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恐惧时唯一的反应。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形式见到姚家洛。她不是没见过姚家洛杀人,只是从未见过,姚家洛对手无寸铁的人和孩子动手。她不是不知道姚家洛对那枚玄铁令牌有多么渴望,只是不敢相信,姚家洛居然会为了回天令如此疯狂。
姚家洛看见自己了吗?或许看见了吧......m.xiumb.com
许真几乎是手脚并用才让自己重新站起来。内院的后墙外是一条无人的窄巷,许真在潮湿的地面上呆坐了许久。胃里是空的,除了清水之外什么也吐不出来。她咳嗽了一阵,平顺了呼吸,终于扶着墙面站了起来。
即使这样,也要为了姚家洛继续下去吗?或许已经没有自己的事了吧?他拿到了回天令,姚珩也会康复,夙愿终于被实现,自己就该重新钻进竹管里待命。
都是一样的。姚家洛也好,方泽木也好,天下人有什么区别吗?
方泽木对于她的汇报并不满意,理由很简单,她并没有及时拦下姚家洛,夺走回天令。她并不为自己辩解,静静地站在原地,听方泽木喝茶间隙发出的叹息。
“就差那么一点啊。”方泽木忽然带了笑问道,“面对天下人争夺的至宝,你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许真摇了摇头。
“那么你想要什么呢?”方泽木盯着她的眼睛,“无欲无求的人,我觉得更可怕。”
“我……”
“如果你是姚家洛派来的,你想回去的话我不会阻拦。毕竟这些年,他也不止做了一两次。但是像你这样,连命都不要的,我是第一次见到。”
许真不响。
“你后悔吗?”
许真没想到方泽木会这样发问。后悔吗?她问自己。
“你走吧。这段时日,我觉得你……”方泽木顿了顿,“看不透。但既然也是师徒一场,有一句忠告想送给你,你听就听,不听就忘了吧。有些你是可以拒绝的,你不必……”
“就像你那些负责暗杀的徒弟?”许真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乜斜的笑,“您倒是从来都不给您的爱徒们选择的机会啊。”
方泽木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你还要为他们抱不平?良莠是自己判断的。”他顿了顿,似乎也被自己的漂亮话逗得发笑。
“多谢师父。”许真对方泽木一揖,“您的恩情,我会报完再走的。”
“你自由了。”
许真听清了方泽木所言,却没有回头。
什么是自由?她真的懂吗?或者,自由真的能重新属于她吗?
姚家洛的信是个脸生的女子送来的。她看许真的眼神格外恭顺,甚至带了一种低位者注视高位者的神色。许真不明白,她也没有解释就离开了。
许真读罢,立刻烧了,整理行装。没有人阻拦她,似乎她原本就只是在苍梧派暂住,如今要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人挽留,当然,也没有人送行。
最快的马,最好的轻功,还是慢了。
许真站在钟山山脚下,愣怔地望着片刻之前姚家洛站过的地方。弟子们听到了脚步响动,回身望着她,纷纷向她围拢。他们说的话让她慌了神,他们叫她“掌门”。
姚家洛留下的信很简单,许真继任掌门,自己以死赎罪。许真当着弟子们的面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和众人分头寻找姚家洛的尸首。无人对不善言辞的她表现出丝毫的不恭顺,都齐声应允她的要求。
许真没有让任何人陪着,自己默默地在密林里走了很久。年少时,她会带着姚珩这样穿越每一片树林,因为她走在前面,姚珩才不觉得害怕,脚步稳稳地跟随。而她呢,她一直用来照路的,是姚家洛吗?还是其实一直都是她自己的勇气呢?
管狐。这两个字是姚家洛赠与她的。她从未使用过,除了她和姚家洛,恐怕也无第三人知晓。可她一直发疯似的死守着既定的命运不肯放手。许真的步子越来越快,额头上渐渐沁出汗珠。她真的不知道对错吗?真的不知道危险吗?真的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吗?多年前,那个说自己执念太重的男人究竟看透了什么,许真恐怕此生都不会再知晓了。但此刻,她觉得自己第一次有勇气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心。
姚家洛还把回天令留给了她。
用的还是年少时候,姚家洛经常玩的把戏。许真顺着正厅上首便几案的雕花摸过去,指尖碰到的冰凉的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天下至宝。她默默带着回天令一起寻找姚家洛,然后随手扔进了无名的水潭里,连看都没有再看上一眼。
她还记得,曾经和姚珩在那个水潭周围玩耍。她是游泳好手,能够潜下去为姚珩摸到几块圆滑的石头或是一尾小鱼。
第四日,她走出山脚下的树林。
依旧一无所获。跳下钟山的姚家洛或许化作山间的雾气,就真的这么消失了。
许真觉得头晕,上前来扶住她的青衣男子看起来有些眼熟。她打量他,他也打量她,直到他笑着说了声“小真”。
“你是……戴连昭?”
许久之前他们曾经见过的。就连姚家洛也不知道,他们一直艰难地保持通信,虽然每次都是只言片语,已经足够支撑他们从少年成长为青年。重逢的喜悦让两个人一时没再说别的,只是静静并肩站在这山间。
“你会留下来吗?”
许真摇摇头,“但我会回来。”
“你要去哪里?”
“建康。”
戴连昭温和地笑了笑,“我同你一起去。”
我自由了。许真在心中对自己说。
终
戴连昭第一次见到许真时,就觉得这个女孩与他先前见过的女孩都不相同。
他跟随师父来到星甸派,端坐在正厅里,听师父和掌门让人头脑发胀的论道,只奢望能逃出去松一口气。掌门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招手唤进来一个装束和打扮都似男孩的女孩,温言道:你带连昭四处逛逛吧。那女孩认真答了“是”,望向戴连昭,好一双清冷的眼睛。
她的话很少,但和她交谈是有趣的。戴连昭惊异于她的广博,知道许许多多他闻所未闻的东西。小小的羞耻感在少年心中作祟,他忍不住要求女孩儿与他对弈。
戴连昭输的彻底。
他不知道棋枰对面执白的女孩有多擅长这种游戏。在他一子定中原之后,女孩执白的手平静地在他的黑棋正下方落子。他也更不会想到,女孩的每一次落子都在模仿他的下法,仿佛他面对的是一面颜色颠倒的镜子。
戴连昭还记得自己拧着眉头对女孩叫嚷着“不公平”之类,可女孩的脸上始终是没有波澜的神色,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给他解释什么叫“模仿棋”。
好在戴连昭不是狭隘的孩子,自然更不会败兴而归。他郑重写下自己暂居何处,让女孩与他通信。可这个时候,女孩面上突然露出为难的神色。戴连昭疑心是掌门过于严苛,女孩脸上的神色又突然恢复如常。
“我会写的。”她说。
后来,戴连昭迷上了文字,更迷上了“玩弄文字”。虽然遗憾对方缺乏对美或者其他感情的表达和体验,戴连昭还是不遗余力地将自己的大作一次次地寄送过去,企图得到认可。他没有失望,许真确实认可他的每一封信件,但也都会坦言自己无法完全理解。
许久之后,戴连昭终于理解了许真的“异常”出自何处,可他在那个时候动摇了。理解他的是名动天下的才女佳人,他渴望理解的,却成了他的仇敌。
但那些都是许久以后的事了。现在的戴连昭不会明白,也无法预料。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许真的自由,也刚刚开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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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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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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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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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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