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正是昆国的织草么。两片叶子之间相搭相缠,那日医师的确这么对自己描述过的。草不高,长在树下也很隐秘,若不是陆棠昨日刚刚见过,怕也会当成普通的杂草。
陆棠意识到自己或许意外窥破了文大人的一个大秘密。现下想来,这几棵树也许是客观上栽培织草的重要条件,却成了最大的破绽。
正是因为它们都是南疆人的植物,种在青云城才会水土不服得打蔫儿。陆棠满心满脑都是另一件事,顿时没了询问府卫的心思。
例行公事地问过几遍,小厮和以前说的没什么差别,当晚,他没注意到什么秋毫司还没掌握的异常情况。在陆棠脑中翻涌的全都是那几棵树和树下蓬勃生长的织草。
他不想直接将慈眉善目的文德海和丁蓬的突然死亡直接联系在一起。文德海毕竟是个有权有势的朝臣,对付丁蓬这种性子的小官,何必非要他的命不可呢?
可就算这杀人的罪名不在他的头上,那院子里的草又该作何解释?揽梦是不许私种这种植物的,它也难养,这意味着必然有人手把手地指导。
揽梦虽有不少昆国人流亡出入,各类司法条例也都默许。但两国间政府的关系紧张,对朝廷官员的限制更重几分。私自勾结外族人对谁来说都不是件能轻描淡写的事。
还有文德海的眼神里的暗示意味……真是让人头疼。
这一来二去折腾着又到了饭点,陆棠背着手想心事,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千钧楼门口,想到昨夜的这时候,丁蓬还热情洋溢地要请自己吃饭。
现下,他已经带着还没来得及告诉自己的话永远地长眠了。陆棠有些懊恼,好像周遭的每个人都有秘密。
他最恨这种来不及揭破真相的无力感。
“陆棠?”花枝蔓这日换了身粉嫩的衣裳,发上新簪了朵亮晶晶的珠花。
“……是你。”陆棠点点头。
“你看起来情绪不太好啊。”花枝蔓转头看了眼姐妹们,没说什么就匆匆跑出了店门,一群女孩子们看着他俩,哄笑起来。
“哎呀,烦人,”花枝蔓冲着身后一扬手,也不看她们,“晚上一起吃个饭?”
陆棠有些意外,但还是点了头。
再抬头时,花枝蔓又“噔噔噔”地反身回去,冲当值的人不知说了些什么,磨蹭了好一阵才欢天喜地地跑了出来。
“我花我自己的钱请假,也不知那家伙还叽叽喳喳什么,又没她的事。”左绕右拐她终于将陆棠领到一处面馆的棚子里坐下。
老板是个约略中年的男人,手上揉着面,见二人来得早,连忙放下手里的活儿招呼。
“两碗面,”花枝蔓熟稔地吩咐道,转头对陆棠说,“这家店的老板特别勤快,这面里的食材都是他亲自准备的,一整个流程的手艺都是祖传,一会儿你尝尝。”
“好,”陆棠简短地应答道。其实他也不想这么潦草地回答,怕扫了花枝蔓的兴,可他也实在提不起心情,好容易憋出一句话,“昨晚你没在楼里?”
“没啊,昨天出去了,我这今天也才是刚到呢,和大家都还没聊两句。”花枝蔓笑着。
怪不得,她还对昨天的事情一无所知,陆棠突然有些羡慕她此刻的无忧无虑了。
“说吧,找我什么事?”花枝蔓问道。
陆棠被这么一问反倒愣住了:“我找你?”
“对啊,不然你来这里干嘛,我可是真心实意地把你当客户供着的。是不是需要我这个小神婆再出马啊?”花枝蔓托着下巴道。
陆棠本没有这个打算,听得这句话灵光一现:“正是。”
“嘿嘿嘿我就知道,多少钱?”花枝蔓理直气壮地伸手,险些被端来的面烫到。
“小心点,”陆棠沉吟了一会儿,望着热气腾腾的面碗笑了,“先吃吧,一会儿再说。”
两人相对沉默。老板收走了空荡荡的面碗,正在卖力地拆下棚子的支架。
“这事我也不是不能帮你,只是太让人震惊了……你说,是在我们千钧楼中出的事?”花枝蔓不安地问道。
“是,但应该与你们无关。”陆棠礼貌地摘除了千钧楼的嫌疑。
“早知道我昨夜就不回家住了。我说呢,总觉得你最近在做很危险的事情,这下可好,险些你连命都要丢了。”花枝蔓有些后怕。
“丢了也好啊,现在这个状况,我又不是丁蓬,又不是陆庄,这可让我怎么善后。”陆棠愤愤,一不小心吐露了最真实的想法。
“不,你有机会,而且只有你有,因为你认识我,我也肯帮你。”花枝蔓点了点头,报出了一个价格,陆棠斟酌了一下同意了。wWW.ΧìǔΜЬ.CǒΜ
“你确实会吗?”陆棠担忧地望向她,“你父亲教没教过你,别是你偷学的吧。”
“这次肯定不是!”花枝蔓的能力被质疑,有些激动地小声喊起来,“我小时候可是应父亲的要求专门为人做这种通灵的。”
陆棠又一次意外了:“你?”
“以前是我父亲施法,我负责做魂魄的躯体。不过你不用担心啦,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三天两头的看他那套流程,我耳朵眼睛都要一起生茧子了。”花枝蔓笑嘻嘻地站起来。
二人步行在微凉的夜里。陆棠继续着话题:“我不是在小看你,我是问为什么是你?”
“这……他要施法嘛,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要是他折进去了,谁来找金主赔钱啊。”花枝蔓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也觉得挺有趣的啊,能听到它们给我讲的故事。”
陆棠心里有数,便不再问了。
倒是花枝蔓继续爽朗俏皮地笑,似乎先前提起的并不是什么不愉快的记忆:“总之你也要保重些,我可不想我一会儿把事情给你办了没人给我结款,那我财路断了。”
“行,”陆棠明白这是她独特的关心方式,微笑了一下,神色忽又转为严肃,“我一会儿就把丁蓬常用的东西给你送去,只是你别偷偷去做,我必须在场。”
回到家中,陆棠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包裹,上面的落款是沈鹤霜。他掂了掂包裹,里面满满当当的应当都是案卷一类的东西。几天不见,不知他突然寄来这些做什么。
待到母亲睡下,陆棠悄悄地点亮灯,翻开书页,其内容正是当今朝堂波诡云谲的局势。他不由得赞一句沈鹤霜送来的异常及时,陆棠连忙翻到了文德海那段,这一看就是通宵达旦。
次日,花枝蔓就带着一应物事蹲在了千钧楼的巷子口。
“就在这里吗?”陆棠黑着眼圈打量着四周。
沈鹤霜听说了这事,也非要来帮他俩不可。陆棠心想多一人多个帮手,何况他也不是那种会拖累大家或是容易坏事的队友,便领他一起。
“是啊,不然就算你开得起房间,我们掌柜的还不肯你在里边招魂呢,就这里,效果是一样的。”花枝蔓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三柱香燃起,花枝蔓执意不肯让陆棠或沈鹤霜中的任何一人帮她,说是怕二人毛手毛脚出了岔子。她一个人既要招引魂魄,又要亲自承接魂魄,工作量确实不小。
“……”陆棠听不懂她在嘀咕着什么,也不敢出声,只得学着沈鹤霜的样子,按着自己的刀柄,随时用警戒的眼神打量着四周。
忽然,花枝蔓低声念诵咒语的声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从喉咙深处传来的“咯咯”声,陆棠转头看时,只见她原本红润的面颊已经换了颜色,青白得怕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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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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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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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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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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