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与欢下令要将小妾送走,石崇希的生意是必然要受影响的。所以,只将小妾送走,既不按照律法发卖,也不没收石崇希的部分家财,明面上是够宽容了,但对石崇希的影响却要大得多。
不过,桑雾还是有些失望,“我还以为县令的权力很大呢,房大人这样清正廉明的官员,遇到石崇希,一样束手无策。”
“你也说了是‘清正廉明的官’了,无论如何,总要有官做吧。”
“你的意思是惩罚了石崇希就会被罢官?他不是房家的人吗,叔父还是伯父是如今的宰相,宰相的侄子也会惧怕皇亲?”
“他是侄子,又不是儿子,再说了,为官之道,天高地远,真龙尚且惧怕地头蛇。从房大哥来江陵当县令约有三年了吧,他好像从来没回去过,看他样子也不算会巴结人的。你觉得,日理万机的宰相大人,会记得他?会替他周旋?”
桑雾听的头晕,只得闷头喝茶,半晌想起来,“你觉得,杀害陈姑娘的真凶,会不会是石臻?”
“不知道,不过我估计就算是他,说不得证据都没了。那个知道这件事的所谓的仆人,找不找得到两说。单看那奶娘,总觉得她和石臻串通好了,否则好端端的,怎么碰巧就扯出了石家的小妾呢。”
“……”
“你别不信啊,这种事,指东打西的,除非能彻底清楚其中利益纠葛,否则到了最后,也不知哪一环节是真,哪个是假的呢。兴许如今我们看,受益的是石臻,说不定也是弄巧成拙,真正做这件事的另有其人。”
“……”
柳华年打量着桑雾开始迷糊的面庞,只觉迷糊又可爱,他强忍住想摸桑雾脸的爪子,好脾气的微笑,“要不要我再说一遍?”
“不要,不想听,不想了解。”桑雾只想做个靠写讼状赚钱的小讼师,像柳华年提到的这种复杂又纠结的案情,她觉得,在她的现阶段职业生涯中应该就这一次。
反正讼师又不是为人伸冤的!
不想,这件事桑雾打定主意要避开,杜家老爷却抓着不放。他还既有把握的命小厮堵住了华年书坊的后门,他自己则在书坊坐着,用一双灼灼的目光盯着桑雾。
最近的华年书坊颇热闹。
杜老爷盯着桑雾不放,这一情形很快被有心的人看在眼里,从而新生无数想象。包括小枫,就偷偷问桑雾,“阿姐,那个人,同你认得?”
“不认识。”
杜老爷这次倒是很识相的没有插嘴,只在书坊关了门时,对桑雾道,“桑雾姑娘,这回你可得帮我!”
“帮不了。”
“为什么……你也不听听是什么事。”
“什么事也帮不了。”
“你,我出五十金。”
桑雾赶着小枫去吃饭,回头道,“桑名攒够了钱,去京城治病了,你要我怎么帮你?”
“……”杜老爷一张脸顿时如晒了许久的陈皮一般,他懊恼的垂垂头,颓然道,“这可,怎么办啊。”
“你想怎么办我不管,可你如今还住着柳先生的房子,杜家又不是没房子。杜老爷这是怎么着?我家先生帮了你,你倒赖上了?”
“你!”杜老爷眼中怒火闪过,很快低声下气道,“这个,怕是得缓缓,能否、请柳先生宽限几日?”
“随你,我只是传话的,至于柳先生会不会为此生气,你掂量着办。”
柳华年倒不至于为此生气,虽然她也有些诧异杜老爷为什么还不走。只是,桑雾打量着杜老爷的形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的遭遇看似可悲,但和他处起来,总觉得,其人可耻。
难道自己其实嫌贫爱富?
可石崇希看着也很讨厌啊。
阿中在门口喊起来,“桑雾姐,吃饭啦。”
到饭桌时,桑雾见柳华年都已经坐下了,见自己进来便挑了挑眉毛。桑雾直觉他知道些什么,但碍于小枫在场,只得低头吃饭。吃罢饭,柳华年给小枫布置了功课,又让阿中去煮茶,才同桑雾说起来。
“桑雾,你如今竟然愿意做我的主了!”
“你偷听?”
柳华年倒是大方的承认了,又嘱咐,“你虽然跟他说了桑名不在,
可以杜老爷的为人,怕是会堵着你。这两天避着些。”
“他不是走了吗?”
“仆人还在后门啊。我估摸着就算你说了人不在,他也不相信,反而会费尽心思四处打探。反正你也不愿意看见他,索性就不出门了。等这事情过了,正好我们出去玩儿。”
桑雾默默喝了一口茶,“石家,出什么事了。”
“哦,石崇希要休妻。”
“……”
“真的呀,今天好几个客人都说了,你没听到?”柳华年开始续茶,“其实也不奇怪。石崇希的岳父虽然早年间帮过他,可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人情虽在,生意不见得多密切,况且出了杜家这档子事儿,从前那些掌柜愿不愿意跟他还两说。”
“那他从前怎么不休妻?”
“没到那地步吧,大概心存侥幸,觉得能够两全其美。”
桑雾回忆起《贞元律》的内容来,关于休妻,书上文绉绉的说了一大堆,其实用五个字便足以概括,“七出三不去”。ωωω.χΙυΜЬ.Cǒm
“七出”所谓“无子,淫佚,不事姑舅,口舌,盗窃,妒忌,恶疾。”“三不去”则指的是“有所娶无所归”,“与更三年丧”和“前贫贱后富贵”这三条。
在石崇希和石太太的这一桩婚姻中,七出与石太太没有丝毫关联,至于三不去,石太太和离后倒是有去处,也没有跟石崇希的爹娘守过丧,只是她刚刚嫁给石崇希时,石崇希还身无分文。而到了如今,石崇希已经成为了江陵大地主,在州府中也是称得上号的大富豪。
“这个妻,不能休吧,按照律法。”
“可以按个‘妒忌’的名头,‘不事姑舅’嘛,勉强算得上。”
桑雾顿时被气笑了,“他哪里来的姑舅?”
“没有就编一个啊,杜老爷有证人,难道石崇希就没有当年的旧人?一贫一富,你说会听谁的话?我同你说,有些事情,虽然律法规定了,可有人就能凭借权势金钱扭转局面,遇到强硬的人了,尚可有一丝转圜的余地,可要是遇到一个柔弱妇人,她兄长又是这副模样,真是,啧啧。”
桑雾想起石臻来,那个看似柔弱却险些废了小妾的青年。
柳华年也想到了,“石臻那一档子事,他到底是自己做的还是被别人推着做的且两说呢。而遇到父母决裂这种事儿,他一个孩子,敢插手?”
“那要按你的意思,石崇希这个妻,休定了?”
柳华年踌躇着点了点头,“杜老爷上次将你喊到衙门去,这就算是半见光了。你要知道,讼师虽然靠写讼状为生,可要直接和官家打交道,都畏惧得很。他闹了这一出,怕以后讼师见到他都躲着走。而那些不畏惧和官府打交道的,如今,也不会写这讼状。”
“为什么?”
“你说呢?”
桑雾想到了荆王府,从石崇希出事到现在,荆王府似乎,一直没有出手。可石崇希却有惊无险的避过了。“不对啊,就算没有讼师接触杜老爷,他就不能自己去衙门告吗?七出三不去,他应该知道吧?”
“你觉得呢?”
“……”桑雾不由想起上次替杜老爷写讼状时的情形来,明明自己要去打官司,却连律法也不看,甚至否认律法,只用常理来判断对错。这样的人写讼状,怕会将衙门里管讼状的小吏气死!
阿中端了新煮的茶进来,又匆匆出去。
桑雾注视着素色的茶杯里温热的茶水,半晌道,“荆王府,会怎么做?”
“不知道,如今还没消息。兴许背后又偷偷联系乔县丞?”
第二天,江陵却飞快传着一个爆炸性的消息:江陵首富石崇希,因对荆王有救命之恩,被授九品,即日赴荆王府任职。为答谢石崇希之大义,荆王赏了石崇希美人两名,并将自己的义女嫁予石崇希为妻。
柳华年决定今天休息,听到这消息只淡然一笑,继续整理出行的物品了。
桑雾目瞪口呆,“这个,王爷还能送人官做啊?”
“嗯,只是九品,又是虚衔,还在荆王府任职。这种任命是不会通过礼部的,只要荆王爷同意,官职立马就来。”
“可是,他做了官,不就能纳妾了吗?还休妻干什么?”
“好将妻位让给荆王的义女啊。没看到吗,昨天休妻,今天娶妻,可见荆王已经认可了石崇希的休妻书。”见周围无人,柳华年乐道,“不过荆王此人,还真是下作!堂堂一个亲王,就算是义女,却好死不死的和个商人扯了关系,偏偏这商人之前有妻有子。难怪从前在京里被人看不起。”
“……商人就那么,招人讨厌?”说起来,柳华年也算是商人吧,如今?
“商人不讨厌,可背信弃义的商人最讨厌。你仔细琢磨琢磨石崇希的言行,贫寒之时被岳父救济,说是再生父母也不为过。成家立业时自己的妻子一路扶持,糟糠之恩不可谓不大。也幸亏他如今不算正经的官员,否则单就抛弃了糟糠之妻这一条,够他受的!”
众人传着石崇希新娶的妻子是荆王义女时,石崇希从前的大舅子杜老爷,此时已经站在了衙门外,登闻鼓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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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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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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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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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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