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掸掉头顶的雪花,缓缓朝我走来。
我屏住呼吸,紧张地揪着床单,恐惧在全身蔓延开。
“——你咋了,阿胜?”他换成一副关切的表情。
我死死地盯着他,从脸到胳膊,再到脚,发现他并没携带能置我于死地的利器,可是那对眼神——满腹狐疑的眼神,却仍令我忐忑不安。我几乎是蜷缩着,诚惶诚恐地猜测他的下一个举动,唯恐他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之类的东西。
“诶——”他俯下身,“在发啥呆啊?叫了你好几次都听不见吗?”
他棕黄色的油性皮肤稍稍减轻了我内心的恐惧,我嗫嚅道:“没——没听见吗?你——你啥时候叫——叫我的?”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结果开灯一看,你就这么愣愣地看着我,把我吓了一跳——我还以为出啥事了!”他若无其事地在我旁边躺下。
我不由自主地滚下床,提心吊胆地看着他,“你——你到底想怎样?!”我感觉剧烈的心跳已经把我的声音湮没。
“我咋了?”他很困惑,“阿胜,你是不是被啥吓着了?”
“刚才那个人不是你吗?!”我神经质地嚷道。
“哪个人?”他坐起来,眉头紧锁,大惑不解地凝视着我。
我战战兢兢地向他吐露方才那个惊魂时刻。
他听后大惊失色,眼睛都直了,“不是我,我发誓!我一直在车上!”
“那是谁?我以为是你!”
“不是我——我为啥要捂死你?我疯了吗?!”他的情绪有些激动。
我怔住了,他的眼神在向我传递一个显而易见的信息:不是他干的。
“好吧,”我松了一口气,“我弄错了——”随即心里一紧,“那是谁?!”
“不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可能有人想杀你。”
我猛地一颤,“不可能啊,凶手不都已经淹死了吗?!”
“这已经很明显了,”谢凯眼中的恐惧并不比我的弱,“白丁不是凶手,你们抓错人了。真正的凶手还活着。”
“抓错人了……”我一时难以接受,浑身冰凉。
他点点头,在我看来无异于宣判我和刘凯威的罪行,问:“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你吗?”
我茫然失措。
“就因为今天晚上——”他掷地有声地说道,一副旁观者清的架势,“——吃饭那会儿,你告诉客人们暂时不能离开,隐藏在其中的凶手发现他的计划破灭了——好不容易白丁替他顶了罪,他马上就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谁知你却突然变卦。他意识到你会深入调查,搞不好会把他揪出来,因此他必须铲除你,否则送命的就是他——这只是我的假设。无论如何,这至少说明一个事实,凶手就在他们当中!”
“连你也这么认为了……”我的心情如灌铅似的沉重,“而我——惟独我,还相信白丁是凶手。我是不是傻子?我感觉自己被他利用了——不,是成了他的替罪羊。他一走了之,却留下我来收拾烂摊子……”
“你先别这样想——”
“不!”我内心的愤怒如火山喷发,咆哮道:“他利用了我!刘凯威利用了我——”
“他怎样利用你?”
“那根木棍!那根木棍是他有意放到杂物房的!为了给白丁定罪,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我有点失控,狠狠地捶着床铺,愤怒占据着我的胸腔。
“你确定么?”
谢凯满腹狐疑的表情加深了我受骗的委屈,我怒吼道:“怎么不是?!他之前一直在给白丁下套,白丁都没有中套,后来——哼,我发现他悄悄溜进了杂物房,回来后就变得讳莫如深,我们再上去的时候便发现了那根木棍!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不是他干的是谁干的?!”
“他居然是这种人——”
“操他娘的!”我又使劲捶了一下床铺,恨不得将刘凯威撕成碎片,“这家伙太狡猾了,简直把我害惨了!早知他是这种人,我就不与他合作。他发现自己抓错了人,害得白丁逃跑时溺亡,觉得再也无法呆下去,便逃之夭夭——懦夫!十足的懦夫!到头来还得让我给收拾一切!”
“宋先生也是他害死的!”谢凯火上浇油。
“他是真正的罪人!假警察、骗子、小人!我一定要揭发他!”我怒不可遏,下了床,在房间来回踱步。
“你现在上哪找他?外面下那么大的雪。”谢凯以为我要出去,劝阻道:“阿胜,你先冷静一下,今晚好好休息——”
“太气人了!”我涌起一股摔东西的冲动,四下搜寻着可用来发泄、却不贵重的物品。
“他就是这样的人你有啥办法?你先冷静冷静,不要跟他生气——”
“我怎能不生气?!”我发现地上有一台小录音机,捡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我从一开始就被他骗了,认为他是一个经验老道的警察,想跟着他学习。到后来发现他徒有虚名,我也没往心里去。直到——直到最近发生的事,我才终于认清他的真面目!”xǐυmь.℃òm
“我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
“我必须揭发他——”我内心的怒火稍稍平息,语调恢复了冷静,“不然警方势必会将罪名加到我头上。”我坐到椅子上。
谢凯一言不发,眼睛盯着某处。
“他现在跑了可好,害得我险些被人杀死——”
谢凯直起身,“你没看清他是谁?对,当时灯关着,难怪!”
气氛重又变得肃杀、惊悸。
短暂的震怒使我暂时忘却了恐惧,而当我恢复了点理智,那种久违的恐惧感又降临了,犹如一只幽灵,对你穷追不舍。
“只能是他们几个了,除了他们,我想不出谁会是凶手。”我心有余悸,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你现在出去问问不?看谁刚才溜出来了?”谢凯提议。
我摇摇头,“这种方法很多次被证明是徒劳的,我能想象打开门之后露出的都是一张张无辜的脸。”
“那你打算怎么办?”
“先睡觉吧,迟早会有答案的。”我走到门口,锁好门,回到房子中央,“刚才那件事证明锁门的重要性。只要门上锁了,凶手即便想杀你,也无从下手。我们这些晚上不都这样过来的吗?”我准备将开关摁灭。
“别——别关灯,”谢凯抢在我前头,伸出手,“你刚才忘了吗?就是因为关了灯,凶手才敢进来。咱把灯开着睡,看他还敢不敢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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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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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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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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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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