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的讨论,苏倾差不多对当今局势了如指掌,也听到了些西弗门的事。
如今西弗门已经由司徒瑾掌管,专心为未郡效力了。平时一些密探,杀手之类的事几乎都要交给西弗门的顶尖高手们跟暗卫来,保密工作也多由他们做。这些人做事十分得力,基本上可以保证只有温容这边有得到其他方面消息的可能,而那边的人,却毫无刺探到他想法的能力。
西弗门向来是江湖上领袖地位的门派之一,想要掌握舆论简直易如反掌,所以民间总是对未郡这边怀有赞誉的,武林中一些厉害的草根军队,也都将顾奕清当成投靠的首选。如果说从前的江湖是由三郡分而掌管的,那么现在,就完全是未郡的天下了。
苏倾也打听了一下人家的私生活。据说司徒瑾还是没有娶尹袖。这件事用膝盖都想得到为什么,苏倾想着,默默脑补出司徒瑾每次求婚被拒绝的样子,在心里为司徒瑾叹了口气。
不过尹袖就这样回了西弗门,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如约去找倾歌令。苏倾一直对这个神奇的东西很好奇,感觉它的杀伤力堪比核武器了,要是在这时候能得到这东西,那还用得着在这里等着唐芙做决定?她也问过温容这个问题,得到的只是不以为意的一笑:“父王一直教我,凡事要做完全打算,永远不能依靠尚且没有把握的东西。倾歌令于我而言,只是一样没有见过的东西,我对它没有半点把握,决不能将它放入预算中。只是能保证它不在他人手中,着实是少了许多敌人力量不可预估的麻烦,也让我得以将部署进行下去。”说到这,他转了转眼,半开玩笑道:“不过,或许它真会在危急时刻被寻得,突然出来帮我们一把也说不定。”
苏倾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又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你说等到很多年以后,我们的儿子会不会也这样说——”她咳了咳,学着他的样子粗声道,“父王一直教我,凡事要做完全打算……”
温容没有被她逗笑,却因为她这句随意的调笑出神很久,漫想着未来,几乎整个下午都处在了恍惚状态。
她着实是让他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这才认真地想,在从前的岁月中,冰冷地长大,情意之说与他而言已成荒谬,他过惯了权谋算尽的日子,一步步为自己将所有的路都铺好。如他所言,权力对他来说只是一盘没有选择的棋。可现在,她说他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人,其实她才是他做梦也没能料到的幸运。她恐怕永远都不会想到,是她让他的生活整个明亮起来。
这样恍惚幻想了半日,思绪终于在夜里被她拉回来。是苏倾用手探他的额头,道:“喂,你怎么了?也不烧啊……你被附身了么?”
她歪着头,依旧是那般娇俏的好模样,在烛光下整个人都泛着暖意。他笑得温柔:“没有,只是在想事情。”
“想什么?”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他想的东西,咳了咳,道:“想……”忽然想起前几日收到的信,连忙岔开话题,“司徒瑾跟尹袖快要来了,你知不知道?”
苏倾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问道:“咦,他们来做什么?”
“尹袖掌握着倾歌令的下落,自然是要在我这里,而司徒瑾……”于是他低笑了一声看向她,“有些人恐怕连自己拐走人家妹妹这件事都忘了吧?”
苏倾哪可能忘掉司徒瑶?她只是觉得在宫中她有太子照顾着,日子一定过得不错,不需要她担心,所以一直没有提起罢了,这时候被揶揄,就不服气地说了句:“我哪有拐走她,是她拐走我好么?要是司徒瑾来了,你一定要赶在他质问我之前质问他!”
温容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样牙尖嘴利的样子,他哪敢质问你?从前吃的亏还不够?”
“也是,”苏倾转了转眼,又苦起脸来,“可是尹袖也要来了,我以后可以只躲在帘子后面不见她么?”
“不行。”温容一脸凝重地重重答道。
*
差不多是苏倾来到军营的第六日,前方传来越郡正式被程绘所灭的消息。比预想得要快许多,但又是在情理之中的——本来越郡兵力就被温容耗了不少,再加上程绘对沈昶那边的了解,攻进那边都城都是轻而易举了。有句话怎么说,你最相信的人捅你的那刀永远最致命。
程绘是个疯子无疑。他的世界观比较扭曲,好像没什么道德跟禁忌规矩,只是对想要的东西偏执而不择手段,说背叛谁也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也不能说谁对谁错吧,苏倾想,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没经历过人家的经历过的事,有什么资格去评判。Χiυmъ.cοΜ
相比之下程锦虽然也不见得有多清醒,但好歹比他强,虽已给程绘下了赐婚的圣旨,给在前线卖命的唐芙的诏书却拖着,可能这其中也有私心,但的确是明智的——试想若是在越郡局势未定的关头激怒唐将军叫她做出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事,可就不是什么好玩的状况了。
不过看着程绘那急躁劲,这诏书也拖不了多久。
转眼就到了冬至,苏倾在军帐中也待了有十日左右,这一天温容终于大发善心带她出去瞧瞧。苏倾被披风裹成个小粽子被他抱在身前,两人策马出军营,到青陵城中去找馄饨吃。
青陵算是个中型城市,比毓城稍大,又比鹿洲与凉州小些。这是个极有味道的地方,建筑都十分精致,往来之人声音口音皆是细细软软,让人听起来很是舒服。苏倾一径拉着温容乱转,最终还是顺着温容意思,选定了一个很大的酒楼,走了进去。
战时经济不景气,未郡的军队就在城外,城中有能力的富户都向安全处避难去了,这些个大酒楼就门可罗雀,见有人来,小二殷勤得很,忙不迭地将两人请了进去,找了最好的地方,又伺候着点了菜,才退了下去。
虽然生意不好,但这地方倒很是干净整洁。两人挨着窗户坐,此刻冬日的阳光透进来一片暖意,将整个饭桌都照得明亮起来。苏倾打量了这地方几眼,突然想起那时自己在毓城进过的“福生”酒楼,这两个酒楼的规模差不多,这里会不会也有特殊服务?苏倾托着下巴四处瞧,果然遥遥听见那边有一处被屏风隔出来的地方传出来隐约的乐曲欢笑之声。她引颈向那边看,就又被温容敲了脑袋:“乱瞧什么?”
苏倾想起在毓城的时候她就想过温容有没有在这种酒楼被诱惑过,这时候转过眼来,问他:“为什么不准我看?里面有见不得人的事?”
温容就知道她要这样问,带着笑意轻抿了口茶,道:“饮酒作乐罢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你一个姑娘家,不要胡乱探听。”
“哼,”苏倾见他把这事说得理所应当似的,斜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做什么?那时候我扮男装进酒楼,就有个女的试图勾引我来着,狐媚得很呢!你们这些男的,简直是……哼,喝酒就喝酒啊,还要找那种女人陪,伪君子。”
温容只说了一句,就无缘无故被她指责,无奈地挑了挑眉毛为自己辩驳:“你看不惯他们就是了,怎么就‘你们这些男的’,我如何伪君子了?”
“你就说,你以前有没有做过和他们一样的事?”于是苏倾毫不客气地问了一句。
温容一时有些没底气:“我从前……那是不得不应酬。我自己一向十分洁身自好,只是不得不毁掉自己名声,才会有风流荒唐的做派,你以为我当真多喜欢那些庸脂俗粉相伴左右?况且,”他顿了顿,反问她,“我对你不也是一直谨遵‘发乎情,止乎礼’之理?何时有过半点越矩?”
看着他这样极力辩解,苏倾觉得很有趣。她其实也没想要求他在这个时代能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似的不做一点风流的事情,毕竟在这里高雅的文人墨客狎妓才是最正常不过。他能有这份觉悟她已经十分满意了。她笑起来:“好了,我错了还不成?”她眨眼道,“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品行如何,你紧张什么。”
温容这才展颜一笑,将目光投到她身后的门口方向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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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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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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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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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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