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询问杜老爷讼状在哪里,杜老爷恨声道没有,小吏便和声细气的问他告的是谁,所为何事。杜老爷一一说明,小吏则拿着笔记。等杜老爷说到,石崇希霸占杜家财产,先娶杜家女,后又嫌贫爱富,将之遗弃后,笔顿时停了停。
“这样写,口说无凭,算不得证据的。”
“全江陵的人都知道的事,怎么不算证据?难道石崇希没有拿我们杜家的钱?没有休我妹妹?我妹妹可是替他生了儿子的,当初他做生意失败,嫁妆也全都给了他。如今他发达了,不说忏悔当年对杜家做下的事,连我妹妹也要赶走,这是哪里的道理?”
小吏被杜老爷的大嗓门吼得一个激灵,急忙提笔继续写。
这样的折子,递到堂上想来也知道结果。
房与欢冷视一眼一旁看好戏的乔明喻,再重复一次,“以上所言无效,你若要告石崇希,备齐了讼状再来。”
“大人!我妹妹眼看着就要被石崇希送回来了!今天荆王府已经去了石家,要是她被赶回来了,我外甥又该怎么在石家待?怕是石家的家产都落在那小妾生的二少爷手里了?到时候,我妹子外甥怎么办?乞讨吗?”
“我说了——”
“你也跟他们是一伙儿的,是不是!还是怕了那个王爷?好啊,亏我觉得你是个好官,你无耻!我,我告诉你,这次事情你不办,我就撞死在衙门,好让上天看清你们这帮畜生。”话落,石崇希便跳起来,直直朝着身旁的柱子撞去!
衙役们还在打瞌睡,他们虽身强力壮有精神,往日里守在衙门看断案看惯了,可架不住眼前这人车轱辘滚话来回说,于是听着听着便昏昏欲睡。及至听到“这帮畜生”四个字,众人顿时醒了神,愤愤的看向那说话的人,接着,待在原地看了一场以死相逼求“公道”的大戏。
杜老爷眼看着,头便撞了柱子。偏偏他今天为了庄重起见,头上戴了个玉簪子,他撞过去时不知怎的玉簪一歪,一半断了,另一半,却没入了头顶。
衙役头头最先反应过来,“不好!”他一步奔到跟前,刚好扶住杜老爷的身体,将他放到地上,急忙探了探呼吸,“人,还活着?”他看着杜老爷头上大片的鲜血,手抖了抖。
于是到中午时,住在江陵东街的人们便看到素来威武高大的官府衙役们匆匆抬着一个人,到了杜老爷家。敲门,无人应门。
“他们家早前搬走了,后来起火,房子也没来得及——死人啦!”
下午时,有人进衙门告状,却当堂以死相逼导致自己血溅衙门的事情,便沸沸腾腾的传开了。
桑雾听到这个消息时,杜家仆人正在跟柳华年哭诉。
“柳先生,我家屋子实在破的很,可老爷等着发丧,能不能求您将屋子借了我们家,好让我们老爷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不用借,反正你们家在那地方住了那么久了,也不急着走。这样,这房子我十五金买的,就五金卖给你们,剩下十金当做我给杜老爷的丧仪,如何?”
仆人愣了愣,表示听不懂。
“那就找个能听懂的来,要不然就不要住了。”
仆人听罢,抹着泪走了。
桑雾在一旁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些落井下石,他们孤儿寡母的。”
“他儿子都二十了,先前他老爹犯糊涂也不知道劝劝,如今想用我的屋子,倒缩在后头如乌龟一般。再说了,我如今不厉害一点,兴许以后就甩不掉了。”
桑雾倒是略有同感。“你说,石太太会怎么样?”
“嗯?”
“她如今被休了,娘家大哥表面上看,是因为她死了,那她以后……”
“她不还有个儿子嘛。石崇希总也会照顾她的吧?也不一定,说不定杜老爷闹起来,就是得了什么消息……你倒是关心她!”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如今这世道,女人活得很艰难。”从始至终,无论是自己的兄长,丈夫和儿子,石太太似乎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在前二十年,她靠着丈夫的谎言麻痹自己。而从现在开始,她怕是一直要生活在兄长死亡的阴影中。但说起来,石太太是没有做过什么恶事的,只是遵照着父亲的意愿嫁人,和丈夫生儿育女,然后,被抛弃。“我有些害怕。”
“你和她又不一样。”柳华年试探着去握桑雾的手,见她不反对,顿时欢喜的握的紧了些,低声道,“我又不是石崇希,我也打不过你。你要是有不高兴的,揍我一顿就好了。”
“真揍?”
“……开玩笑的,我也没做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啊。”
小枫突然跑进来,“柳先生……你们……”
柳华年急忙将桑雾的手放开,咳嗽一声道,“没事,你阿姐手上有虫子,被我抓了扔了。”
“哦。”
晚上睡觉时,桑雾总觉得有些不踏实,似乎是心跳过快,但等到屏息凝神时,整个人似乎很正常。她盖上被子闭眼歇息,总觉得心头调着些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辗转反侧,方勉强睡着了。
她很快做了一个梦。
梦里,桑雾身处在一个异常吵闹的地方,似乎有人大声的喊,还有人哭闹,有人大喊着“逃命”,有人则喊着“走水”,走水?走的是哪里的水?她很快闻到大火烧焦木料的气息,浓烈而纯粹。继而,有淡淡的焦香味儿,弥漫开来。
而后,桑雾便彻底沉睡过去了。
早上起来,桑雾却还是没有精神,她昏沉沉的吃了早饭,正等着众人吃罢收拾碗筷,却发现柳华年一直盯着自己瞧,而阿中和小枫则坐得端端正正的,低头大口的吃饭。她记得,之前,这两人吃饭都是要比自己快得多的?
柳华年先开口,“桑雾,昨晚睡得好不好?”
“嗯。”话一出口,桑雾才察觉自己有些感冒。
阿中忙倒了碗热汤递过来,解释道,“这么说阿姐你没听到昨晚的响动啊?”
桑雾疑惑的摇摇头,“出什么事了?”
“石崇希的、前妻,昨晚大概是伤心的很,一怒之下点了石家的宅子,将她自己和女儿一起烧死了,一起被火困住的还有石崇希和二儿子。早上我们看热闹,听人说石崇希倒是被救出来了,一条腿压坏了。石巍昏迷不醒。”
“……我,梦见了。”
柳华年顿时一脸惊喜,“原来桑雾你还能通灵啊?要不给我算几卦?”
阿中连连点头,“阿姐,能给我也算几卦吗?”
“还有我!”
柳华年接着补充,“先给我算,算算我什么时候结婚。”说便说,还意味深长的盯着桑雾笑。
桑雾斟酌了一下语句,“这个,我说的梦见,是梦见有个地方起火了,还有人和房子被烧着的味道。应该是闻到了味道,所以做了这样一个梦。跟通灵,应该没什么关系。”
“那也很厉害了,感觉很敏锐啊。”
阿中和小枫附和的点点头。
杜家与石家接连出了事,死伤惨重,又险些烧了城区。事罢两家都是一片啼哭,凄艾不已,连荆王的义女都推迟了和石崇希结婚的日子。
这件事对江陵的居民来说可谓是一桩奇景,然而对于县令房与欢和县尉乔明喻而言,却是治下不力。因此,杜家丧事刚办起来,房与欢便同乔明喻一起去了州府,等着被上司教训。
杜老爷的丧事最终决定还是在杜家办,毕竟落叶归根。此外,办丧事前夕,杜家人在杜太太的带领下从柳华年的小院里搬走了。
石家大火后,有消息传出来,瘸了一条腿的石崇希死里逃生,他的二儿子石巍,却因为在火中受了惊吓,成了同女儿一般的疯子。至于长子石臻,则在大火起来当天,被石太太逼着给自己的舅舅杜老爷办丧事去了。
石崇希与荆王义女的婚事约莫在下月举办。
在这样在当事人看来大起大落,在外人看来峰回路转的故事背景下,房与欢回到江陵,正巧找到了石家被发卖的的仆人,一番查问下得知,原来害死陈姑娘的既不是石巍,也不是石臻,而是石臻身旁的一个管事。
这管事先前对陈姑娘动了心思,便以自己的身份为由诱惑她与自己相好,又用钱财诱惑她,告诉她等自己赚了钱赎了身,就娶她做正室。不想管事先前办了一件好事,石臻便赏了他一个石太太身边的大丫鬟,见过世面,人美嘴甜,管事顿时倾心。这事很快被陈姑娘知道了,偏巧陈姑娘怀了孕,便在石臻的房子里见管事,威逼他娶自己。管事不从,一番争执之下,陈姑娘便送了命。管事慌乱之下忙找几个相熟的小厮将陈姑娘扔到陈家附近的巷子里,又给了邻居封口费。等有人怀疑石巍时,又掏了钱打算嫁祸给石巍。不想,这成功的激怒了石巍的母亲,于是一番查看之下,牵扯到了石臻身上。xiumb.com
也就是说,奸杀陈姑娘这事,和石家的两个少爷无关,一切都是管事干的,偏偏机缘巧合之下,被他瞒了过去。
至于管事哪里来的钱封口,石臻是否知道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
现如今,他是石崇希唯一一个完好的儿子,只要石家再没有健康的儿子,石家,便会以他为中心。
正逢秋后,过不了几日,管事便要被当街问斩!
在这样的情境下,桑雾病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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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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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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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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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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