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就认清了这沙海会成为自己葬身之地的事实,也无意间认清了这些白羽箭的箭尖都被喂毒,无一幸免。不怪那些守卫死得迅速而冤枉。
在一小块沙丘的阴影下,她从短靴里抽出小刀,割开受伤右腿的裤腿。
伤口已经有些变黑了,虽不知是什么毒但并未伤及筋骨。用随身带的水囊剩下的水清洗了伤口,冷水和冷风像冰锥般狠扎她的右腿。她想了想,割下了白罗裙的一圈下摆,把伤口紧紧束住。
流进沙子里的水一瞬间就失去了踪影。正如她这条命,面对自然,不要说反抗,她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身上的大氅对御寒好歹有些用处,可是太过笨重了。何况现在,她最需要的是一根手杖支撑身体的重量。
按照出行的太阳方位来计算,现在已经是午后了。太阳也不那么刺眼,只是一味干烤,却抵不过朔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吹拂。
虽然贵为公主,她也未曾受过多少照拂,若是换了两个嫡姐,早就在沙漠里哭到断气。很小的时候开始,呼罗珈就意识到自己与别人最大的不同是宠辱不惊,说得难听一点,就是冷血。即便是迎面撞上刺客的刀剑,她好像也不会被任何感情绊住,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的吞噬了她应有的喜怒哀乐。
休息了一会儿,伤口总算变得不再疼痛,右腿伤口麻木反倒成了现在加快脚步的好机会。她拖着右腿慢慢地捡着平整的沙地行走,朝着鄯善的方向一点点往前挪步。
一旦目标明确,她觉得自己的思维也清晰起来。
刚刚那个为首的男子说着熟练的汉话,对她同样纯熟的汉话也没有半点惊讶的意思,现在想来,的确很值得琢磨。其次,这帮匪类训练有素,着实让人惊讶。一般的胡匪,即便受训再过严苛,看到黄白之物也会一下子乱了方寸。但这群人,不一样。这种区别,她一时间也说不清楚。wWW.ΧìǔΜЬ.CǒΜ
右腿又开始疼痛时,她才找了个沙丘的阴影坐下。渗出的血迹不多,但怕是会在干涸后把伤口黏在白罗上。她又割下一圈裙摆,给自己换上了新的布条裹伤。
这样走走停停,太阳渐渐西沉。
呼罗珈腹内饥火甚旺却没有任何果腹之物。大漠太过于荒凉,尤其是西夜与鄯善的这一块交接。
若说当初鄯善容得下西夜,也不过是因为西夜王无能,而西夜又地势偏僻遥远,一般货商根本不愿前往。西夜与外界沟通的两条要道,分别被姑墨和鄯善拦截。姑墨国破之后,更是荒无人烟,无人愿往。而鄯善这边,都护过了便是城门。想过城门,没有比货物贵上好几倍的赠予,任凭谁也不要想离开。
可怜西夜,就像是沙海里的孤岛,小国寡民。百姓想要出逃也无路缺水,等于是白白送死。呼罗珈自己便做了两次“货物”,以货易货,不过如此。
呼罗羯曾经说过,一个人要是没有水和食物,至多能活十天。若是光有食物没有水,至多三天。只有水没有食物,也不过七天。他说史上西夜一次被围,全军缺水,几欲断粮。主帅诚意,自断左臂,最终感动孔雀大明王,一时虽为旱季却天降甘霖。主帅奋勇杀敌,保西夜于水火之中。
看来关键时刻,断只手或许还有活路。呼罗珈暗想,心中冷笑。她不信神佛,也没有什么可以忌惮的。广袤天地之间,唯有自己才是感受生与死的主体。呼罗羯死后,她反复阅读经卷,这才意识到,生与死,才是时间最难奈何之事。
夜晚的沙漠更加寒冷。
呼罗珈试着在沙地上挖了一个浅坑,伸手试了试,还有一丝余热。一鼓作气,用两手拼命往下刨,直到十指指缝满是黄沙。沙子之间的温度在夜晚的时候比表面要高出许多,这也是为什么沙漠中的小动物都选择居地穴而生。
这个不深的沙坑也算是帮她抵挡了一点点冷风。她用大氅裹紧了自己,又把小刀攥在手中,如释重负地仰躺下去。
身体上的疲倦让她几乎是昏厥过去那样睡去。耳边传来悉悉窣窣的小昆虫甚至是动物的动响她也没有力气再起身。况且这般寒冷的空间里,忽然变得温软充实起来。
温暖。没错,包围着她的暖意让她甚至感受不到疼痛。她仿佛回到了那个阴暗却有生养之恩的宫闱当中,沉沉入睡。
“你会冻死。不能睡!”
耳畔的声音让她沉重的思维一滞。
“你,不能睡!”
她并没有力气回应这个男声。
虚妄之中她看见了自己的母妃,在层叠的纱帐之中端坐,低声啜泣。母妃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幼童,但是层叠繁复的织物遮挡了她的视线。她伸出手,想要拨开,那个男声又一次响起。
“罗珈!你不能睡!睡着了你就会被冻死!”
母妃和帷幕一下子消失。冷风重新灌入她的颈间,右腿的伤口也开始刺骨的疼痛。刚才的究竟是幻觉还是别的什么她无从分辨,费力睁开双目看见的却是昏暗而没有形状的周遭。
“你……是谁?”她吐出几个字,“谁?”
“是我。”他顿了顿,“李光彦。公主,我是都护使李光彦。”
“我……我在鄯善?”
“不……”他有些沉重地说,“我们的人,顺着血迹找到了这里。”
她忽然觉得想笑,挣扎着起身,却被李光彦扶住了。
“公主,你不要急。我们马上送你回家。”
呼罗珈还是看不清这个男子的面容。她痛苦地咬紧下唇,又松开,右腿一阵抽搐。
“我……我不要回去。”她说,“李光彦,你若还跟我有些许微末交情,不要送我回西夜!”
李光彦沉默良久。
呼罗珈也没有再说什么,她忍着疼痛慢慢半坐起来,借着四周重重火把的光芒注视着面前半蹲着的男子。他身后有一乘软轿,眼见有轿夫过来想帮李光彦抬走她。
“……好,我先送你去鄯善。”李光彦架起她,“去鄯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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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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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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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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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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