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之间,唐征与孟氏夫妇已经交换了位置。而现在交换的,不仅仅是双方的位置,更有双方的气势:他独身一人拦在墨家众人跟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而孟校尉则是心有余悸。
“墨鸣将我儿活活打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先不说令郎到底死没死,就算是真的死了,也得是等我朝的律法来判两人的罪,怎么样也轮不到孟校尉来动私刑。”
孟校尉按住手臂上的伤口,白着脸说:“谁不知道墨家是整个连州城文人的启蒙先生?要是这事真上了公堂,我们这些刚从外地而来的军士,可未必能得到公正的判罚。”
话音刚落,门外一个中毒较轻的军士趁众人没注意,放出了一个响亮的求救号。这是一个拔掉插销就能一飞冲天的玩意,声音像马吼,一直冲上了云霄,响地很是刺耳。此为袁将军军中特有的求救信号,方圆五里的人都能听见。
“孟校尉,弟兄们很快就会来增援了!”这名军士不忘鼓励上司。
墨家人听了,本已有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可这孟校尉也未见喜色,他的眼中却闪过了犹豫:来增援的人未必会是自己管辖下的军士,来了会不会全力帮着他可不好说;万一来个敬畏文人的,当起来和事佬,自己可就不便再向墨家复仇了。
“孟校尉稍安勿躁,连神医正在来的路上,应该马上就到了。”唐征说完了这句话,再也忍不住地回身看向了墨妭,只见她满手鲜血,神情呆滞地靠在母亲怀中,像是吓坏了。
唐征立刻转身,一手掏出了一个青色药瓶,递给吴氏:“这是连神医的止血散,先给女郎用吧。”
“既然已请了神医,为何你已在此地,却不见神医?”孟校尉试探着问。他也怕墨家或者镖局使了什么计谋,就是要他放松警惕,拖延时间。
“孟校尉竟然不知,现在街上已经被你们军队给戒严了。等闲之人不让过,若非我有功夫傍身,现在估计也是赶不回来的,可不是要出大事了?我托了人,会一路送神医前来,只不过这时间,会稍微长些。”
“军队戒严?”孟校尉吃了一惊,这才猛然想起昨日将军的吩咐:这几日都在军中待命,没有命令,不得擅自离开。想到这里,手臂上的伤痛都换成了心慌意乱。
墨妭是真的麻木到不觉得疼痛,只看着土褐色的药粉撒在开裂的手中,一直汩汩冒出的鲜血便神奇地止住了。吴氏便又将剩下的药粉倒在墨鸣满是鲜血的背上。
“是谁发了信号?”外院的声声脚步快速地由远及近,一个粗哑的嗓音高喊道。
孟校尉如蒙大赦:老树林和孟校尉是好兄弟,一起上阵杀敌,一起酒楼喝酒,来的是他,那可真是老天相助!
于是,孟校尉在妻子的搀扶下倒退着:“老树林!是我!”
“老孟!”
墨家众人的脸色又凝重了:他们的救兵到了!
一个黑脸大汉带着几名军士狂奔而来,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军士不禁脸色大变,个个手提着刀警惕起来。
“老孟,你怎么在这?你的手?”黑脸汉子老树林见了孟校尉的伤势,抓着他不住地问。
孟校尉红着眼睛将儿子被打死的事给说了一遍,加上一直跪在儿子身边的红衣女子断断续续地抽泣,老树林也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老树林听完,一抹眼睛,大刀一横,义薄云天地吼:“老孟,你放心!五郎的仇我给你报。管他什么书香门第、连州先生,我今天就将杀你儿子的凶杀给斩了!儿郎们!”
“有!”老树林带来的六七名军士士气高涨,齐声回答。
“都给我看准了,逮着那个墨家小子给五郎报仇,抓着那个镖师,给孟校尉报仇!”
“诺!”
看这架势,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唐征凝了口气,不敢回头,只小声说:“墨先生,你们先下去避一避。”这一句刚说完,他又扯起嗓子喊,“这位,我请的神医就快到了,何不再等上一等?”
“人都死了?什么神医还能起死回生?”老树林不买账,“莫不是有什么缓兵之计吧?”他一个眼神,军士们都慢慢地向唐征围了过来。
“小心,这镖头身上有毒!”孟校尉的提醒让军士们不敢贸然进攻,双方都在试探着寻找时机。
对方是寻找进攻的时机,而唐征,则是在等待,等待墨家人的全身而退,他才好无所顾忌地上阵厮杀。
墨妭在父母的搀扶下一点点地向后退去,但就在此时,她突然打了个寒颤,看见了担架上的孟五郎猛地弹了起身,僵硬地挺坐起来。
“五郎?!”红衣女子止住了哭泣,惊喜地抱了抱他,“你醒了?你可吓死……你父亲和母亲了!”说着说着,她又哭泣了起来。
孟校尉夫妻两个三两步来到五郎身边,“孩子,你,你没事了?”
老树林也收了刀,半跪在地:“五郎,你感觉如何啊?”
五郎有些茫然地张着双眼,张开了嘴,却只发出了嘤嘤呀呀的声音,不知在说什么。
“五郎,你不急啊,不急,你想说什么?”孟校尉顾不得手上的伤痛了,双手扶着儿子的双肩,尽量温柔一些地发问,害怕吓着了刚刚恢复清醒的儿子。
五郎的面色依旧苍白,张了半天嘴,才喑哑着说:“请不要伤害他们。”
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真是吓死老夫了,今日是什么好日子,街上全身军士,还不让人走了。你们几个兔崽子,架着老夫跑了一路,老夫受惊了,看不了病了。”话音刚落,连神医气鼓鼓地出现在了客堂门口。
“这孩子不是好好地?谁说他昏迷不醒?这样消遣老夫,是何用意啊?”连神医见担架上的孩子坐了起来,便嚷嚷着要走。
“神医,既然来都来了,就看看吧。”清润的嗓音像是夏日里清凉甘泉,浇灭了墨妭心中的焦躁——薛正也到了。
薛正看清了客堂内的情况,先是一愣,然后也不再劝说连神医了,一个闪身,就到了墨妭跟前,本想对她先开口,最后还是记起了身边还有墨氏夫妻,生生转了向,先对他们行了婿礼:“小婿给岳父岳母请安。”然后也不等长辈的回话,对着墨妭伸出了双手,从肩膀一路向下,却不敢触碰,最后,轻轻捧起她满是鲜血和药粉的双手,看了几眼,深吸了一口气在缓缓吐出:“是刀伤,几可见骨。”他的声音陡然上升,“不知墨家女郎所犯何罪,惹得军爷拔刀相向?”
唐征微微转了头,余光落在薛正与墨妭相接的手上。
墨妭脑子嗡嗡地,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轻轻地说了声:“救救我小弟。”
“砰!”五郎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倒了回去,红衣女子重新放声大哭:“五郎!五郎!校尉,这五郎不是回光返照吧?”
本欲离开的连神医生生止了脚步,转过头看着担架上的五郎摸起了胡须。
此次一同而来的还有薛欢和威烈镖局的董三,他俩围着连神医一直请他上前查看,可连道元却不向前,也不离开,就在原地一动不动。
墨轩此时挣脱了妻子的手,走过唐征,走过孟校尉,来到连神医面前,深深作揖,恭恭敬敬地:“请神医看看这个孩子,还有没有救了。”说完,却还保持着作揖的动作,没有起身。
孟校尉看到儿子明明活了过来,顿觉医治的希望来了,也撇开了妻妾,对着连道元就是一跪:“请神医救救我的孩子。”
剩下的军士们纷纷效仿孟校尉,半跪在地:“请神医医治孟五郎!”
连道元清了清嗓子,一边走向担架一边点着头:“我看你们心诚,便不与你们计较这一路受地辛苦,勉为其难地帮着看看。”他走到担架前,准备跪坐,早有仆人送上了席垫。
“地上凉,要不一起到内院客房去吧。”墨轩说。
“不妨事。这人抬来抬去的,又折腾他,还折腾我。”连神医跪坐在席上摸起脉来。
“连神医,请你好好看看,这孟公子是不是没有性命之忧?不然,依着孟校尉的性子,这满屋子的人,可都要有性命之忧了。”唐征将“请你”两个字说地特别重。
连道元听了,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言语,闭上眼睛继续把脉。
薛正则走向了孟校尉一处,他将打斗中被踢翻的三张榆木雕花座椅扶起,请孟氏夫妇坐下:“信远镖局薛正,有礼了。”
孟校尉和老树林听了,犹豫了一阵,终究是坐了下去,只听得薛正耳语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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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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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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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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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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