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置上摆放着一整套的水彩画具,整整齐齐的垒起来,很高很厚,都是上好的品牌——也是季梳雨从前最爱用的。
可怜宋晏之一番浪漫惊喜被季梳雨的“副驾驶位上坐女朋友”给打乱,难怪开车后心情一直都不怎么好。
季梳雨怔怔的望着那套画具良久,突然觉得心里发酸,眼睛也直发酸,她深吸气,想把已经膨胀到眼角的泪水给再度挤回去,可是没有办法,她终归捂着脸轻轻的掉了些泪。
但泪水稍纵即逝,很快季梳雨就结束这场沉默的感动,她一个人将副驾驶位上的礼物搬到了后座,这才往画廊里走去。
画廊一大半都已经完成,虽然采用的是无味油漆,但空气中到底有淡淡的漆味,工人们已经开始新一天的忙碌,宋晏之站在墙边似是发呆。
季梳雨走上前:“谢谢。”
宋晏之头也不回:“只是觉得你现在应该买不起画具罢了。”
宋晏之这人,连送礼物都要刺你几句,在昨夜之前,季梳雨可能会觉得难堪心塞,但今天却只剩下好笑。
觉得这人不自觉透露出的幼稚,是真的好笑。
季梳雨道:“你还记得我以前喜欢用什么牌子的啊?”
宋晏之手里拿着的木头突然坠落下去,在地上砸出“哐当”一声响,他低头去捡起,再站起身来时神情淡定,道:“碰巧罢了。”
“是吗。”
季梳雨这两个字非常耐人寻味,说不上来是信了还是没信。
两人像是在悄无声息的打一场战,谁赢了谁就是最终的胜利者。
不过季梳雨先偃旗息鼓,她往前迈了几步,开始讨论正经事:“这边做中心展如何?我觉得这个位置最为合适,还有这里……”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中午季梳雨叫了外卖给工人们吃,本来她也想将就一下,无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昨日才见过的赵曦白女士。
赵曦白今天穿了一件淡蓝色的连衣长裙,外搭蓝色风衣,整个人看上去优雅淑女,似乎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满是油漆味和灰尘的地方,跟她比起来,季梳雨的t恤和牛仔裤相形见绌。
但难得的,季梳雨今日并没有昨天的那种尴尬无措了。
她甚至冲她笑了笑,调侃似的说道:“赵小姐又来了。”
赵曦白也回笑:“来看看嘛,这个画廊怎么说也是晏之哥投资的,我总要来替他把把关。”
言语之间,自诩为女主人的意味几乎快要溢出来。
季梳雨笑了笑,没再接话。
“晏之哥,一起去吃饭吧?我听说这附近有一家韩料店挺不错的,好想去试试。”赵曦白说着看向季梳雨,“梳雨你也一起吧?”
季梳雨自然拒绝:“不用了,我都已经叫好外卖了。”
赵曦白自然乐意听到她这样的话,不再劝了,而是亲昵的挽住宋晏之的手腕,笑道:“那晏之哥我们走吧。”
宋晏之却侧了侧头,看向季梳雨:“一起。”
赵曦白温和的表情非常罕见的有了一瞬间的扭曲,被季梳雨捕捉到,心中可谓畅快至极。
既然主事的人都以为如此强硬的要求她一起,季梳雨自然恭敬不如从命,她很快将手套取下来,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尽管他们俩看上去才像是天生一对、金童玉女,但季梳雨觉得自己进去掺和一脚,当当电灯泡,心里也挺爽的。
季梳雨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去,屁股刚一落稳,突然听到宋晏之语气很平静的说了句:“曦白,你坐后面。”
季梳雨的手微微一顿,眼神状似不经意的从前面两人身上扫过去,脑海里隐隐闪过一个猜测。
所以……宋晏之这是把她今天说的那句话给记到心里去了?
赵曦白撒着娇:“前面后面不都一样么,我都坐下来了,懒得移位置了。”
“后面。”宋晏之不留丝毫情面。
见宋晏之说服不了,赵曦白心中恨恨,到底是推开车门又坐来了后座,季梳雨忙往一边给她让了个位置。
车门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钻入鼻翼,季梳雨看着赵曦白笑了笑。
赵曦白有些咬牙切齿的坐下来,但到底没敢对宋晏之生气,只是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走吧。”
宋晏之这才抬起离合,启动了车。
赵曦白的视线在车内逡巡一圈,突然看到放在季梳雨另一侧的一整套画具,有些奇怪的询问:“晏之哥,你不是早就不用这牌子的了吗?怎么又买了一整套?”
“那个……”季梳雨清了清嗓子,底气不足的说道,“这是我的。”
“……哦。”赵曦白点了点头,复杂的光芒从季梳雨身上扫过。
不知道为什么,季梳雨此刻觉得有些尴尬,不由得挪开了视线,往车窗外看去。
三人都不是聒噪的性格,一路非常安静的抵达了目的地,吃完午饭又回到画廊,季梳雨将自己的画具搬下来,听到赵曦白嚷着要让宋晏之陪她出去走走,宋晏之实在没了办法,只好跟着赵曦白一同出去,离开之前,赵曦白给季梳雨抛来一个似是耀武扬威的眼神,季梳雨看得甚是好笑。
这么久过去了,赵曦白对自己的讨厌还真是一点没变——只不过现在变得更会掩饰自己的情绪罢了。
季梳雨在画廊里走了一遭便有些无聊起来,看着不远处的整套画具,她索性架起了画架,铺好画纸,做好十足的准备。琇書網
实际上思绪万千尽在心头浮动,季梳雨却不知该从何落笔。
距离上一次画水彩已经很远了,更何况是从前那种画风,季梳雨的干燥的笔尖在画纸上停留了许久,迟迟未曾动笔。
只是她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夜晚。
暗香浮动,月色冷幽之下,宋晏之颀长的身影孑然而立,宛如已在那处等了千年万年。
任由时光穿梭,自岿然不动。
那一瞬间,她是无法遏制的心动。
季梳雨眼神微微一动,突然动了笔。
赵曦白所谓的逛逛其实就是在四周买买衣服和包包,宋晏之逛得甚是不耐烦,但两家世交,倘若他真的放任赵曦白不管,回去之后不知道会被自己爸妈念叨成什么样,想也能想到措辞,诸如“人家一个小姑娘你就让人家自己一个人留在那里”之类的。
烦不胜烦。
赵曦白兴许是终于察觉到宋晏之的脸色不对,大发慈悲的说:“晏之哥,我们去找个咖啡馆喝杯咖啡吧,我也有些累了。”
事实上她一点也不累,女人逛街时的战斗力不同一般,哪是那么容易累的。
宋晏之自然不知道对方的弯弯绕绕,平常平铺直叙的开口道:“我要回画廊去看看。”
说着宋晏之转身就走。
赵曦白叫了他一声,忙跟上步伐:“那我也跟你一起吧……”赵曦白追上宋晏之,穿着高跟鞋有些跟不住对方,但她用力的迈开大步,侧眼看着宋晏之,状似无意,“晏之哥,你很担心梳雨吗?”
宋晏之的步伐不动声色微微一顿,语气清淡:“我是担心我的画廊。”
赵曦白这才扬起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不用担心啦,画廊里那么多工人负责施工,怎么会出问题。你就是什么事情都想要做到尽善尽美,这样活着多累。”
“你没事就回去。”宋晏之语气已有些不耐烦了。
赵曦白向来是个很会顺杆子爬也很会借台阶下的人,听到这句话便晓得宋晏之今儿个是绝对不乐意再陪自己了,她叹了口气,只能道:“好吧,既然晏之哥不想陪我那我就先回去了。”
宋晏之这才回头看她一眼:“再见。”
赵曦白心里气得牙痒痒,甚至很想再跟去画廊看看,但她实在不敢破坏自己在宋晏之心中的形象,只能勉强笑着点头:“拜拜。”
宋晏之转身离开,蓦地松了口气。
夕阳已至,市中心堵得水泄不通,下班高峰期的城市中心回荡着喇叭声,一声接着一声,此起彼伏,更叫得人心头一片烦躁。
但出乎宋晏之意料的是,季梳雨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竟能很认真,也很安静的作画,仿若万物喧嚣尽被她抛诸脑后,与她无关一板。
橘黄色的光影在她的身上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侧脸氤氲在光线之中的小小绒毛在这一刻似乎也变了颜色,精致的鼻尖上带着汗珠儿,眉头微微皱着,似乎陷入了什么难境。
宋晏之就好像突然看到了那个在记忆之中鲜活已久的季梳雨。
宋晏之放缓步伐,逐渐靠近对方,看到那张画纸上的色彩俨然已有雏形,和从前她的画风竟是有了极其微妙的区别。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境上的差距,兴许季梳雨自己都很难捕捉到。
但宋晏之却轻易看了出来。
并且,他觉得眼下这一幅,恐怕算得上是季梳雨画画这么多年以来,最出众的一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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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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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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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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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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