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修真小说>倾歌令>第一百一十五章 三世倾歌(5)
  很久以前,毓城有个出名的花魁,艳绝天下,远近闻名,不少男人从万里之外跋山涉水而来只为见他一面。这一天,城中来了个寒酸才子,一眼就看上了那花魁,从此放弃上京赶考,每日就对着青楼吟诗作对。可花魁对此无动于衷。

  就这样许久,花魁过够了倚门卖俏的日子,决定找个人为自己赎身。男人们纷纷争着要娶她回家,却无人能满足她的条件——花魁怕黑,她要找个能将黑夜变成白昼的人。这使所有人束手无策,唯独那书生听闻过后,采购了许多奇怪的物什回家闭门不出整整一月。他出来之后,开始走遍整个毓城,给每户人家都发了一顶灯,安顿他们到时候点亮。

  书生发这些灯发了整整七日。那夜,他在青楼之下喊花魁的名字,花魁出门之后,只看见整个毓城渐渐亮了起来。

  黑夜变成了白昼。花魁嫁给了书生。

  书生得了娇妻,从此奋发图强,先是卖字画还完了纸灯以及为花魁赎身的钱,后又进京赶考状元及第。后来他还乡做了毓城的城守,依旧会隔三差五将整个毓城都用灯火装点来取悦妻子,久而久之,毓城的灯会习俗就这样传了下来,直至如今。

  这就是毓城灯会的起源。

  听这个的时候,苏倾正处于毓城彩灯的包围之中,陆离灯光的确将夜晚的黑暗驱散了个干净。此刻小城中一片喜气,苏倾坐在街边茶肆听着说书的讲完这个故事,十分感动地转过去向身旁的人感叹:“应大哥,那个花魁好幸福!”

  应辰看着她的样子,温和地笑了笑,道:“是啊。”

  两人到了毓城,才知道正月里毓城的庆祝格外持久,一直要从大年初一持续到上元节最最盛大的灯会过去,其间每天夜里都有大大小小的灯会,比如初五要迎财神爷,就比寻常热闹许多。两人在城中游玩已久,苏倾还是不想回去,应辰便陪着她将毓城和周边的地方转遍。

  这已经是第六日。正是灯火流离时分,两人听完了茶肆说书,比肩向外走去。

  “应大哥,你有没有到毓城来过?”苏倾背着手和应辰在长街上走,边随口问着他话。这几日下来,他们的相处已经十分自然。而且虽然应辰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但是他为人很简单,苏倾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对她的心思。这让她很满意。

  闻言,应辰微回身看着身旁的人。

  此刻五彩斑斓的色彩映在斯人眸子里,照在她娇俏的脸上,美得如天仙一般。他觉得这些日子真如同做梦,自从这个不同寻常的女子扰乱他清净生活,他逐渐变得比从前快乐许多。若是她能一直陪在他身边就好了,他想着,不禁再次出了神。

  “应大哥?我在问你话呢。”苏倾眨眼,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将他从出神中拉回来。

  应辰反应过来的时候正见她略歪着头瞧他,心跳又是加速,有些窘迫地转过头去,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是,是,那书生幸运极了。”

  苏倾见他这模样又是莫名想笑,却也没有提醒他自己问的不是这个,顺着他说下去:“哦……怎么个幸运法?”

  应辰想了想,认真地说道:“能博得佳人芳心,如此相濡以沫一世,自然幸运。”

  此刻人流穿行未有前几日的喧嚷,灯花片片在眼角蔓延。苏倾转了转眼,问道:“应大哥你有想要与之相濡以沫一世的佳人么?”

  一提及此,应辰就有些慌乱地连声否认:“没有,没有……”

  “没有?”苏倾向他看去,就发现他转过头去,又是紧张又是懊丧的模样。这个男人……真是块木头。她无奈地摇摇头,目光却触及到层层灯架那边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神瞬时变得冰冷复杂。

  “应大哥,”苏倾神情凛了一瞬,脸上却又漾开粲然的笑容,向他身旁凑了凑,道,“诶?你脸红什么啊?”

  “我没有。”应辰觉得心思被看穿似的,尴尬地躲了躲。

  苏倾却不依不饶,扬头笑道:“从前在白颍的时候,赵嫂嫂还想撮合我们两个,说你觉得若能娶我便是福气,看来是她在逗我了。”

  应辰又想要下意识地否定,却强使自己镇定下来,抿唇片刻,咬牙道:“这未必……”

  “未必什么?”苏倾眨眼,道,“她未必在逗我?那你真的那样认为了?”

  应辰敛起了眉,攥了攥手指,想算了,不要再畏畏缩缩,将心中感受说出来,要她取笑也罢了,若她答应……他终于鼓起勇气,停下来看向她,道:“我确是那样以为的。”

  苏倾心中松了口气,却有莫名酸楚。她顿了顿,也停下脚步看他,道:“那你是不是该问点什么?”

  “啊?”应辰有点发懵,随即反应过来,红着脸开口,“你、你……心意如何?”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都不会思考了。

  此刻先前那人已经分开灯花一路走到了他们不远处,只是应辰背对着看不到。于是苏倾继续巧笑嫣然,猛地捂住应辰的眼睛,踮起脚尖啄了一下他的唇角。

  应辰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脑子也一片空白。

  “现在就回去,不要回头看我,想想要怎样把我迎进门,好不好?”苏倾轻声说道。m.χIùmЬ.CǒM

  应辰说不出话来,只连连点头。

  “我下次见你,你可要带着聘礼来。”苏倾还是掩着他的眼睛,绕到了他身后才放开,道,“走吧。”应辰顿了顿,真的不会思考一般,按着她的指挥向前走去了。

  就这样,定下终身也是这样简单的事,何必还有什么曲曲折折,执迷不悟。

  苏倾眼神有一刻的惘然,但她只是静静站着目送他走远。她知道她身后有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在看着她,带着或悲伤或愤怒或惊讶或绝望,她若转身,他的目光能将她身子烫出一个烙印,可片刻的痛楚之后,一切都结束了。

  可为什么自己还会有这时的犹豫?到底是什么在阻挡?她很清楚,可她也不知道。

  温容一步步向那个坚决的背影走过去,每一步都几乎耗尽全身力气。

  他清楚地记得他们上次来此的时候是春末,斯人笑颜如花,在她身后,漫漫灯花成暖,将时光都镀得流光溢彩。那时她总是瞧着他,全心全意地瞧着他,眼睛里都是他的影子。可现在,她在另一个男子身侧娇憨狡黠,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六日,他为她涉险去寻她要的东西,可他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她的笑容,甚至……

  他突然理解了她那时看到他与唐芙在一起时竟至于拔剑的心情。而他以为自己肯定会怒不可遏,甚至直接掉头离去,可最终却换上了包容的笑容走向她。他只希望自己不曾看到这些,假装什么都未曾发生,只要她还在。只要她不要抛弃他。

  对了,他还带回了她想要的玉雕。温容心中有点慌,斟酌片刻才开口唤她:“阿倾,我回来了。”

  苏倾皱眉闭了闭眼,换上冷漠神色转过身去。

  他脸色不好看,脸上却有了勉强的笑意,像是没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一般开口:“我带回了你要的东西……”

  “我不想要,”苏倾却像是毫无感情,直接道出事实,“我让你去凉州就是为了支开你和他在一起,你看到了,我们很幸福,他要娶……”

  “这个玉雕是最好的朱砂沁,你会喜欢的。”温容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般,自顾自拿出玉雕来,展在手心呈在她面前。从容的动作,眼里却分明带了些许哀求。

  可她眼里没有波澜,陌生得让他绝望。从前她不是这样的,她会对他笑,对他哭,可永远不会对他冷漠成这个样子。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她怎么就忘了呢?难道这一切就这样没了?他觉得寒风直直灌入他胸腔去,周围迷幻的色彩更是让他头晕目眩。

  “你还学不会死心么?”而苏倾扬起头看他,正眼都不瞧那块玉雕一下,“我说过了,我不会嫁给你,这算是……移情别恋?是,我不喜欢你,你放弃吧。”

  “不会,”温容觉得呼吸困难,直直看着那张明明如此熟悉的面庞,艰涩声音道,“阿倾,你真的记不起来了?五月,也是在这里,我们两个,你看,我穿的这件紫衣,你想想,你都忘了么?”

  “我不记得,也不想记得。”苏倾看着他眼神,伸手拿起那块玉石,道,“我告诉你,无论你怎样努力,我都不会和你在一起。”

  她一松手,那块他千辛万苦取得的美玉就那样坠下去,砸在地上狼狈地裂成几半。她甚至没有好好看过它,因为于她而言它一文不值。

  在回来的路上,他每夜都会将这块朱砂沁拿出端详,想象她看到它的样子。她会爱不释手,因此对他绽出久违的笑容?她会假装不满,内心却得意她支使了他,故作高傲地对他说“你回来晚了”?她会感动,她会心疼他的伤,她会……可她没有,她看也没有看它就将它摔成碎片,她甚至不屑瞧它一眼。

  手上的伤口又因为拳头紧攥而撕裂,温热的血顺着手指滴下来,这才勉强给他一点温暖。

  他该死心了吧?然后远远离开。苏倾垂下眼,想要转身却听见一句——

  “阿倾,你怎么能……”他声音无力,嘴唇苍白。

  苏倾这时候却有了种夹杂着痛楚的快意,这种感觉让她嗤笑起来。她猛地拉起他滴着血的手,冷声道:“你现在觉得痛了?谁叫你不及时悔悟?非得要见了棺材才掉泪是不是?现在你见到了,也疼过了,就当吃一堑长一智,离我远点吧!”

  温容定定看着她,却又突然略一用力,手伸过去托住了她的后脑,在苏倾猝不及防间俯身与她额头相抵。两人破碎的呼吸交缠半晌,他声音低哑道:“我有足够的时间让你再移情别恋一次。”

  苏倾怔了怔,随即才想起反抗,可还不待她推开他,他已经直起了身子,片刻间竟又恢复平素的淡然温和。她不敢相信地地看着他,而他像宽容一个故意胡闹的小孩子般笑了笑,温声开口:“阿倾,我们走吧。”不能生气,不能绝望,这样就可以继续留在她身旁,他不会给她不要他的理由。

  “你……”看着他这个模样,她竟然再也说不出狠话来,只愣愣瞧着他。

  “好了,灯要散了,我带你回白颍。”他扬唇一笑,牵住她的手向前走去。即便内里已经被伤得鲜血淋漓,表面上也要好整以暇。否则他就不配拥有她。

  那个应辰?他眸中闪过一丝凛然。他没有资格和他争,不论是她的人还是她的心。

  苏倾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懵,手被他牵着向前走,神情还是愣愣的。他没有用多大劲,只是很自然地拉着她向前,可她竟没有一点挣开的力气。原来真的是有气场这一说的,他的理所应当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强到让她根本没有拒绝余地。灯火纷纷散去,长街上已经没有人往来,她茫然地看着身前的人,却见他突然停下转身,在她猝不及防间凑过来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在苏倾还在他强大的气场带来的震慑中,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继续行走。

  “还回来了。”淡淡的一声,与刚才的动作丝毫不符合。

  苏倾抿了抿唇,突然觉得累得不知如何是好,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又或者这环境太静谧,让她失去了再去和他斗争的力气,只能任他牵着行走。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她甚至脚下都有些软。温容发现了这一点,停下来轻车熟路地将她横抱起来走向马车。她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甚至不敢看他,只好低低垂下头,合上了眼。

  温容看着怀中的人,眼中不知是悲伤还是欢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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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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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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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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