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出去会儿透透气?”见她心不在焉地翻着书,豫礼突然问了句。
她抬眼看看,吐了口气,“这瓶还早得很呢。”
豫礼坐起身来,漫不经心地说:“谁说这样不能出去了?”
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他凭借身高优势轻松地取下挂在架子上的输液瓶。
“愣着干什么,走啊。”
未来愣了下,拿起放在膝盖上的书。由他举着输液瓶领路,慢慢往门口走。
走廊上的人还是有增无减,小孩,大人,老人,男人,女人,什么样的人都有。有的表情阴沉,有的精神疲惫,有的脸色苍白。
不断有护士经过,忙着给别人打针换药等。偶尔也有穿白大褂的医生出现,低头翻手中的病理诊断。
“你经常做这种事?”她狐疑地问,毕竟他刚才的动作可是行云流水般的顺畅。
走在前面的男生头也未回,嘈杂的人声里模糊地应了一声。
言语间是淡淡的无所谓,似乎没有半分在意她的问题。豫礼踩着楼梯,逆人流缓缓朝上走。
未来微微仰头,看向他被病服包裹的肩膀。
“你生了什么病?”她下意识地问。
越向上走,人越稀少,是通往楼顶的方向。
“死不了的。”豫礼推开略生了锈的铁闩,在轻微的嘎吱响后,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去。
未来也跟着跨入。
天台的风很大,黄昏的晖色铺满地面。远处的夕阳没入地平线,只剩下余光。天空那么高,那么远,看不到尽头。
几只灰白的鸽子扑腾翅膀,来来回回盘旋在附近的居民楼。四周安安静静,连偶然听见汽车的鸣笛声也是件极其稀罕的事。
他走到栏杆边,手肘支着栏杆,转过脸问:“除了我哥,你还会对别人的事感兴趣吗?”
眼睛盛满落霞,像透着彩色的光。风吹得头发凌乱,荡在了眉心间。
她的视线不经意落在他的手背,很瘦很白,白皙到有点苍白的肤色,淡青色的血管,上面有针扎后暗色的小孔。一眼看去,特别明显。
未来心里一跳,咬了下唇。
“你们乐队好像有很久没出新歌了。”
豫礼眯了眯眼,“你想听?”话音才落,又状似惋惜地低叹,“可惜前几天韩一城的贝斯拿去修了,有个小地方出了毛病。”
未来点头,望向遥远的天边,轻声道:“哦。”
他伸手拍了下她的肩,指指地面。
她刚靠栏杆坐下,他也跟着坐在旁边,左臂保持姿势高高地提着输液瓶,一只膝盖弯曲,另一只腿则伸得直直的。Χiυmъ.cοΜ
夕阳中,两个肩膀隔了一厘米的距离。
傍晚的凉风掠过耳畔,天空逐渐飘来大片大片乌黑的云。
棕发明眸,此时在身旁的他,轻轻闭眼,向后靠着,似乎沉睡中一样安静。
“再看,眼珠子要掉出来了。”良久,小扇子似的睫毛微动,豫礼睁眼道。
未来这才发现想问题想得入了神,一时忘了把目光收回来,立刻有点忙乱地别开脸。
他把输液瓶换了个胳膊递到她头上,甩了甩发麻的一只手臂说:“手酸了,你好歹拿一拿。”
天色渐暗,阴云堆积得越来越多。有丝丝凉意湿润脸颊,鼻子,是下雨的预兆。
铁门忽然被推开,一个身影跳进来,接着,是另一个修长的。
顺着他的目光一瞧,前面正东张西望的女孩不是宋诗织是谁?而身后,余绫川的视线已遥遥投射过来。
几乎条件反射般,未来很快站起来,像撇清什么一样,无意识地拉开了和豫礼的距离。
豫礼看着她的背影,随意拍了拍屁股起身。
宋诗织几步走到跟前,视线扫过穿病服的男生,大概猜到了未来从病房消失的原因,从她手里拿走输液瓶问:“听余老师说你高烧了,现在感觉好点没?”
未来点头,目光瞟向她身后,“休息一会儿好多了。”
“你啊,”宋诗织责备道,“硬撑也有个限度。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生病不及时看病,拖下去不是更影响学习?为了个比赛值得拼命吗?”
“我知道,这次的确是自己大意,没有安排好作息时间。”
“你明白就好,我就怕你傻。”
稀稀落落的雨滴打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很舒服。天空暗下来,被层层叠叠的密云覆盖。
“下雨了,咱们不用杵在这儿聊天当落汤鸡吧?”宋诗织仰头望望。
“唔,是啊。”未来抬手,雨滴在掌心融化成水。
宋诗织举气输液瓶挨着她在前面走,豫礼两手插进裤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余绫川则一语不发,神色清冷不知在想什么。
四人前前后后出天台下了楼梯,回到病房。
离输完剩下的液体差不多还有十几分钟,但她莫名感到尴尬,只好边和宋诗织聊天,边随意地翻动手里的书。
“《一千零一夜》,没想到你居然看这么古典文学性的书。”宋诗织满脸不可思议,大白天见鬼的眼神。
“这个……偶尔陶冶情操嘛。”未来咳一声。
听见她这番说辞,旁边的豫礼抬了下眉毛,动动嘴角勾起一抹微弱弧度。那神情,分明是在表达“睁眼说瞎话”的意思。
宋诗织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老实说,这本书是豫礼给你的吧?”
本来想隐瞒,不料被当面戳破,难道自己这么容易被看穿?未来哑然,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宋诗织满脸骄傲地回:“直觉。”
直觉这个词是个最模棱两可的答案,答的人轻描淡写,听的人只有郁闷。
未来正翻到一篇“阿拉丁和神灯的故事”,这或许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裁缝之子阿拉丁得到神灯,与公主相爱,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但如果真的有神灯,世界就没有那么多求而不得和心酸痛楚了。
然而神灯这样的东西只存在传说和童话,现实所有的可能性掌握在自己和他人手中。尽管她也明白,可想象的幸福从未放弃追寻过。
哪怕一点点,都足够让人欣喜。
豫礼背靠床边的椅子,低头看着手机屏,手指在上面悠闲地滑来滑去。余绫川站在窗边,背对他们,身影冷淡,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未来想跟他说话,但此刻的氛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于是,怀着心事心不在焉地看点滴。
烦闷长久的等待中,终于盼来护士。
“你先回去吧,我没事了。”取针头的时候,她紧闭着眼完全不敢看。等一拔出来,就立马开始驱走宋诗织。
宋诗织当然心知肚明她的意思,是想单独跟滕老师回家,不由拍拍她的肩,“我懂的,爱情和痛苦这两种眼神永远瞒不过人啊。”
未来的脸腾地烧起来,从床上犹如弹簧弹起来捂住她的嘴。坑人呐……好不容易他们的关系亲近了点,可别这节骨眼儿出岔子,她不想因为这种事让余绫川感到不自在。
还好,余绫川似乎没有听见,她稍稍松了口气。
豫礼躺在那里,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了。
“你的书!”未来轻声叫道。
“送你了。”他眼也不睁开,懒洋洋地撂了句话。
宋诗织挣脱她的魔掌,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识趣地迅速撤退。
“听你父亲的话,不要使性子,”余绫川走到豫礼床边,沉声道,“就算你不愿意,也改变不了既成事实,那不如试着接受。”
豫礼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余绫川从桌上拿起她的背包,平淡道:“走吧。”
“那……豫同学,我先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快点好起来。”
未来赶紧下地穿好鞋子,原想自己背着包,一想问余绫川要,反倒显得矫情,就由他提着乖乖跟出门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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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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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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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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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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