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妭正想说:客随主便,唐征你要不就跟着薛欢去吧。
可头上发簪里的阿秋发话了:唐征这是在关心你呢,你可不能见色忘义啊!
墨妭听了,有一瞬间的犹豫,而她的犹豫之色连同她头上同时戴着的梅花簪子与玉华盛正好落入了薛正的眼中。
于是,薛正眼中的欣喜里多了一丝落寞。
犹豫之后的墨妭,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她转而对唐征说:“在薛公子这确实很安全,唐总镖头大可不必这样小心,去歇歇也好。可你要是不愿意去,在这里也是可以的。”
青鸾笑了,她拉了拉唐征的袖子:“我们就在一旁候着吧,天天跟着女郎,你不烦人家还烦呢。”
唐征见墨妭也不发话了,有些赌气地甩开了青鸾,背过了身去。
“女郎,你和薛公子好好聊聊,我们就在这候着。”青鸾将手中的果篮交给了墨妭,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墨妭回头看了看薛正,薛正一划手做了“请”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内。
屋内正厅是薛正的会客之所。
主位上一个红木案几,案几上一个浅蓝色的琉璃花瓶,瓶中一树樱花烂漫。
红木案几后是一片雪白的屏风,屏风上竟然空无一物,和市面上花花草草、人物繁多的屏风相比,十分罕见。
案几之下,左右两侧分别放置了两张矮脚座椅。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物品。
矮脚座椅要求人跪坐其上,身姿挺拔,是一个难于长时间保持的姿势。
自从坐姿较为舒适的高脚座椅从西域流传过来后,已经很少人家还会在客堂上用这矮脚座椅了。
墨妭家中也有这矮脚座椅,只不过是父亲的书房里,有学生来听课时偶尔用的,父亲说——正是有这矮脚座椅,才有的“正襟危坐”,如今诵读古诗之时,便想坐这矮脚座椅,遥想当年作文章的这些古人就是在这样的坐姿之下,写下了这千古流传的佳作,甚为惬意。
可墨妭却坐不大习惯这矮脚座椅,一边犹豫自己是不是就站着说话比较好,一边将果篮给薛正递了过去:“我带了些水果过来,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薛正接过,扫了一眼果篮,都是些精致的时令水果,也笑了:“莫离,你能来看我,我就十分开心了。我这里客人不多,所以这些坐榻都是摆设,你随我到屏风后面来,我备好了擂茶,不知你可喜欢。”说着,他将人引了过来。
墨妭没有想到,在这片纯白的屏风之后,竟然另有一番天地。
巨大的帷幔从天而降,将客堂与后面分割开来。
帷幔是普通的棉布,布上有龙飞凤舞的墨迹和水墨的写意山水和花鸟鱼虫。
上面的字迹有的雄厚、有的娟秀,山水图画磅礴大气,花鸟鱼虫栩栩如生。
墨妭还在惊叹于帷帐的精致之时,薛正已掀起了一块帷幔,示意她进来。
帷幔被拉开的一脚,泄进了一片光亮。
墨妭紧跟着他,又转入了内堂,进而震惊了。
面对她的,是几乎占据了正面墙壁的巨大窗棂,窗外一堵小小的围墙里尽是翠绿的修竹。
满眼的绿色映在眼中,一派生机勃勃。
面对着这样的装饰,墨妭觉得虽然身处屋舍之内,却也有着身在茂林之中的感觉。
最大的窗棂下,是个不大的八仙桌,面对面摆了两张圆凳。
桌上两个喇叭形状的黑色茶盏,周围还放着六七个白色小茶盏及一个擂铂,正静待客人。
桌旁一个低矮的案几上,放置着刚刚烧好的开水与一个喜鹊图样的茶壶。
左右两侧墙壁上,则摆放着一人高的书架若干,上面林林总总放置着不少的书籍。
一张低矮的卧榻,则摆放在右侧的书架旁。
除此之外,再无旁的陈设。
这是个卧房兼书房的地方,即便是一般的读书人,也难得布置地如此雅致,况且这还是出自于一个习武之人的手笔,确实大大出乎墨妭的预料。
“请坐。”薛正来到八仙桌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走进些,墨妭已经能闻到茶盏里花生米、芝麻等物的香气了。
“你可喝地惯擂茶?若是不想喝,我给你上清茶来。”待墨妭入座,薛正指了指案几上的茶壶问。
擂茶早在百年前便由北方传入了连州各县,不过连州城内多喝茶叶泡水的清茶。
而薛正从北方来,还是习惯喝擂茶。
“我难得喝上擂茶,就依薛……阿正公子的喜好,给我上擂茶好了。”
薛正听了,淡淡笑了起来,将几个小盏中的小食取出一些放入擂钵之中细细研磨起来,他修长的手指握着擂杵,低下头专注地盯着擂钵,花生米和芝麻等物在他的拾掇下渐渐地化成了粉末,终与茶叶末混合一处。
墨妭看着他的微微低垂如玉的脸庞,心中叹道:难怪被叫玉镖公子,可真是玉人一个。
薛正似乎感受到了墨妭的目光,抬眼朝她看了过来。
墨妭赶紧移开目光,看向了别处。
薛正也不说破,轻轻一笑,再次低头研磨起来。
“不知这满屋子的这帷幔是出自哪家商号?这样别致。”
薛正轻笑一声:“抚阳薛氏布庄。”
“啊?薛氏布庄?是镖局的产业吗?也经营着布庄?”
看着墨妭有些懵懂却信了他的话的模样,薛正摇着头笑:“我开玩笑的。布自然是连州买的,但这图案却是我画上去的,字也是我写的。”
墨妭听了,瞪大了眼睛,然后起身跑到帷幔之下,细细欣赏了起来,她有些激动地说:“你这字可是仿照王大家些的,还有一些有颜大家的笔锋;还有山水花鸟,这都有名家风范。阿正公子,你多才多艺,实在是太令我意外了,也足够让我汗颜。”
薛正将捣好的茶放入茶盏,在提起刚烧好的水倒入其中,一股融合了各种香气的擂茶便调制好了。
“来尝一尝吧。”过后,薛正又追加了一句,“你的手可好全了?”
墨妭“哦”了一声,连忙回来坐好:“好了,全好了。活动自如,还看不大出来受过伤。”说着,她将手在薛正面前举地高高的,好让他看个清楚,然后再恭恭敬敬地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恩,确实很香啊。闻着香喝起来也香,有茶香、米香、芝麻香、花生香,都浓缩进了这像浓汤一样的茶汤里。真没想到,你会地这么多,我可是要自惭形秽的。”墨妭看着盏中那偏绿色的擂茶汤汁,赞叹道。
“不过是我自己的一点小爱好,上不得台面。也难得你会喜欢。”薛正说地极为平淡。
“很上地台面!”墨妭放下茶盏,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会上不得台面呢?!小爱好就成这样的水平,你要是碰到我父亲做启蒙先生,他不晓得要有多欢喜呢!”
薛正的笑带了几分苦涩:“可惜我没这个福分,当不成墨先生的弟子。家父一直想让我以武艺为主,在他眼里,我所有的其他兴趣爱好都是浪费时间的不务正业。”
墨妭有些疑惑,想到了什么又觉得不大好说出口。
“莫离,你想说什么便说,你我之间,不要太客套了。”薛正的眼神给了墨妭鼓励。
“我只是想说,当年薛伯伯带着薛家大公子来连州,其实也是想拜我父亲做启蒙先生的,怎么,后来薛伯父没带你来呢?”
薛正的眼神从墨妭脸上落到了桌面,叹了口气:“也许,是因为我是庶子吧。其实,严格说来,我连庶子都谈不上,我是家奴生下的孩子,本就上不了台面。”
墨妭真后悔刚刚口直心快说了这些话——怕是揭了人家的伤疤。“英雄不问出处,你可比我见过的那些官家老爷的嫡子强多了。”
薛正咧嘴笑了笑,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莫离,你今日是为何而来?”
墨妭不大好意思地说:“说来也惭愧,我本是想见程家女郎的,她人病着,没见到。回来的时候正好遇见南康郡主的车架,街上都封路了,马车被堵了,转来转去,竟然发现到了你这里。我想着,既然来了,就进去吧。”
薛正听的前半句的时候,眼神飘向了窗外,然后有收回了目光,扫了扫桌上的擂茶擂茶:“相逢都是缘分,你到了我门口,是缘分。可要是不进门,你就损失了一晚好茶汤了!”
墨妭赶紧端起来再喝一口,笑道:“那我损失可就大了。”顿了顿,她将手放在唇边,凑前去小声说:“其实我还挺怕你不在,只有袁夫人在家的。说实话,我觉得她不喜欢我。”xǐυmь.℃òm
“她不喜欢的人多着呢,不用管她。”薛正也学着墨妭的样子,手放口边,小声说起来。
说完,两人会心一笑。
笑完过后,薛正有一个问题,犹豫再三终是问出了口:“你能过来找我,是不是觉得我是喜欢你的?”
墨妭先是茫然地“啊?”了一声,像是没听懂他的话似的,然后猛地低下头,面上一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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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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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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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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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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