的心情都不会好过。
只不过陆少颜为什么要拉着我跟着小疯子呢?
我正想着,只见那小疯子竟然一个拐弯,走进了一片林子中,陆少颜拉着我也跟了进去,果然见着小疯子在七扭八歪地走过树林之后,便停在了一处温泉旁边,好像在等着谁。
如此看来,这个小疯子果然是有秘密的吧。
我和陆少颜不作声,只蹲在树林里,不过一会,便看见一个姑娘的身影从另外一个方向走了过来。
小疯子笑了一下,迎了上去。
我一愣:来人竟然是宋棠!
我和陆少颜躲在暗处,看着宋棠带着一个小包袱不知道从树林的哪个小角落冒了出来,然后看着宋棠摸了摸小疯子的脑袋,将小包袱递给了小疯子,也没说什么话,只听清楚了小疯子道了一句:“谢谢宋姐姐。”
宋棠将他的头发摸的更乱,好像嘱咐了点什么,这才转头走开。
而小疯子也在拿了包袱之后,转头回了家。
陆少颜这两天好像特殊忙,也不知道是不是金佛失踪案有了进展,所以他今天便将我送到街口,说一个时辰之后就能回来,然后便让我自己回去。
我点点头,放心地让陆少颜去了。
这陆少颜总不能在这么短短的两天之内,便看上了一位小姑娘或者俏媳妇过去幽会吧。
我哼着小调壮胆往回走,一想到我住的那个屋子竟然是连喜的屋子,我便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索性回去之后,在陆少颜回来之前我还能躲在傅林之那里。
“许岁,可想去我那坐坐?”
我正走着,肩上忽然一沉,一只手出现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瞬间就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动弹不了。
难不成真的是连喜来找我啦!
我抖着声音,不回头,只能冒出蚊子那么大的动静,道:“好汉饶命啊……”
那只凉手慢慢地向上,拂过我的脖颈,最后抚上我的脸颊,所到之处泛起一片鸡皮疙瘩,最后那只凉手在我的脸上拍了两下,身后传来的声音:“许岁……你不看看我是谁?”
我这才敢慢慢地像是摆弄木偶一般,将头转过去。
然后暴跳如雷,骂道:“宋棠!你要死啊!”
宋棠其人,我虽然认识她的时间不长,但是这个人绝对脑子不正常!
于是跟着宋棠回到“末路医馆”的一路上,我就想着,要不要在傅林之给陆少颜看脑袋之前,先拿宋棠做个试验。
兴许是我的眼神太过恐怖,宋棠在进医馆之前正好对上了我的眼神,然后黔心黔意地问了句:“我要不要回去之后,先给自己打口棺材?”
我哼哼道:“如果你要是再敢吓我,你也离驾鹤仙去不远了。”
宋棠嘿嘿了几声,将我带进了医馆之后,给我倒了杯热水,坐在了我的对面。
我一瞥:“好歹我也是个朝廷官员,你一介平民就这么招待本官,连杯茶水都没有?”
我的确是因为刚才宋棠吓我那事存心找茬,宋棠也知道,半分没理我:“草民没有钱,有热水就不错了,更何况你想要好待遇,你就回府衙啊。”
宋棠一句话戳到了我的心里,我愤愤地将那杯热水一饮而尽,半点不想理她。
“哼哼,而且跟踪人的朝廷官员,也没什么让人尊重的吧。”
我噎了一下,瞧着她,有点不好意思:“你发现啦?”
“废话,你和那个旱鸭子跟着小疯子,小疯子是感觉不到,但是并不代表我也傻好嘛!毕竟我可是密云山医仙的关门弟子,这点小伎俩还是很低级的好嘛!”
宋棠满眼的瞧不起我:“若不是看着是你们两个的话,我早就一把药粉撒下去让你们两个变痴呆了。”
我不接话,只问道:“你去见小疯子干什么啦?”
“废话!当然是救济一下贫苦百姓啦!”宋棠把水杯砸在桌子上,有点可惜地道:“本来我还想着做好事不留名呢,没想到非要让人发现,将我的优秀事迹记在功劳簿里,真的是……”
“说人话!”
“咳咳,人话就是……”宋棠叹了口气,“就是我一介混饭吃的小平民,看见了小疯子的处境,了解了他的可怜身世,所以打算帮他一把。懂?”
我听着,恨不得给她拍拍手,夸赞一下她的高尚情操。
可是我看着她那张嘚瑟的脸就不想夸她。
然后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暗搓搓地跟她说:“我跟你讲吼,我在府衙住的那间房间,竟然是连喜的喜房哎……”
“娘哎……你住的是凶宅啊!”宋棠叫道。
“你能不能闭上你那张嘴!本来我就已经很害怕了,你现在这么大呼小叫的,外加你这半屋子的棺材纸人!很有画面感啊!”
我一拳捶到了宋棠的胸口。
也不知道怎么的,或许是因为兰兰不在我的身边,所以我总想着跟一个人说说八卦和往日发生的事情,于是在这个地方,只有宋棠了。
或许是之前被她所迫地跟她合作过一次,有一种同乘贼船的感觉。
宋棠被我实打实的一拳砸的咳嗽了两声,顺势就倒在了桌子上,装的气息奄奄:“咳咳,不行了……你下狠手……赔钱吧你……”
“你掉钱眼儿里啦,没有钱!”
“没有钱!那就把胸分我一半!”说着,宋棠的魔爪就冲我的胸部而来。
我赶紧一个闪身护住,吼道:“你还是不是人!本来就没有多少,再给你一半,不得往回凹啦!”
“呵。”
我与宋棠在这面闹得正欢,宋棠的魔爪还停在我的胸部,甚至连衣襟都被拽开了一半,在混乱之中,我竟然听到了男人的轻笑声?
男人?
我顿在那里,瞧着宋棠,道:“你藏男人了?”
“我一个开棺材铺的,治男人还行,藏男人可能有点难。”
“可是……”我指了指那边摞着的几口棺材,“我明明听见了男人的笑声啊……”
我抖着,脑袋里面闪过了无数个牛鬼蛇神,便开始发抖起来。
宋棠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冲着棺材后面喊道:“表哥,你回来啦!”
表哥?
我的脑子还没缓过来神,便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棺材堆里站了起来,然后缓缓地走了出来。
我愣在了原地,看着这个人似仙人一般的人从棺材堆里冒出来,但是一点都没有违和的感觉。
他看着我,嘴角挂着笑,好像十分漫不经心,但是嘴角的弧度又是正好,头上也未有发冠束发,而是用簪子将头发松松散散地挽住。
他身着一身白衣,衣领袖口皆是暗花纹样,虽然简单,但一看就是精品……
我抬头,望到了他的眼,脑海中忽然闪过去了一个画面,于是痴痴地问道:“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啧,这种撩人的套路,真是老啊……”
宋棠啧啧两声,起身指着那人介绍道:“这是我表的不能再表的表哥,顾亦清。”
然后宋棠指着我刚要介绍,那人便看着我开口:“许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这声音十分耳熟,我瞧着顾亦清的确是认识我的模样,仔细在脑海里面搜索着我认识的人,一项一项排除,最后脑袋一闪,叫道:“啊!你是!你是那个在鬼市救我的壮士!”琇書蛧
顾亦清笑了一声:“看来许大人是想起来了。”
我点点头:“是啊是啊,上次都没有好好谢谢你,要不是你把我救下来的话,我早就去见阎王爷了!”
顾亦清依旧笑了笑,随即瞧着我指了指我的领口。
我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去,这才看见我的衣领还在大敞四开的,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被拽出来的肚兜绳。
“我天!”我赶紧叫了一声,七手八脚的衣领拢好,这才像个二傻子一般挠了挠头:“对不起哈,实在是……”
说罢,我便瞪了一眼宋棠。
宋棠那厮的衣领本可没开多少,她的手劲儿比我大多了,于是我只能防守不能进攻,可万万没想到被顾亦然看个正着。
我望了望天,决定这个救命之恩还是等下次不这么尴尬的时候再来报吧。
于是我咳咳两声,对着顾亦然鞠了个礼,道:“啊,本官还有事,等下次本官定找顾兄来报恩,先走一步。”
我这人平常畏畏缩缩的,但是一紧张就爱出岔子,于是刚想迈步出门,却被脚下的一个椅子拌了个正着,于是我一躲,右脚又踩在了左脚上,左脚一疼便要躲……于是……我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往地上栽去。
如此丢脸……如此丢脸!
还是先把眼睛给挡住吧……
我这般想着,放弃挣扎,任凭自己与地面亲密接触,可是在我万念俱灰之际,竟然有一双手横过我的腰系将我拦住,然后一个使力,将我往回一拦。
我的腰撑着那只胳膊支了起来,借力往上一起。
然后我的嘴便贴到了什么东西……
待我站稳之后,这才将遮着眼睛的手拿下来,随即像是被雷劈到了,愣在原地,看着顾亦然脸颊上那枚浅浅的红唇印,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想张开嘴,打个哈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从门口传来的一声,却将我吓在了原地。
“岁岁,你在干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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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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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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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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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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