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瞎子去哪里啊?”
“管她呢,可能是不想活了吧。”
“哎,这年头谁活的都不容易,要不然还是劝劝她吧。”
“算了算了,一路上施舍的还不够多啊,一口馒头一条命,你先顾上你自己再说吧!”
“唉。”
那人像没有听到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堆里走着。
快马打破了寂静,扬起的鞭子带起一簇又一簇雪花,人生得意马蹄疾,顾瞒刚打了胜仗,家中又有怀孕的爱人在等候,升官,娇妻,得子,人生三大喜事全部集齐,叫他如何不得意。实在等不得军队班师回朝,他安排好事情后就自己率先启程了。
眼看即将进入国土,雪下得太急太大挡住视线。这一带有太多雪谷,为着安全,顾瞒找了一个破庙,走进去,里面已经有人。
他打量了一下那人,面色粗糙如树皮,瘦的佝偻了身子分不清男女,他只好上前:“冒昧问一句,能借坐一会吗?”
那人听到声音怔了一下,顾瞒以为他害怕,继续说:“外面雪太大了,我保证等雪变小就会离开。”看那人实在可怜,他便从腰间摸出一些碎银给了他。
那人见到碎银才开口说:“坐吧,我也是过客。”
她的声音格外嘶哑,顾瞒这才辨认出她是一个女人,不觉有点好笑,可是看着她的悲苦样子,想到家中娇妻,又觉得心疼,不自觉多攀谈了几句。
“怎么称呼?”
“不需要称呼。”
“敢问姑娘这是要去哪?”
“天下之大,走到哪算是哪。”
“姑娘如果不嫌弃,可以和我一起去京城。”
“公子面色得意,想必最近有好事发生。”
“承你吉言,内人快要生产了。”
“公子年纪轻轻,竟已经成亲了?”
这话说得冒失,顾瞒却不放在心上,坦然告之:“说来惭愧,还没迎娶夫人进门,全是我莽撞,委屈了她,回去定会好好对她。”
那女人笑起来像蛇吐信子,嘶嘶地冒着冷气:“那她真幸运啊。我就不一样了。”
幸福的人总是会对别人多些耐心,顾瞒接话道:“姑娘莫非生活不顺?”
“我早年丧母,少年丧父,一生三个好友死了两个,一生两个师傅死了一个,一生只爱一人,却被那人的妻子逼迫得流掉孩子,流落他乡。最可悲的是,我最信任的人却亲手害死了我所有在乎的人。”
顾瞒表情凝重起来,他看着这个苦命的女人,问道:“那你恨他吗?”
“恨。”
“有多恨?”
“恨到刚好忘记,不会再让他影响我一分。”
顾瞒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对着这女人深切的戾气,他由衷地心虚。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姑娘今后作何打算?”
“我在这片国土上最后的夙愿也完满了,我已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姑娘此言差矣。”顾瞒想要为她开解心结,那女人却从腰间摸出一根笛子,她有些羞涩地笑道:“以前曾在京城听过一位姑娘吹曲子,犹如天籁,分外动听,她说那首曲子叫做水逐,不知公子可曾听闻?”琇書網
顾瞒拿过笛子,一片柔情蜜意:“想必那便是我的妻子,她于此曲深有造诣。”
“是吗?竟如此巧合?”那女人用浑浊的眼睛盯着顾瞒,目露恳求:“我也许活不过今晚了,如今仍对那支曲子念念不忘,不知公子可否了我一愿?”
“我不如她吹的好,但你与我夫妻二人如此有缘,也罢,那我便为你吹上一曲吧。”顾瞒春风得意,一首曲子吹的欢快甜蜜,听得那女人像沉浸在桃花粉红色的回忆里。一曲毕,她起身道谢,顾瞒急忙扶起她,触到这人时手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女人瘦骨嶙峋,脸上遍布泥污,麻木的神情犹如骷髅。看到雪已经快停,被曲子挑起的思念叫嚣着,顾瞒告辞上马,赶着回家。
坐在马上走过皑皑白雪,心中不对劲的感觉越放越大,实在放心不下,他勒紧缰绳,沉思一下,还是调转马头,快马赶了回去。破庙已经人去楼空,火堆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着,他心头一沉,驾着马四处搜寻。心里有着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慌,顾瞒驾着马顺着脚印走到悬崖边。他下马,趴在边上往下看,崖间气流对冲,巨大的风刮得脸疼。
他的眼中出现那个女人大鸟一样俯冲向大地,脸上露出解脱笑容的样子,右眼皮狂跳不止。
走到驿站,不多久亲卫便赶了过来,他手里拿着厚厚一沓信,顾瞒接了过来,拆开最上面一封。是明皇写来的,他把一切事情客观完整地告诉顾瞒,最后那行字“叶家女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马宁宁仍在暗地追杀”刺得他眼睛疼。
他颤抖着手把剩下的信拆开,那些都是绿夏平时临摹的他的字,都被小桃红收起来,偶尔在旁边有丑丑的簪花小楷写着批注“看到肉就想给夫人吃,好品质!”“你上次还说吃得很饱,这次怎么又说棉衣大了,是不是又瘦了?”“顾瞒,我好想你,我好累。”
他扔下信,骑上马一溜烟地原路返回。不是没有感觉,不是没有怀疑,不是没有犹豫,只是那个女人那么惨,他不敢相信,他宁可相信他的绿夏正在皇宫里一边安心养胎,一边骂他干的好事又要让她变胖了。她怎么能,怎么就成了那个样子呢?
顾瞒一遍又一遍回忆刚才那个女人和军营里也要熏香的绿夏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可正是这样才让他的心撕裂一般疼,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事?他们的孩子呢?她真的恨他入骨从那里跳了下去吗?马儿奔腾起伏,荒野空旷无比,他回头的路如此漫长崎岖,却一点都不能少,没人体谅他的无奈和痛苦,他的责任和情感,终于他失去了生命中最爱的人。
看到空白悬崖时,大雪已经再度飘起,掩盖了所有痕迹,仿佛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场梦,可理智却在此刻如此明白无误地提醒他一切都是真的。顾瞒终于无法面对,他仰头长啸,四处响起他痛苦的悲鸣,天高地广,他的声音被四面八方反弹回来,他终究再也唤不回自己爱的那个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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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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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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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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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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